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成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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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婚丧嫁娶之事最是繁琐，海棠却是个急性子，又等了于禁两个轮回，几百年的孤苦日子全凭一张心上人的画像熬过来，而今这鸭子总算是逮着了，也拔了毛上锅蒸熟了，此时若是再出点子什么事让他给飞了，海棠能把天给翻个个。
却说那日在卦摊上接了聘书，海棠特别高兴，摊子也不管了，捏着那张薄薄的红纸一溜小跑杀奔右将军府，把大门拍得震天响。于禁还以为有贼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发动袭击，便喝令左右，披挂上马，伸手绰了天涯讨断大步就往前院走，一开门，门口站着自己还未过门的新娘子。
海棠笑道：“文则我来找你啦！”
于禁：“……”
一问才知这姑娘打从记事起就在仙山上修炼，仙人讲究超脱物外，不为红尘之事所累，这些个俗事自然也不会有人教她，是以海棠完全不懂什么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的，就觉得你想跟我成亲，那我就到你家来，从此吃饭睡觉都跟你在一起，白天出门打仗，晚上盖棉被纯聊天。
于禁：“……”
没办法，只能遣副将去找了个懂行的婆子，把海棠跟她关在屋里一个时辰，好说歹说可算是把这些个礼仪都给海棠说明白了，海棠眼里还转着圈圈，婆子张嘴说了句：“不知姑娘几月几日生辰？老身也好拿去和大人合了八字。”
海棠倒是答得干脆：“哎呀，这个我不知道，师父没告诉我。”
婆子：“……”
海棠知道这人是于禁特地找来教她礼仪的，便露出个小心翼翼的，讨好的笑容：“要不，就八月十八吧？”
婆子复又笑开了：“姑娘哪年生人呢？”
海棠：“今年。”
婆子：“……”
【无名氏海棠，建安二十四年八月十八生。】
于禁看着手中的红纸，字迹未干，黑色的墨水在笔划的边缘慢慢洇开……那日在汉水河堤之上，从海棠身体中流出的鲜血，也是这般慢慢地，浸透了他的衣袖。
八月十八，正是海棠战死樊城的日子。
那样聪慧狡黠，断不会让自己吃亏受累的聪明人，偏偏就为他舍了身家性命，于禁还记得那日海棠躺在地上，虽是已经说不出话，可那双眼睛却仿佛初见之时，一眼便看进了他的心里。
——文则，你只需记得，海棠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她奉师命出世，本是要拯救黎民苍生，可却为了他，水淹了几万蜀军。
真真是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此等大恩，该叫他何以为报？
那日海棠战死之后，于禁命人敛了她的尸身，连着她的白虎一起，陪了上等妆奁，用最好的棺材风光大葬，樊城百姓感念道士大人的恩德，也常常去她坟前上香，可一月后有百姓来告，说道士大人的墓被贼人盗了，于禁大怒，下了死命令严查此事，派去调查的仵作却回报，墓是从里向外挖开的。
第二日，城中出现一卦摊，据传算卦之人一身深紫色短打道服，右手拿着根丈二长的杆子挑着一面白布，上书四个大字:“药到命除”。
样样都与她毫无差异，就只那头白发，在午后日光的照耀下，几乎要晃花了他的眼。
明明是已死之人，却活蹦乱跳地出现，而今又做了他未过门的新娘子。
回想过去几月的经历，于禁只觉得如一场春秋大梦一般。
此时忽闻听那递上红纸的婆子说道：“大人，合了八字，就该下聘礼了。”
于禁不慌不忙，将红纸放在一旁桌上后，抬眼道：“一并应用之物我已备好，只等封箱起运，择个吉日我亲自送去她家——”说到这，于禁愕然。
她家，她家，她家在哪儿呢？
堂堂大魏右将军迎娶正房夫人，聘礼没地方送。
以治军严正著称的铁面将军，在给自己娶媳妇这件事上，基本没怎么按正经规矩来。
“这事不赖你。”海棠手里捻着枚黑色棋子，一边说眼神一边扫着棋盘，“我没爹没妈，是师父把我养大的。”想了想落下棋子，“还有三个师兄一个师姐，不对，没有师姐，那妖精动了凡心被师父打回原形了。”
于禁闻言一皱眉，看表情是想问些什么，海棠瞅见后扑哧一乐：“这也不赖你，文则你就是时运不济被我给盯上了。”边说边捡着被围杀的白子，“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两世轮回几百年孤苦无依，是我乐意，水淹蜀军负了天下苍生，也是我心甘情愿，既然动了凡心，想要逆天改命，这些个因果业报就必然会应在我的身上。文则不必为此忧心，更不要觉得我救了你一命，就‘公子大恩无以为报奴家只能以身相许’，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咱们成亲自是一桩美事，你若不喜欢我，无妨，如今你已安泰，我独自一人也——”
“明日便出发吧。”
“……啊？”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海棠半张着嘴看着于禁，他还是那张严肃的脸，皱着眉。
“今晚你就住在我府中，明日一早与我同去下聘。”
“下聘？给谁啊？”
“尊师。”
“啊？师父？我上哪儿找——”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海棠顿时笑开了。
“行，文则，我都听你的。”
说完便低头盯着棋盘，只是那眉角眼梢都带上了笑意，真真如海棠花一般美丽动人。
自古以来，哪儿有新郎官下聘身边跟着新娘子的？
人家大魏右将军就这么干了，怎么着吧？
“将军真是把道士大人宠得都没边儿了啊……”副将A感叹道。
“什么道士大人！那是将军夫人！”副将B一胳膊肘捅过去。
“对对对，将军夫人，将军夫人……”副将A边念叨着，边看了一眼副将B，两人的表情皆是一脸悲戚。
——但愿夫人是个健忘的，可别把我们砍过她脑袋那点事再翻出来喂……
于禁率众跟着海棠，来到一处山崖。此地颇为隐秘，遍地都是半人多高的杂草，若不是有人领路，肯定到不了此处。
“嗯，就是这了。”海棠下马，四处看了看，然后借了于禁腰间的长剑清出一片空地，跪在地上焚香祷告，末了从装聘礼的箱子里拿出一块金子，站在山崖边丢了下去。
海棠侧耳细听，远远地传来噗通一声闷响，像是重物掉在水潭里。
海棠叹了口气：“唉，师父不收聘礼，恐是不认我这个徒弟了。”说着便往回走，才刚转身，只听得一声炸雷，半空中一道闪电劈下，正打在五步以外的一棵树上，直径一米多粗的大树咔擦一声从正中一分为二，无名火起，顷刻间，枝叶连着树干便烧得焦黑，可周围的树木却没有受到波及，就连长在树根旁的草都丝毫无损。
“九，九天玄雷……”海棠看着那树的残骸，脸色煞白，突然转身跪下，膝行几步，向着山崖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哭喊道，
“不肖徒儿海棠谢师父救命之恩！！！”
“那雷，原本是劈我的。”
海棠捧着杯热茶，两眼通红，哽咽道。
“修仙之人动了凡心，本就该废了一身修为后打落凡尘。后来我逆天改命，又犯了天道。借阿雪的身子重生，乃是罔顾轮回。三条罪状叠在一起，终是招来了报应，九天玄雷劈我躯壳，三昧真火燃我魂魄，我所造的罪孽该当魂飞魄散，永不超生。可这雷，却劈在了树上……想必那树也是有百年树龄了，它一命抵我一命，我身上的业报，就都烟消云散了。”说着，自嘲一笑，“这便是师父送我的陪嫁了，从此以后，我与仙山再无瓜葛，就只是个凡人，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几十年匆匆而过。幸而有心爱之人陪伴，海棠此生，再无遗憾了。”
大婚当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那轿中新娘子的命，真真是世间顶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成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