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浮》伍命

7、七

　　光线昏暗的乌衣团小屋里，他坐在床头，反复翻看自己的手掌，这就是……人类的手吗？柔软温暖，还有点微妙的触感。再伸出脚，足踝纤细，腿的线条意外地柔和。而人类的皮肤，他摸上自己的脸颊，冰凉，富有弹性。呵一口气在手中，温热久久不散。这就是……人类阿。生物学上已经证明，人类和虚无身体的区别只有两点：一是体型，二是虚无没那么容易得病，换言之，就是人类更脆弱一些。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他现在的心情又是怎么回事？他竟对人类的自己产生了一种感动的心绪，似乎眷恋起这样脆弱的身体了。他想到这又自嘲笑笑，摇了摇头，荒诞，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对了，变成人类的他，此时是什么模样？跟作为虚无的他一样吗？还是连脸都变了？好奇作祟，他站身来想找面镜子，然而昏暗的屋子里并没有这种东西。
　　“你好了吗，戴上面具，我们要出发了。”门外未语催促道。
　　算了，不过半天的人类身份，也没什么看的必要。他放弃寻找镜子，扭头看了看床边的面具，默默戴上，走了出去。这一步开始，就是未语的主意了，进黑市是需要面具的。她为他找来一副面具，黑底的面具，眼眶处绘有大红彼岸花纹饰，分外妖娆。第一次看到这副面具时，他就感到不快，而她的解释也印证了这一点。
　　“黑市里不仅卖东西，也卖人。戴上这种面具，就表示你是黑市里的货物之一。”
　　他挑眉：“人有什么好卖的，像过去的黑奴贸易？”
　　未语露出微妙的笑容：“这倒不是。只是近几年有这流行趋势，许多富人都爱在家里养一些好看的少年少女作为……宠物。公开的人口交易一直被禁止，所以只好往黑市去买。”
　　他面若菜色，呆了好一阵子，才无奈道：“心理学还没读到这一课，不过大概在变态心理学那一章吧。”
　　未语听完噗嗤一声，忍不住大笑出声：“看你平时冷静自持，能看到这样傻愣住的你，这次去黑市我真不吃亏！”
　　他望着她也笑了，喃喃说道：“我也不吃亏。”分明平日里她是那个高高在上，冰冷得难以接近的存在，眼前这样笑得肆无忌惮的少女，才是难得一见。
　　她没听清，只接着道：“作为虚无，你的身材保养得挺好，比起我们团长好太多了。我想，大概变成人类以后，也是富人们最喜欢的那种纤弱美少年类型的吧。”
　　他脸色又黑了下来：“戴了面具，分得了美丑？”
　　她又笑了：“养猫养狗时，你在意它们的美丑？这是一样的，对于富人而言，只要那些少年少女够温顺，面容不是多大问题。不过总的来说，那些瘦弱的更招人喜欢而已。况且……不止是你们，黑市里的其他人也都戴了面具。只是为了区别买家与货物，面具的图样是不同的。”
　　“原来如此。正因为是在黑市这种尴尬地方，本人也不想暴露身份吧。你了解得真不少。”
　　“因为要去，所以才收集了这些资料。黑市这种人类专属的地方，无论你们虚无的资料库有多丰富，还是不好查的吧。有时候，人类的力量比你们想象的有用得多。”
　　“这一点我已领教到了。”人类的扭曲喜好与无法根除的恶劣本性是强大的力量，可以催生许多东西。那些东西或许不容于社会，却可以在黑暗中很好地生长，满足一部分人的需求。有时他真的不明白，人这种到处是弱点的生物生存了这么久才被虚无凌驾，中间竟没有任何一种生物能支配人，真奇怪。
　　“对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拜托了两个人。”
　　“嗯？”
　　“团长和乌茶。团长作为贩卖者，由我引见入黑市，你和乌茶都是货物。”
　　他有些惊讶：“我以为你讨厌乌茶。”
　　“嗯，我是不喜欢她。不过有她在，有团长在，你们这一出戏才会更真实。”
　　“真是大手笔。你们团长呢，她难道也要……”
　　“是，你放心好了，她也会吃药丸的。”
　　“不过她们怎么会答应呢？”
　　“因为……我是以你的名义拜托的。”
　　他一噎：“喂，你……还真是不客气。”
　　她笑眯眯，有些得意：“能用的资源我都会用的。团长敬畏你，乌茶仰赖你，她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为这个？”
　　她听到这话收了笑容，半天才说：“还有一个原因，跟你我一样：她们……也是寻找忘言的人。忘言最后的视频已足够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