《情结》紫陌微微

6、第六章 巧遇孟婆

　　“小梦”这个名字，通常都是姻缘府的师兄师姐们叫的。如今被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哥亲切地一喊，闲梦的五脏六腑都不好了。不是感动，而是惊吓。她一度以为，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小哥，是仙界的某个神仙下凡来体验生活了。

　　“你到底是谁？”她接过花，焦虑地问。

　　“在下丁墨谦，字云舒……”丁小哥腼腆一笑，脸颊上浮起一坨红晕。

　　闲梦自他透亮的眸子里没有看出任何一丁点儿仙气，却看出了情窦初开的懵懂。她做了百年的媒，心动的眼神可是见过无数遍的。这丁小哥，怕是爱上她了。

　　先不论她是神仙这件事，单从凡人的现实角度出发，一个二十刚出头的有为青年，竟然爱上了年过二十八的独居寡妇。这段感情的阻力，恐怕是小不了。作为资深过来人，闲梦不得不站在局外人的立场上，对这段感情进行远景分析，然后得出“丁小哥注定会受伤”的结论。

　　“丁大人，妾身府上的家仆可是在您这里？”闲梦不能耽误人家，所以冷下脸，硬邦邦地问道。

　　丁小哥微微一愣，笑容有片刻颤抖。他整理了面部的肌肉，有些受伤地小声嘟囔：“夫人……不是专程来探望我的？”

　　“妾身只想为家仆讨个说法，若大人为难，大可公事公办。”闲梦自动屏蔽所有能够引起感情波澜的词语，将话说得很是直白。

　　丁小哥垂首叹气，也没再多话，只坦言：“夫人的家仆当街殴斗，李家公子如今还卧床不起，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有些难办。如今李员外频频向官府施压，事情又闹得太大，在下若是能压下，也希望能够息事宁人。”

　　“那妾身只好亲自去一趟李府了！”闲梦扭身，笑容相当官方，“劳烦丁大人惦记着妾身的家事，他日再登门致谢。”
　　话罢，她转了身，飞快地走掉了。

　　从丁府出来，闲梦便直奔李府，好容易到了门口，却被堵了回来。
　　守门的家丁见是金府的马车，火速关门放狗。狗叫声惊到了马儿，载着闲梦跑了两条街，要不是路边的好心人挺身而出勒住了马头，闲梦估计骨头架子就直接散掉了。

　　她披头散发地从马车里探出头，眼冒金星地道谢。再抬头时却发现对方的脸有些面熟，细细端详竟然傻了眼。

　　此人一席玄色宽袍，笑容淡入烟霞，俊朗的脸依旧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表情。就那么淡然地立在马儿的旁边，瞬间增添了飘渺的仙气，让闲梦一度以为这是自己受了惊吓，丢魂丢到了阴曹地府。

　　“孟婆……上仙……”闲梦小声嘟囔，难以置信地晃了晃因为颠簸而沉重的脑袋。
　　“此处乃凡间，且唤我的名字罢！”寻真的笑容看上去总是干净如棉絮，没有凡间的浊气也不太飘渺。在他的注视下，闲梦只好顺从地点了点头。

　　“寻真上……仙……”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单纯按照辈分来说，这么称呼有些不妥，她眨眨眼，在观察到对方并无过激反应后，补充道：“上仙为何要来凡间？不是三生石又碎了吧？”
　　“只为一桩公干而来。”寻真将马儿的缰绳松开。

　　闲梦这才看到，他的手掌心已经勒出了红红的伤口。她担心地接过他的手，皱眉道：“你受伤了，我找人帮你包扎一下吧。”
　　“不必了，小伤而已。”寻真无所谓地笑了笑。

　　神仙下凡后仙力会受到限制，像这种小伤小病，是不能自愈的。

　　“看着怪疼的，反正我家就要到了。”闲梦扯过他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就要往马车上拉。刚走了半步，忽然茫然地抬起头环顾着陌生的街道，自语道：“这是哪儿？”

　　“你的车夫似乎不在车上？”寻真瞟了眼空了的位置。
　　闲梦摇摇头，隐约记得马儿被惊到后，路伯还没来得及上车。

　　“找个人问问路吧，我来驾车。”寻真麻利地勒住马，转头瞅着发愣的闲梦。
　　“嗯！”闲梦顺势拽过一位大娘，这才搞清金府的方向。

　　寻真驾着马车，在她的指挥下顺利抵达金府大门口。宽阔的石阶上，路伯正局促地守望着，见马车停下马上跑了过来，朝车内张望：“夫人，您受惊了。”

　　“多亏了……”闲梦探出半个身子，到嘴边的话顿了一下，“多亏了孟大哥，要不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了。”

　　“这位是……”路伯将眼神投到寻真的身上。

　　闲梦的脑袋飞快地转动，顺势接话：“孟大哥是老爷的至交，老爷过世后便断了联系，想不到竟是调去了外地为官。”

　　“老朽代替金府上上下下的人谢过孟先生的救命之恩，还请恩公进屋宽坐。”路伯放松警惕，让开了路。

　　凡人常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所以路伯操心的事情也格外多，对于绯闻八卦的调节控制也自有一套。如今闲梦自己领了个男人回来，不加以盘问怕是说不过去。但是瞧着闲梦那毕恭毕敬的模样，也猜到这家伙是个人物。

　　“孟大哥也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吧！”闲梦扭了头，朝寻真眨眨眼。
　　他非常配合地点点头，答道：“那就叨扰弟妹了。”
　　“路伯，看茶。”闲梦领着他进门，掂量着这句话里的怪异成分。

　　路伯跟了闲梦好多年，对她的品性作为也算了解，在端来茶水后便知趣地退到了门外，顺势阖上了房门。

　　闲梦抿着茶水，小声道歉：“多谢上仙的配合，我不太习惯消除凡人的记忆。”
　　“像你们这种总是行走凡间的仙官，能够完全融入尘世，也算是种本事。”寻真抖了抖唇角，笑容如落羽般轻盈。

　　闲梦痴痴地瞧着，总觉得一个大叔笑成这样不太合适。

　　“虽然我可能不该问，不过，上仙有何公事？如果需要闲梦，尽管开口。”闲梦放下茶盏，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胳膊肘。刚才的疯狂颠簸在极度紧张的时候还没爆发，如今到是全面疼痛起来了。

　　寻真饮着茶，面上的笑容一直都很清淡，如茶香般氤氲着。

　　“虽然我并非第一次到凡间来，可是对这尘世还是有些不适应，还真要请你帮忙，为我编一个合情合理的身份。”寻真的语调慢条斯理，声音也如流水般平稳，虽然话语里有些细碎的亲昵，但距离感也是大大的。

　　作为社交能力超强的月老门徒，闲梦曾自诩阅人无数，可是寻真这种清心寡欲的人物，却是她搞不定的。

　　凡人之所以有人情味，是因为他们有七情六欲，而仙者却恰恰相反，一颦一笑都没什么特点，总是淡淡的，不着痕迹。而且，在闲梦所认识的神仙里头，寻真可谓神仙里的白水煮鸡蛋，寡到了一定境界，怕是难以超越了。像他这种看不出喜怒哀乐的大人物，相处起来太费心力，虽然他是个好人。

　　“我现在的身份是个独居的寡妇，我的夫君名叫金昔，四年前遇到意外丧了命，我变卖了他手里的家产，迁居洛城，靠他留下的遗产生活。那上仙就叫孟寻真吧，是金昔的结拜大哥。自打金昔入土后便没有见过。上仙本来是个地方小官，后来因不满贪官污吏的暴行而弃官从商。如今是来洛城做买卖的。如果旁人问起来龙去脉，上仙尽管打马虎眼好了。”闲梦随口编了几句，脸上有了困倦的表情。

　　寻真看着她，并未多问，只点点头，道了声：“那有劳了。只是我尚无住处，不知能否在府上小住几日。”

　　闲梦点头，“当然，上仙随便住，不过……最近我府上出了点儿事情，可能照顾不周，还请上仙莫怪。”

　　寻真温和地笑笑，面上连一丝抱怨都没有。他干净的脸，让闲梦很是无畏。之前有关孟婆的严肃形象彻底颠覆。

　　翌日，闲梦一早就出了门，她要再去李府碰碰运气。出门时听路伯说，寻真一早便出门了，不晓得去了哪里。闲梦没有管他，反而换了一匹拉车的马儿。

　　平安抵达李府时，果然又吃了闭门羹。
　　这次李府连狗都没有放，准确的说是连人都没有。大门紧闭，一片死寂。

　　闲梦在门外溜达了两圈，贴着大门听了又听，可惜终究无果。她叹着气，让路伯调转马头，打算去城北方家瞧瞧那位大龄圣女。

　　马车在路上颠簸，她翻看着姻缘录，眉心皱了又皱。在她做媒的历史上，成功的案例很多，当然也有失败的。古代对于离婚有着不太好的口碑，婚姻关系的破裂可以说是感情破裂的铁证。而这位方圣女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失败案例。每次提起她嫁不出的事实，都像是在打脸一样。

　　而且，这位圣女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圣女，她的真身是水神桓海的独女晴雪，是家族承袭神位制的顺位继承人，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下一代水神，执掌天下水源。如此高位，闲梦这种小神仙是惹不起的。还在九重天上的时候，她就来找过闲梦，羞涩地坦言自己爱上了战神吟啸，点名让她做媒。那时候闲梦还未到仙龄，婉拒都能理直气壮。

　　而今，战神下凡历劫，未来水神听说后马上尾随而来，再度找到闲梦，要她牵一段凡尘恋。这一次，闲梦若是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所以，她只能点了头。只是，下凡后的两位主人公都忘记了彼此的存在，为了能制造一见钟情的邂逅，闲梦一直都没敢让方圣女动心。这一推，方家二老可不干了。相亲成了方家的头等大事，闲梦回姻缘府的这段日子，晴雪大姐差点因为父母之命，嫁给了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