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重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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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柳暗花明春事深。
小阑红芍药，已抽簪。
雨余风软碎鸣禽。
迟迟日，犹带一分阴。
往事莫沉吟。身闲时序好，且登临。
旧游无处不堪寻。
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已经忘记是第几回了，第几回在她的房前停止脚步？然后怔怔半晌，却只有一直一直红了脸手足无措。讷也好，乐语迟也好，不论是哪个名字都没有这样的体验，这样甜蜜却忐忑却羞惭的体验……难道是所谓的患难之交作怪么？
从艾生蒙处回益州，却不想正好落入龙捕头的追捕。好在风行洛亚鱼鱼胆大，并没有抛弃他们离开，是故当风露望见风行的信号，喜悦欢快自不必说，再联络到一起时，大家都很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你道风行仨人这些时日栖身何处？原来还是在万千千。虽然龙捕头在那里设局围困风露一行，但自他们突围之后，守备该地的警戒也渐渐宽松了些。刻下几人都潜进了万千千住下，风露风行相互一商量，毕竟他们势单力薄，正面冲突肯定吃亏。但若就这样灰头土脸离开益州，不管被捕的益州教众死活似乎也很不甘心。争辩许久，又要时刻警戒万千千之外的通缉令，操持日日如何出门吃食采买……诸事繁杂，只闹的风露忽然起了风寒卧床不起，风行更是急得夜夜难眠。
这种时候大概只有语迟最是清闲了。虽然这样的说法似乎有些不厚道，但风露一行毕竟和他没有太多关联啊！若他更无情无义些，早该趁着人不注意独自离开——天下之大，他为何要一直跟随着将自己掳掠来的风氏？风露对他的异心他并不待见，至于在九宵山上的日子也谈不上快活，刻下更是牵涉官府，除了麻烦就是麻烦……然则当某一晚洛亚前来敲他的门时，语迟发觉自己的心似乎还是乱了……
“我知道这样会令你感觉不舒服，但现在这里除了行小姐，便只有乐公子你能主持大局……”
洛亚的态度，洛亚的声音，洛亚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不卑不亢的。并不是有求于他就需要低声下气，只是脚蹬着门槛背倚着门框垂着头，留一个侧脸，口里却一直缓缓分析并告知他，刻下即便他想离开，也是极困难的局面。别的不说，光是看龙捕头守株待兔的架势，乐语迟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能轻易抽身。更何况对方吃定他与风氏蛇鼠一窝，就算长一百张嘴巴都说不清了。
“我并不是为了你家教主。”
手语缓慢而凝重。不，不是为了风露。即便他虽有异心但始终守礼，即便他也曾救命于自己……他只是为了眼前三个弱女子。虽然她们都身怀武功，但……也许是因为身为乐语迟的自己不愿见她们茕茕支撑吧。
“那好啊，我看行小姐估计也没有心情再管万千千的事情了。洛亚只求公子能早些带我们离开就好，至于其他，等回教了再做商量吧。”
洛亚叹息，转身离开。乐语迟仍是有些犹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心……他有那样的智计护她们周全么？他并不精于策划，己身的运命更是难以掌控……但愿此回上苍能够垂怜。
然则当他真正从风行手上接过一切，才发现事情确实棘手的厉害。
且不说如何在万千千继续蜗居下去了，如何不被人发现地继续待下去都是其次。可真要出去，怎样才避开龙捕头的眼线？风行她们的易容当然没问题，可风露呢？这个人再如何易容都是显眼，再加上病症加身……还有，还有该如何出益州城？出了之后，又该怎样摆脱追兵？
“还是等风露身体稍好些？”
一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真正能够以一当十的却只有他与风露。风行还算勉强了，但洛亚鱼鱼的武功只能说是自保。
还是要耽搁了。他们都能等风露，但龙捕头呢？语迟每日都会易容出去，然后发现聚集在益州的捕快越来越多……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若仅仅只是如何脱离益州的事，倒也不至于让语迟心底多起涟漪。然则这件事不是风露不是风行所说，偏偏是洛亚……而他，却是一直对洛亚心有戚戚。
大祭典时的握手相谈仿佛还近在昨日，少女急促的呼吸声与柔韧的手掌仿佛还触手可及……洛亚，洛亚，洛亚！这个不同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人的女子……烟花一般的绚烂，火焰一般的热烈，流水一般的清澈……语迟觉得，若只是想想是她在请求，是她在劝解，无论如何都令人无法拒绝！……再大的不乐意，但若是因为她……
这是如何的感觉呢？讷也好，乐语迟也好，谁都不知道！这其实是既不同又同样于对青家三少的感觉……他的冷冽与她的温暖，竟然在他心中相等了，全都不能忘怀。
六十八
已经不知是多少夙夜未睡，旨在苦苦思索？若有仰望天空，触目可及的，永远是无边无际的沉沉黑色，仿佛是压迫一般，向未知的方向伸展、垂落。你看不到星，月，因为云层太厚，以至于要将所有的美丽尽数遮掩。
——要下雨了。
清晨再次来临的时候，一乘软布小轿从万千千侧面的小巷子里倏地转出来。抬轿子的两个都是年岁很老、面容粗糙的本地人，吱呀呀摇晃着，踏着露水摇摇晃晃慢慢行。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场景。然则在龙啸威的眼中，分明就是欲盖弥彰的把戏。
嘴角微微一撇，提气纵身，从监视的城墙上跳下，迈开脚步，径直追上去伸手，拦住。轿夫一望见他便白了脸，脚下踯躅着不知是要停下还是继续加快步子。龙啸威一手握了刀柄一手捂着唇轻咳一声，对方愣怔片刻，忽地是将轿子咚地声放下，扑通扑通原地跪倒。
“风教主。”
龙啸威有些掩饰不住笑。对方是占山为王的一教之主又如何？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龙啸威很有自信确定，在自己亲手布下铁桶一般的益州城内，对方除了早早束手就缚，别无半点方法逃出。
“……若你当初舍弃万千千而直接突围离去，老夫倒没把握再追上你……但现在，既然你有胆量转回益州城，就该有被老夫俘虏的准备。”
轿帘静止不动。龙啸威也不忙着过去掀开，只是挥手，背后突然钻出其余监视的捕快，将软倒在地的两名轿夫揪起，拖到另一边戴上脚铐手链。
“风教主请吧。”
龙啸威一步步靠近，以刀指轿，刀尖逐渐刺中帘面，稍稍凸进：“你也是矜贵人，看在你与老夫勉强战成平手的份上……”
话音未落，轿帘已是猛然翻起，霎时间是将刀身裹紧！龙啸威只觉得手中刀被一股奇怪的柔力向轿子中深入，一惊之下他赶紧抽手回拉。可不想对方并不是以夺取他的兵器为目的——待他一发力，裹住刀身的轿帘便是倏然放松。若不是龙啸威下盘一向稳定，很可能给对方弄得打个趔趄。
“风教主还不认输么！”
轿帘袅袅摆动，对手放罢了手之后即是无声无息不动如山，这阵仗直让龙啸威心下怒气不止。虽然面上仍是淡淡的，但见他握住刀柄的手背上青筋虬起，看来已是做好了等待下一场变故的准备。
然则还未等他再次出声相激，轿帘内传出深深一声叹。接着是呼地一挑，转眼出来了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并不是风露。
……
“快！快！”
风露恢复意识的时候是黄昏。难为他竟能在马背上睡死……或者，其实是被点穴的后果？
眼前还是雾蒙蒙的一片，努力挣扎着让身体遂心，动动胳膊，然后却是被人赶紧按住了。
“尊上醒了。”
是洛亚的声音。风露揉揉眼，呆呆一会，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居然是给洛亚打横抱在胸前。由于他的块头明显比她大，所以洛亚除了用绳索固定外，还用胳膊紧紧箍着，姿态可谓暧昧别扭至极。
“阿哥醒了？太好了！洛亚快看看阿哥退烧了没！”
马蹄声稍缓稍慢，风行拨转马头过来，伸手帮着风露从洛亚的怀抱里“解脱”，尔后洛亚先行跳下，再去搀扶着风露下马立定。跟着后面的鱼鱼拉了马头过来，秀丽的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神色：“尊上请上我的马。我与洛亚合一匹就好。”
“我……在哪里？”
风露只是茫然。左顾右盼，如木偶一般任由洛亚与鱼鱼帮他整理给绳索勒皱的衣衫……视线所及，景色似是郊外小道，而所有人都有些神情紧张——可是因为长途劳累？由于昏睡的他终于苏醒，这让风行以及另两名女子很是兴奋，所以自他下马开始，就一直絮絮地与他说话……
但，似乎还少了什么……
猛然间，风露一把推开身边的女子：“讷！讷在哪里？！”
唧唧喳喳的风行突地噎住。鱼鱼转身，而正对着风露的洛亚则是垂头，轻轻咬了咬嘴唇。
“洛亚你知道？”
所有人的表情都落在风露眼中。望着离他最近的洛亚，风露缓缓伸过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之大，让对方忍不住露出痛楚的神色：“讷离开了？趁我病倒的时候离开了？——是，还是不是！”
“尊上……乐公子他……他……”洛亚不忍直视。风露的脸色很可怕……赤红的眼迫着，追着，藏在心底本来拥有的理由，在这样的眼睛面前似乎都开始站不住。
“说啊！”
“乐公子……为帮助我们离开益州，决定实施调虎离山之计……”
洛亚话还未完，眼前便是倏地一花。再定睛看，原来风露连马也来不及上，竟是直接以轻功往回头路方向去了。
六十九
呼吸的时候，似乎都可以牵扯胸口的痛楚……如果把思绪往回头路上多想想，离自己上次重伤，其实都不过一旬。伤口刚结疤，绷带尚未完全清除……
回身，踢腿，剑锋劈落，看这年轻人的脑门被砍成两半。已经是连杀三人……一开始自己许是胜在措手不及。不过对于训练有素的捕快而言，这等微弱的优势不过一刻。很快，替代那被杀的人补上空缺，继续结成不可突围的阵法。语迟在一人力战至少五六名……不过远远还有龙啸威，抱拳的旁观者可是在等待他的筋疲力竭？
乐语迟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很长一段时间，连他自己也不甚了解。若说在青府，在京师那般小小天地……护卫一人，保住一院，确实绰绰有余。不过，一山还比一山高，出了门才知道世界有多大吧？这些捕快，每个人的武功若与他单打独斗可谓不利，但不想结成阵法之后竟有如此威力！
“嗤啦——”
只是一瞬间的失神，足以让自己的衣衫上添加三四道新口子。乐语迟着的是风露的青衣，此时此刻上面大约划出多道裂口，以及丝丝缕缕的血色……刀锋森然，人在刀阵中不得不快速旋转，除防止刀锋闪耀扑下外，还要寻隙去反击！苦战？不，并不害怕……只是担心因为此阵而被拖累。
“年轻人，老夫看你也是前程似锦，怎么不想却是要和那些邪魔外道一块厮混？老夫劝你还是早早投降，免得误伤了性命！”
龙啸威旁观半晌，对于乐语迟的实力也是揣摩了个七七八八。然观语迟外貌，并不是他所认识之人。是故这会开声相激，口吻中已是带了几分探究。
语迟自然不会回答于他，手中软剑亦舞得愈加迅速。可在龙啸威精心研究的阵法下，除了途增伤口外，一时间仍是在消耗气力……
日头上升……隅中将至！龙啸威仍是等待……忽然间他听得脑后风声暴起，心一凛警觉前扑，一手撑地一手拔刀，反手翻转，一刀却刺了个空。不过这一招还是成功地支持他有机会转身回看，正巧是望见了袭击者避开刀锋时倒退的双脚。
然则还不等龙啸威站稳，对方已经是拧回身刷刷刷三剑紧紧追迫。急速移形换位中，来者衣袂翩翩银发暴展，深蓝色的眼珠盈溢怒火，手下剑势更是招招狠辣！
“风露！”
龙啸威怒吼，围攻乐语迟的捕快闻声动作稍见缓解，随即却是让语迟趁隙再伤两人。风露气势如虹的剑让对手无可抵挡，唯有以虚招应承。但由于风露心下仍是牵挂语迟，是故破开龙啸威的阻拦之后，剑光一闪便是插入围攻语迟的捕快之间。
“你……好么……？”
直到自己的背靠住了对方，风露方才觉得自己是略略安心了些……然不等他再多说两句，心胸里忽然有血气激烈涌动，霎时间一股腥苦便是直冲自己的口腔。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小重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