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第六章·一把好牌打个稀烂也未必输钱
“不许放屁。”
或者
“准。”
作为一个在奏折上写过“朕就是这样的汉子”的人的文学小投影。皇帝不管在贾敬的奏折上批示哪个,其实都是可以的。反正对他来说,荣国府的当家人到底是贾赦还是贾政都无所谓。因为宁国府的贾敬才是贾代化贾代善两位将军死后的政治遗产继承人。
所以,既然贾敬说不要贾赦不要贾琏要贾政,那就给他一个面子。有道是父死子继,兄终弟及。不过贾政想以次子身份袭他死爹贾代善的爵位,还当一品将军可不成。贾家要不然就忍一个疯癫的家主见天的惹祸,要不然贾政就和他侄贾琏一个待遇。反正不管怎样,等他家老太太一死,这世上便再没荣国公了。
“四王八公要都像贾敬这么懂事,多好。”皇帝把看到奏折前为贾赦写的圣旨放到油灯上点火,丢进铜盆。至于圣旨最初写了什么?
如果圣旨早发出去一步,贾敬的折子他自然会当没看到,毕竟君无戏言。可谁让贾赦运气差了点儿呢?既然贾敬的折子对朕来说更有用处,那么身为皇帝当然就要用。虽然略显不厚道,但一个皇帝,即便厚道了又有什么用。
遥想他太子哥哥英明神武厚道非常,却总是记着一个小戏子对他的好,结果就为了这点情谊,他搭上了整个东宫,丝毫没有考虑过他的属臣,弟弟是不是会为了他陪葬,更别提什么江山社稷。
呵,这种有情有义,朕可不敢要。
不过……皇帝看看拿着个小铜勾,帮他烧圣旨的戴权。
戴权对于皇帝的决定没有任何疑议。因为他只是个奴才,一天是奴才一辈子都是奴才。还因为他送贾赦回贾家的时候,贾母并贾政一共给了他两千两的银票还有一颗脚拇指大的滚盘珠,比贾赦大方了不知道多少倍。
皇帝却对这样的戴权稍微有了一点意见。哪怕当年只是个不显眼的小皇子,他也是君,贾赦也是臣。臣对君好,这是理所应当。可戴权是个奴才,贾赦是贵公子,一个奴才得到了贵公子的善意,不说以死为报,在不需要背叛自己主子的前提下连句好话也不说了,实在白眼狼。
但皇帝又一想,戴权是他的奴才,今天能为滴水之恩帮个外人说好话,只不准将来能为抱救命之恩干出什么事来。所以还是让他继续死爱钱的好。
“小权子,一会再去贾家送趟圣旨。”
“好嘞,陛下。”戴权摸摸裤兜里那颗滚盘珠,笑得好开心。
至于老贾家接到圣旨会不会不开心?老贾家当然是张灯结彩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叩谢皇恩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下好啦,这下好了啊。”贾母性别女,进不了祠堂她在外面热泪盈眶。这真真是人生得意须尽欢,他娘终于熬出头。
搀扶着她的贾王氏也是性别女,这位倒是稍微矜持,但此刻也不捻她的佛珠子了。她从嫁进贾家来的第一天就幻想着若有一天,若真有这么一天,她凤冠霞帔妇凭夫贵,受封受赏做个真正的诰命夫人,而不仅仅是五品官的官太太,皇城根儿底下谁的脸色都要看。虽然这次夫君是袭了大哥的爵,一品降到三品,到她儿贾珠那里也不过只个五品将军,可他的贾珠是个会读书的,将来赴过琼林宴,打马玉阶前,卖货帝王家,留名青史页。要什么没有?
祠堂里的贾家一干男人们倒是神彩各异。贾赦不是什么好东西,满身都是毛病。但贾政就是什么好东西了?重要的是,荣国府里好好的一品将军贾,就因为宁国府的贾敬多事,变成了三等将军贾。宁国府倒是不碍事,他们荣国府的,以后遇到三品爵以上的很难让对方给面子了好么。
贾敬也是忧大于喜。
忧的是他想错了。他只是照例替贾家写个折子解释一下贾赦前日里被御史弹劾的内情——贾赦只是疯了,因为儿子傻了才疯的,和别的什么人都不相干,就是贾赦自己个儿的问题。可谁知道这皇帝也是鸡贼。
不过喜也是真喜,皇帝圣旨一下,贾赦不疯也是个疯子。谁还会和一个没了爵位也没官职的白丁计较呢?种种前尘往事就随着贾赦烟消云散吧。至于以后……贾敬看了看自己肖似少年贾赦的儿子贾珍,再看看贾政家小小年纪就守礼克己的珠大爷,勉强安慰自己,人还是得往前看。
而贾政就是完全的忧愁了。
他很开心替他哥哥顶门户养老母,只是荣国府真的能在他的带领下发扬光大么?还有,他之后要怎样面对同僚,怎样面对他的哥,他的侄。毕竟贾赦究竟疯不疯,他侄贾琏傻不傻?他心里明镜一样的啊。
罢了,罢了,有他在一日,总不会少那父子一屋避雨,两口吃喝。
贾赦确实淋不到冻不到饿不到,还是睡着金漆红木床,还是吃着一顿八道菜,穿着最好的丝绸锦袍。只是,他不再是荣国府继承人早晚的一品将军贾赦,而是一个死了老婆带着傻儿子的乡下土财主。感谢他读书读傻了的可爱的蠢弟弟,蠢弟弟蠢到给了他这个疯哥哥好大一笔产业,光这个庄子不乱折腾的话,也足够一个乡下土财主悠哉过一生了。
“但是总觉着剧情要如滚滚长江东逝水那样一望无际的奔腾了。”贾赦骑着那头跟他一起发过疯的大白马,抱起小贾琏,“儿子,你说爹是不是特别的蠢,手里明明拿了一把好牌,却轻易把自己搞成这样。虽然当个小地主也不错,比荣国府里的小院子宽敞多了,但咱父子还是姓贾啊?20年后又是一个新皇上位,你那愚蠢的政叔叔真能保证自己不被抄家罢爵流放死掉?这年头动不动灭九族的,别荣国府的福没享上,到被连累了。”
无法摆脱小孩子吃饱就睡生理反应的贾琏紧紧的闭着眼,不言不语。
“不是一脸懵逼就是在睡。”已经从奶妈那里确切得知次子贾琏今年一岁半的贾赦说着贾琏,却回忆着他那早夭的长子。他记得那个孩子一岁半已经会说些话,并且哭啊哭啊,他媳妇每天就是围着孩子转,一会不吃奶了,一会拉肚子了。而贾琏,永远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也不哭也不闹。多么好养活的乖孩子啊,可是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哭不闹呢?明明上次尿了床还知道委屈巴巴眼泪转转。你要是会哭会说话,你爹就是真疯了,你那个狠心的政叔叔也没胆子抢了你的爵位去。当然,他没准会先取了你的狗命,再抢了你的爵位去。
“算了,活着真好。”贾赦不敢再细想,他一夹马腹,策马奔腾潇潇洒洒,高唱一曲人生长恨水长东,心底压不住的最炫民族风。
然而跑了没几步,就到了大门口。
“大老爷,敬老爷和政老爷都吩咐过,您要什么和下面支应一声就得,出去还是不要了。”
“我遛马。”贾赦面无表情怼护卫。
膀大腰圆少只眼的退役老兵眯着另一只眼:“您是病人。”
“我是真的没有疯啊~,好哥哥,真的没有疯。”
看守他的老兵难得悲悯:“大老爷,我还叫您一声大少爷。太医都确诊了,这世界上的疯子都说自己不癫的。”
“那我说我癫,我癫还不成么,我癫我不打人,我不是武疯子,放我出去跑跑马,不碍事的。”
老兵怜悯更甚:“您都承认自己是疯子了。”
贾赦此时只想喷出两口老血,一口喷老天爷,一口喷孔夫子。喷老天爷是因为给了他使用抽水马桶的那些年,喷孔夫子是那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他现在被困于此的逻辑,就和儿时被夫子打错了手板,老头子还死不认账一样一样的憋屈。
可贾赦还能如何?他眼睁睁看着下人帮他牵马往回走,计算了一下他的战斗力和老兵们的战斗力,忍不住又叫了一嗓子:“看前方黑洞洞!正是那敌人巢穴~”坐实了自己的疯病拉倒。
没准明天一早,他一觉醒来,又回到有抽水马桶和席梦思床垫的生活了呢。或者哪天下雨学学富兰克林,放个风筝被雷劈一下,回不去没准还能被劈出个随身空间。也别管是修仙的空间还是种田的空间,也算有了金手指。再不济……
贾赦紧紧的夹好贾琏又策马奔腾了,卧槽哦!老子都重生了怎么会没有金手指!再次感谢他那个书读傻了的蠢弟弟,把他最爱的小玩意也都搬来了庄子。哦哦哦哦,他要去和他的随身系统滴血认亲!是他的唐伯虎美人扇还是羊脂玉扇子坠?不管了,反正到时候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逆袭打脸自此走上人生巅峰!咳,万一是个造反系统,咳,他绝对保证再也不好逸恶劳,兢兢业业完成系统发布的每一项任务。
只是,当他抱着贾琏,拿着小刀,割了一下午手指头,把所有可能有东西附身的古董摸了一片血,他所能知道的依旧是怎样做一床羽绒床垫——把鹅抓过来,把翅膀下的绒毛拔下来,洗干净晾干,塞进织的紧密密的布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