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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漫天风雨下西楼 ...

  •   没有人敢说话,甚至那些慌张的贵族子弟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妥之处,渐渐地没了声息,一时间,沉默如潮水般淹没了整个房间,一片死寂之中,气氛异常诡异。
      打破这死寂的声音,是一声低笑。
      淡淡的,好似珠玉击冰的笑声。
      “怎么,见到本君,都不说话了?”
      兰琴微微挣扎了一下,却感到一双手将她推向一边,那力道令人无法抗拒,同时有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样,我便救了你一次,抵消了。”
      兰琴一愣,抵消……?
      她转头去看易君清。今日的他不再是一身素白的衣衫,而是她初见他时那身浓如暗夜的墨色袍子,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然而这笑却染不到眼底那抹淡漠的幽冷。虽然是在白日,然而他的出现似乎令这房间骤然阴冷了几分。
      “顾茗,你这招用得果然巧妙。”他淡淡笑道。
      琅华,不,应该是顾茗,她干脆地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宛若莲花的玉容,黑曜石般纯粹的眸子却透出一股凄厉的疯狂。
      她忽然惨然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出来,只要我动了兰琴,你一定会出来的!把它还给我,你已经从我手里骗走了多少,我今天要统统讨回来,易君清,把你欠我的还回来!”
      但易君清只是笑,笑得温柔,浅淡——也无情。“顾茗,你想和我要什么呢?我身无长物,所有东西都是自己拿到手的,有什么能给你呢?”
      有什么……能有什么呢……顾茗恍然发现,原来过去的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她低下头,轻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然又变成了哭腔,她的声音仿佛不存于世上的怨魂,带着刻入骨髓的恨意,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着。“易君清,认识你,是我顾茗生平最后悔的事。你不是要那东西吗,你不是……想要带兰琴给你解毒……好啊,今天,我就要毁了你的一切!”
      一道白光如划破虚空的利刃,泛着冰冷的死神的气息刺向兰琴!
      “叮!”
      清脆的金铁之声震得兰琴耳膜发痛,就在她面前,一管墨色的玉箫挡住了那道白光,箫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气,仿佛万年不化的浅蓝玄冰。兰琴被分散的气流带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去那边。”易君清寒箫所向,却是云玉诗所在,兰琴不敢多作停留,当下急速向那边奔去。
      顾茗幽幽笑了一声:“会让你这么简单跑吗?”
      随着她语声飘来的,是无数瓣浅金色的茶花。一片片花瓣如天女散下的落英般飞舞在兰琴周身,每一片花瓣都质地如玉,泛着明艳的光泽,淡淡的茶花香气弥漫开来,形成浅金色的雾气围绕在兰琴周身,一时间,她恍若九天神女一般高贵。
      “绝代琅华,琅玕花!大师姐你……”云玉诗的惊叫声传入兰琴耳中,她蓦地浑身一震,不由得顿了顿,险些一个踉跄摔倒。
      大师姐?绝代琅华?!……
      竟然是她,顾茗?
      怪不得……怪不得她如此了解师门的阵法,身上还会有那种淡淡的茶香。也怪不得,她知道天神紫诏,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从易君清手中夺回。
      因为她是她的大师姐,她们有着相同的使命,但顾茗却可悲地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被骗走了自己一切的利用价值,然后弃如敝履。
      那么,她呢?
      这一瞬间,兰琴感觉到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不由自主地,许多画面在她的脑海中回放,她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想起火堆旁他沉默的照顾,想起月下他伸出的那只手,想起药庐中不似红尘中的生活,想起夕阳下在顾茗身边他恍若不存的那一瞥,甚至刚刚……他替她挡下了全部的攻击,她想起了他那些温柔的,浅淡的,无情的笑意,他深浅不一的,莫测的,幽远的双眸,他夜色下仿佛随风而逝的背影,逆着光的素白身影……易君清做了那么多,他成功了。
      兰琴明白,她步上了与她大师姐一样的,可悲的道路。她们,居然死在了同一人手下。
      “轰!”
      窗外,震动天空的雷声响起。紫色的闪电划过长空,陡然将房间映得通彻分明。
      要下雨了……
      “兰琴儿!”尖利的叫声将她从思绪中唤回现实,纷飞的金茶花瓣之中,氤氲的雾气遮住了她的视线。逃不开的,一旦顾茗一声令下,她会被它们彻底解体。
      这个时候,兰琴才真正慌了起来。她试图循着空隙逃出去,但雾气如魔鬼的触手般,不急不缓地,轻柔地先于她挡住她的退路,直到最后,她终于发现了她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这个阵势——北斗七曜阵,师父传下的阵法中,这是她唯一一个不能领会的阵势。
      这就说明,无论怎么挣扎,她还是会被这个香甜的毒茧一点一点地包围,蚕食,勒紧,最后窒息而亡。
      她会死……她要死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
      极度的恐惧之中,兰琴忽然发现自己安静了下来,她的心仿佛化身为一面纤尘不染的镜子,映照着三千红尘众生相。
      眼前的雾气变得有点稀薄,似乎有朦朦胧胧的人影浮动,紧接着,凄厉的大笑声如同厉鬼的哭号般响起。“哈哈哈……哈哈哈哈!易君清……咳咳……你杀了我有……有什么用……只要我动一动手中的……琅玕花……咳咳……哈哈,你……你就……呃!……”
      一个清甜而婉转的嗓音,带着深深的哀求之意响起,“魔君,师姐她只是一时冲动而已,还望您手下留情!”
      “哼,云玉诗……你,你和这个没有心……没有血肉的人……求什么情……咳咳!……易君清,你生气吗……哈哈,多好……我看你杀了我……兰琴死了,你……你还怎么解毒……”
      “师姐!你少说两句吧,算我求求你了!”又一个轻而清脆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方才听过的某个人,此时却带上了恳求的语气。想必是她们师姐妹四人,今日齐聚于此了。
      顾茗低声啐了一口,冷笑道:“慕容奉剑……你话可真多……”
      就是刚才那个向她发难的人,原来是个女孩子——兰琴的三师姐,慕容奉剑。
      兰琴静静地站着,而后她听见易君清淡如薄冰乍破的声线,“少说一些,确可令你活得更长点。”
      她的心中猛然一跳,似乎他只是一句话,都能引动她的心情瞬息万变。
      可是这一变,却令她心底泛上一股深深的,无力的悲哀。
      兰琴不能阻止顾茗的恨,不能阻止易君清的无情,从头到尾,她只是个旁观者,只是他们掌中的棋子。她连爱一个人,都不能自由地去爱,救一个人,也要被偿还。
      她又该去恨谁呢?
      “哼……这么做……就没想过要活……”顾茗的声音越来越弱,却带着轻快的解脱之意,兰琴感到周围的花瓣和雾气在缓缓向她靠拢,似乎下一刻,这些温柔美丽的东西就能将她碎尸万段。
      终于开始了吗?
      这一刻,她的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澄净,不知道为什么,她又回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晚上。
      整个庄子陷入了混乱,冲天的火吞噬了他们的家园,激烈的打斗声和金属入肉的钝声仿佛犹在眼前,一双本该温柔,却在那一刻像鬼爪般紧紧抓住她的手抱着她逃跑,躲过刀光剑影,穿过遍地的尸体血腥,绕开烈焰熊熊的高大建筑,她被藏在水缸里,那双手的主人走出了园子,为了保护她的女儿,她用自己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
      明明已经有十年过去了,可这一刻,眼中依然是久违的酸意,仿佛母亲最后一句话还在耳边萦绕。
      “琴儿,好好活下去。”
      一切的影像都变得模糊,只有这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如烙印般如此清晰地出现在兰琴脑海中,为了自己,好好活着,代替母亲,代替庄子里的所有人,她必须好好活着。她的幸福,就是他们生命的延续。
      兰琴抬头,缓缓从发间摘下一枚兰花钗。
      窗外的雷声阵阵轰鸣,如混沌的鼓槌槌在薄透的天幕之上,震颤着这方有些脆弱的空间。山雨欲来风满楼,从窗口卷进的风将四周幽幽的烛焰碎裂,噼啪作响。
      易君清苍白而修长的手死死掐住顾茗纤细的脖颈,他的脸色并不算好,有些泛白,嘴角是似笑非笑的淡漠。
      顾茗笑得疯狂而凄哀,一张美丽的面孔在这时因充血而变得发紫,十分狰狞可怖,但她的手中依然握着一朵金色的,含苞未露的茶花——琅玕花。她不松手,易君清试图将花抢过来,但顾茗死死攥着花柄,不松手。
      “师姐,你放了兰琴儿,不管怎么样,有话好说!”云玉诗焦急而轻柔地劝说顾茗,她没有动手,似乎犹豫着什么为难的事情,手上别着几枚玉针,却迟迟不发出去,而另一边的慕容奉剑却神色奇怪地退在一旁,背上的凤剑甚至不曾出鞘。
      但这回,顾茗似乎连和她说话都懒得说了,一双眼燃烧着刻骨的恨意,只是死死盯着易君清。
      “看来……咳咳……看来你没办法了……我夺不来紫诏……却总能让你失了它……”
      她手中握着琅玕花,只要易君清真的下手杀死她,她就会在最后一刻发动它,让兰琴死无葬身之地,而只要兰琴一死,易君清想要解除身上的“空谷幽兰”之毒,唯一的办法就是交出天神紫诏。这一点他岂会不知?但奇怪的是,此时的他神色淡然而苍白,却并没有半分怒意,只是听到顾茗这么说的时候,从鼻子里笑出了一声。
      “顾茗,你看高自己了。”
      顾茗眼神一顿,声音忽然变得更加沙哑,“你有本事……就把她救出来啊……嘿嘿嘿……”
      薄雾和花瓣又聚拢了几分,云玉诗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更加焦急。
      “师姐,紫诏总能拿回来的,若是杀了兰琴儿,师父那里怎么交代啊!”
      云玉诗听见易君清淡笑了一声。“云姑娘怕是关心则乱了,如今这疯子已不顾性命,又岂会在意师父。”
      不知为何,听着易君清的话,云玉诗蓦地打了个冷战。师姐是因为他变成这样的,兰琴儿也是因他陷入险境,可这个罪魁祸首,如今竟以如此随意的姿态来处理这一切,仿佛在他眼里,一切人命都是棋子一般……
      这个人,他没有心吗?
      “若本君功力全盛之时,这些花样绝不容你玩弄,”易君清淡淡地说着,仿佛这是件与他无关的事,“但即便是今日,我也会告诉你何为差距。”
      他提着顾茗,转身走到那一团茧一般的金雾前,右手执起了寒玉箫,向金雾点去——当那箫触到第一丝金雾之时,那团雾气竟如炸开了锅一般,裹着花瓣张牙舞爪地向易君清扑来!
      这一瞬间,易君清的眼中绽放出一丝冰花一般的,温柔而残酷的笑意。
      他提起左手中的顾茗的身子,挡在了扑来的雾气面前!
      云玉诗猛地惊叫一声,“师姐!”
      金雾裹挟着花瓣狂猛地朝顾茗身上扑去,雾气纷纷没入她的身体,浅金色的花瓣透体而过,带着斑斑殷红无力地坠落地面,顾茗惨白的肤色刹那间泛起了一股淡淡的金气。
      “若你发动琅玕花,我便能以寒兰箫的寒气将毒雾反卷,反击于你身,不知道被自己的杀手锏击中的滋味,却是如何?”易君清微笑着看她。
      然而顾茗忽然闭上了眼。她的声音因为重伤剧毒,还有易君清那只铁箍般的手而变得细如蚊蝇,但这一刻,似乎清晰得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在场的所有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了眼前这可怖的一幕。
      就仿佛,这诅咒是对着他们发出一般。
      “易君清……我但愿你,有朝一日与所爱之人生死别离,痛不欲生却必须活下去,身心千疮百孔。” 她极轻,极幽地吐着气息,仿佛从脖子后吹出一口冷气,令人骨子里发寒。
      “我但愿你,因得不到什么而辗转反侧,失去一切也不能挽回,肝肠寸断心碎欲死却被人弃之敝履。”她在笑,眼神里的怨毒如血红的毒蛇。
      “若我还在世上,终会向你讨回这一切,若我死了,便会化作厉鬼,永生永世,缠着你……”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下来,寂静如同蜘蛛结出的网,悄无声息地编织缠绕。
      一道乍亮的闪电破空而出,顾茗的脸被突如其来的明亮映得煞白,直如黄泉九幽的冤魂厉鬼一般。
      然后,易君清轻轻笑了,“请便。”他并不把顾茗的诅咒放在心上。
      隆隆的雷声降临大地,仿佛天罚一般带着万钧之势响彻空间。
      “哈哈……哈哈哈……”顾茗惨笑,握紧了手中的琅玕花。一缕带着死亡讯号的真气,顺着经脉向琅玕花游去,顾茗甚至没有丝毫犹豫,或许现在她需要的只是一个了断。
      但就在这一刻,金色的花雾猛然翻滚了起来!
      就连易君清,也是一惊。
      一缕淡白的雾丝从金色的花茧中渗透出来,紧接着,是第二缕,第三缕……它们如游走的灵蛇一般,盘绕在花茧周围,来回出入,又好似锋锐的剑刃,将花茧分割得支离破碎。刹那间,白色的浓雾从缺口中汹涌喷出,张开巨口将金色的花瓣吞噬殆尽,顾茗的最后一丝气力,竟然就这样毫无声息地吞噬殆尽!
      白雾在吞噬了金色花瓣之后渐渐变得稀薄,散去。站在那里的,则是面色苍白,嘴角带血的兰琴。
      “师姐……放手吧。”她说。

      仇恨如肆虐的火焰,将人心焚成灰烬,最终一无所有,又如盘踞的毒蛇,或许此刻,它便带着命运的脚步向你游来,为你献上致命的一击。
      顾茗的眼中,渐渐失去了光彩,原本纯如黑曜石的双眸化作了无尽的灰暗,仿佛烈火焚城之后的寂寞,她的手,却忽然握紧了那枝金色的琅玕花。易君清并没有放开她,纵然兰琴得脱困境,她的三个师妹为她求情的声音似乎渐渐远了,就好像在天的尽头,被流放到遥远的时空中,消失不见。
      她看见易君清就站在自己面前,微笑一如往昔,他笑得有多温柔,顾茗心里就有多冷。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从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发芽,就如同一朵妖娆的曼陀罗,渐渐长大,开花,带着温柔的剧毒舔舐着她的内心。
      “你为何存于世上,为何要遇到我……”她恍惚地自言自语,说着,又笑了起来。
      “走吧,你不该存在,不应该……没有心的……”
      金色的毫光缓缓从她手中亮起,原本含苞欲放的琅玕花,此时竟缓缓开放,绽成一朵极为娇艳高贵的,盛放的金花茶。花蕊中,跳动着一抹亮丽的金红色光彩。
      “师姐!”同一时间,兰琴,云玉诗脸色骤变,那个原本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倾城姑娘竟呼地站起身来,锐利的目光直直凝视着顾茗的手。易君清手上加劲,却猛然被一股极端柔和的力量弹了回来,他微微皱眉,忽然抬手,将顾茗甩了出去。她被砸在楼板尽头的木壁上,磕得头破血流,神情却变作诡异的安宁沉静。
      “祭吾灵乎天,返明初元始,逸九苍千辰,还自在诸天,共吾心吾魂,散舞如扬尘,自化入太虚……”
      温柔的金光如水一般从琅玕花中泻出,风流云转地顺着易君清和顾茗两人环绕而上,如同水中的漩涡般缠裹着身体,不得挣脱。闪电划过长空,又是一阵惊人的雷声在远方的天空响起,脚下的木板都在随着声音震颤。
      易君清刹那间握紧拳,怒火有如深海火山地底的岩浆,在激烈的碰撞之后轰然爆发,那一瞬间,整个房间甚至都承受不住他的气势,木板发出脆弱的吱呀声,还在其中的人们,就如汪洋风暴中的一叶小舟。
      但,那温柔的金光竟丝毫不受他的气势所影响,依然不紧不慢地上下盘旋!
      “散魂灭魄,以祭神魔……”兰琴脸色惨白地喃喃道。
      师姐竟如此决绝地选择了这样一条不归之路,或许爱到极处,便是刻进魂魄骨血里的恨了。
      兰琴不知她心里是怎样的感受,但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让他死。
      不能够死,就算他是个没有心得恶魔,就算将她的生命和意志全部赌上,也不可以。
      她没有选择!
      兰琴抬起了手,轻轻放在心口,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了《沉璧》那段清明古远的琴音。
      云伏高山,山之彼端。此岸初雪,彼岸鸣蝉。天波浩渺,烟行百川。长烟一散,皓月空寒……悠悠流水,沉璧凝渊。此际相别,生死犹然。光阴万转,不知何年……
      光阴万转,不知何年……
      一丝轻而柔的白雾从她的心口散出,仿佛透明的丝线般无声无息地顺着金光缠绕上去,扭结,纠缠,一开始它们并没有被注意到,但随着白线越来越长,金光越来越暗淡,顾茗和云玉诗终于发现了那一丝紧紧缠绕的白线,顾茗温柔平静的脸色顿时一变,转头看向兰琴——
      她的面容,已经失去了血色!
      死去之后,还有谁会记得我呢?
      脑海中一遍一遍回放着那些过往的画面,庭院中的孩子们和盛开的满园鲜花,母亲温柔的手,映红了天的大火和凄厉的惨叫……天机山常年弥漫的雪雾,幽雅难明的琴声,白雪堆松的苍茫楼阁……一明一暗的篝火,月色下飞驰的骏马,宁静寻常的药庐,原野上金色的夕阳……没有比这一刻,更加清醒地记起了那些早已消失的过往。
      “兰琴儿……”云玉诗猛地瞪大了眼。
      “不……不——!!!”顾茗厉声叫道。她的手中,琅玕花的花心那抹金红色的,跳动的光芒依然在死命地挣扎着,但花瓣却开始缓缓地合上。
      易君清的神色微微一震,他转头看向兰琴,白色的丝线如温柔的云丝一般渐渐吞没了耀目的金光,空气中仿佛飘来了幽远的琴声,即便兰琴的手中没有琴,她似乎依然在用她的心弹奏。
      “《沉璧》……”
      他抬起了手,将墨色的寒玉箫放在唇边,轻轻吹动。
      云伏高山,山之彼端。此岸初雪,彼岸鸣蝉。天波浩渺,烟行百川。长烟一散,皓月空寒……悠悠流水,沉璧凝渊。此际相别,生死犹然。光阴万转,不知何年……
      清越的箫声伴随着不存在于的琴声缓缓纠缠,旋绕,仿佛穿越了亿万年的光阴,只为了这相遇。白色的云丝忽然加速吞噬起金光,当最后一抹金光消失于空间中,琅玕花缓缓地合上,变回了原样,顾茗没有血色的脸上只剩下愣怔和悲凉。但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自己身上。
      此刻,她死死盯着兰琴!
      “《沉璧》一曲定云州。”易君清放下手中的箫,缓缓说道。“可是,你选择裂魂而奏……”他的神情现出了一种淡淡的悠茫,下一刻,转瞬而逝。
      “或许是宿命……”他轻轻说。
      兰琴的微笑,仍旧是过去的微笑,但那个笑容已然定格在她的脸上,那双无神的眼,再不会亮如晨星。
      下一刻,她的身子仿佛被风吹倒,如失血过多的,折断的鲜花一般倒下。易君清就在她面前,他抬起手,接住了她。
      “轰!”惊天动地的雷声之后,窗外响起了点滴的声音。紧接着,这些声音渐渐密了起来,一串一串细碎地砸下,珠串串联在一起,蔓延了整个天地,天空终于承受不住水珠的压力,“哗”地将它们释放出来,向大地密密匝匝地坠去。
      下雨了。
      裂魂为曲,以禁止禁,易君平静地转头望向顾茗,淡淡道,“不知这结果,可是你想要的。”
      顾茗并没有答他,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她甚至失去了站起身的力气,失魂落魄地躺在地上。是她想要的吗?
      没有人能看见命运,又有谁能知道,兰琴竟然会做出这种选择!
      强如易君清,决绝如顾茗,超然如兰琴,都在这命运的漩涡中被动地前进着。一切抉择,都无从后悔!
      易君清抱着兰琴的身体,缓缓地站起来。他走到云玉诗面前,看了她一眼,“云阁主,你手上的玉针,可以收起来了。”
      云玉诗浑身一震,眼中蓦地泛起水光。正如兰琴和顾茗的选择一样,最终,她没能放出手上的倾泠玉针——能够解除剧毒“空谷幽兰”的解药,正是她针上的另一种剧毒,“倾泠玉水”!
      “魔君大人。”她哑声说道,抬头望着易君清,“兰琴儿,她还有救吗……”
      易君清唇角依然是刻骨浅淡的笑,笑得温柔,眼中却是淡漠无情。他低头看着怀中的兰琴,“我又欠了她一条命,这样下去,可要还不清了……”
      云玉诗怔怔望着他。
      “云玉诗,将空谷幽兰的解药给我,我救她。”

      易君清走了,云玉诗终于给了他解药,走之前,他冷冷看了一眼萧寻身后的慕容奉剑。萧寻依旧是春风般的笑脸。
      倾城姑娘走到易君清面前笑道:“魔君大人,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随后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顾茗依旧瘫坐在窗边,斜斜的雨粉顺着纱窗飘进来,润湿的头发贴着她苍白秀丽的脸颊,她轻轻闭上眼,如同死人。
      兰琴的唇角犹带笑意,安静得如同瓷娃娃,一动不动地躺在易君清怀中。
      这一场纷争,谁输谁赢,谁说得清。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漫天风雨下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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