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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慕彼清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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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这个是我的头。”我扑上前,一个抱住不放,摸了又摸,委屈道。
“你看清楚,这真是你的脑袋?”闷闷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我糊着眼,瘪瘪嘴,抖着手,摸着那一团,伤心道:“我的头,我的头,呜呜呜,这不是我的脸吗,咦,我,我的嘴,我的,鼻子,去哪了?血,啊,有血。”
“败给你了,我的天。”那声音哭笑不得,毫不客气道:“二姐,你别抱着枕头哭了,那不是血,是你的鼻涕和眼泪。我们只是想给你换个干净的枕头啊。”
“嗯?”我边抽泣着边抱着那东西凑近了,瞅了又瞅,忽觉有谁轻拍我的背,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更多的是种如释重负和隐隐的后怕,柔声道:“银儿,没事了,傻丫头,你的头不是好好在你的脖子上吗?”
脖子猛然一阵锐痛,就好象是两块烧红的烙铁贴着我的颈根、咽前,我松开那东西,伸手摸上,颈间厚厚的绷带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却也让我越发的疼,龇牙咧嘴,泪哗啦啦的直往下流。
迎上娘夹杂着心痛、担心和焦急的眼神,我泪眼婆娑,一时间万般滋味在心头,分不清是喜还是悲,哽咽道:“呜呜呜,我还活……活着。”
“没事,没事了,我的傻丫头啊,你可把娘吓去了半条命。”被拥入怀中,那怀抱温温热热,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娘拍着我的后背,像对待小孩子一样哄着我:“还有啊,别哭了,你连昏迷着的时候都在哭,从小到大,没见你这么哭过,娘看的伤心死了,知道吗?”
“我,我梦见头没了。”我鼻子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别愣着,快去禀报老爷和楚公子、王爷他们。”三妹长舒了口气,推了推在一旁直抹泪的小喜,冷静的言道。
娘将汤匙上的药缓缓吹凉,喂到我嘴边,一小口,一小口,我小心的咽着,可每一个细小的吞咽都会让我疼上好久,及半,我问道:“娘,三妹,我昏迷了几天啊?”
“整整两天两夜,府里上下没一个得安生的,全都侯着你醒,连你爹也是,每隔一个时辰就派人来问你醒了没,珠儿就更不用说,一直就守着你,连觉都没睡。”斜坐床缘,娘往后撤了撤身子,接过三妹送上的香帕,给我擦了擦嘴角,又擦了擦额头上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感激的言道。
我向三妹投去个感激的眼神,三妹抿嘴一笑,摇头道:“你若再不醒,就有三人要发疯了。”说完,她转头吩咐丫鬟道:“去厨房把炖好的鸡汤端来。”
三人,三妹指的该是随云,狐狸和霸王七吧,说起来,自己怎么得救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嗯?怎么有股馊馊的味道,我抬起袖子就那么轻轻一闻,“呃~~~”熏得我直想吐,脖子又是一阵疼。
“娘,洗澡。”我艰难的吐字道。
话音刚落,娘和三妹就异口同声回道:“不行!”
“大夫说了在好之前你不能沾水,待会娘给你擦擦身子,换身衣裳。”娘正安抚着,只听门被大力的推开了,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一下子怒从中来,谁,敢这么用力推我的门,推坏了得赔银子,我想吼,可惜无能为力,只能咬着牙,用眼神活剐来人。
“小银。”“小银。”“银儿。”三人喊着,鱼贯而入,还没等我眨眼就已经到了床沿,高高大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顷刻间将我笼罩在一片阴影中。
借着有些微弱的光线一瞧,我瞬的瞪大了眼睛,一把挥去其中一人探来的手,抖着嘴唇,从喉咙里颤巍巍的挤出两字:“鬼,鬼。”
“银儿,怎么了?”娘吃惊不解的唤道。
这,这三个不是鬼是什么,脸上几乎都快分辨不出眼睛鼻子,一个嘴巴竟然还是歪的,还有一个最可怕,活像个,对,像猪头,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扯着被子裹住自己,缩到娘的身后,一脸戒备。
刚从鬼门关转悠一圈,把小命拣回来,还没缓过来,这头阎王爷就让牛头马面,哦,不对,猪头才对,来请我回去,不要,我可不要再去了,咬咬牙,我握紧了拳。
忽然三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嗔道:“王爷,楚公子,舅老爷,你们三个,脸上都带着伤,定是吓着二姐了。”
王爷,楚公子,舅老爷,听三妹叫出这三鬼的称谓,我顿时傻眼了,细细一想刚才的声音还真像是他们的,只不过都有些变了调,怪怪的,可是,他们怎么成这副德行了。
我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放心的打量起他们来,那还歪着嘴巴的,使劲的扯动着半边脸,看的出在很努力的笑,关心迫切之情溢于言表,以手指着自己道:“小银,看到你没事太好了,我是舅舅,随云啊。”
紧接着,脸肿的像猪头的那个出声了:“伤口还痛不痛?还有哪里不舒服,小银,你告诉我。”边问,边伸手来触碰我。
猪头居然是狐狸,我往上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声的用眼神传递我的鄙弃,笨狐狸,你是不是被打蠢了啊,我伤到的是脖子,说话都困难,你还让我说什么啊。
那剩下没出声的就该是霸王七了,我看过去,只见狐狸才伸出一半的手被他给冷冷的拍掉了。
我嘴角抽搐,看着这三个家伙像刺猬般竖起全身的刺,你看着我,我瞪着你,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怒视着对方。
“你,你们三个,全都给我出……去!”爹气喘吁吁的嗓音不期然的响起,浑厚低沉,竟颇有威势,一下子震住了屋子里的所有人。
爹挨个强把他们推到一旁,吹胡子瞪眼睛道:“哼,跑的比兔子还快,拦都拦不住。”迅即弯下腰凑近我,仔细的瞅了又瞅,当下笑的见眉不见眼,道:“总算醒了,真把你娘和我吓坏了,丫头,爹帮你把他们都赶出去可好啊?”
我没听错吧,啥时他变的这般善解人意了,再斜眼一瞧,连向来喜欢和爹唱反调的娘此时竟也默然不语,不染而朱的薄唇微弯,含着丝浅笑,似那缥缈轻风恍若无痕,眼波流转间,闪动着难得一见的赞许,一乐,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小银子,你”随云惊呼道,却被爹理直气壮地打断道:“瞧见了没,银儿现在不想见到你们,让她安心养伤,全都出去,全都出去。”
三人屹如泰山,齐齐看着我,目光各异又不近相同,三妹见状,上前施施然欠身道:“大夫说二姐的伤势虽无大碍,但还需静养数日,今日就请诸位先回,有什么事我定会一早派人通禀,请。”
我目送他们离去,听着爹讨好的对娘道:“绮儿,你都连着两天没怎么合眼了,眼睛都红了,丫头她也醒了,来,我送你回房歇息啊。”
“闭嘴!”娘乍然像换了个人,面覆寒霜,质问道:“你是怎么为人父的,若不是我在观中感到心绪不宁,赶回来,是不是就不预着支会我这做娘的了,若是她的伤口再深个几寸,你是否就准备通知我回来给她做法事?!”
“不是这样的,绮儿,你听我说。”爹急的胡子都快飞起来,手足无措,忙解释道:“丫头浑身是血被送回到家,吓的我魂飞魄散,你千万别生我气,要怪,就怪那三个人没护好丫头。”
娘哼了一声,别过脸不睬他,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尴尬而紧张。
“丫头,你好歹说句话,替你爹向你娘解释下。”爹瞪了我一眼,小声嘀咕道,换来我比比喉咙,继续装聋作哑。
“爹,我看王爷,楚公子他们已经很歉疚了,只是没说出口,要不然也不会在大夫刚诊治完二姐,知道她无恙,就在房门外,互相大打出手。”三妹解围道:“明着看是像怪对方,实际上却是在懊恼自己没护好二姐,发泄对自己的不满。”
“大打,出手?”我忍不住惊讶的接问道,立刻就收到了爹那怨愤的眼神。
三妹点点头,像想到什么有趣的,宛尔一笑道:“打的那叫一个惨烈,都没人敢上前劝架,最好笑的是舅老爷边打边喊着不许打脸,不喊倒好,一喊之下,王爷和楚公子还就偏偏一人给了他脸一拳。”
按着脖子,联想到他们适才的模样,我哑然失笑,不用想,接下去他们的拳头一定都是只往对方脸上招呼。
“到后头,三个人的脸就成你刚看到的样子了,呵呵,”三妹道:“可怜大夫才给你写好药方,就被请去给这三个大男人上药,一直从早上折腾到正午。”
爹抖抖胡子,一脸无可奈何的笑道:“旁人都闪的远远的,就你三妹不时出去看两眼。”
“我这不是怕他们打坏花花草草么。”三妹脸上露出些许羞赧之色,一吐舌,俏皮道:“事实是长这么大,我还从没见过人打架,很有趣。”
“哈哈哈,你啊。”爹朗声笑了起来,连娘也扑哧一笑,有如春风拂过,化去了脸上的冰霜,只有我忘记了笑,楞楞的,痴痴的,注视着眼前这几张笑脸,哪怕吃再多的苦,流再多的血,添再多的伤口,能再见到他们,都是值得的,我多么可亲可爱的家人啊。
又过了三日,正午,我央了娘半天,才得了个放风的机会。
搬把躺椅,铺条薄被,我静静躺在阳光下,享受着融融暖意,耳边偶尔有鸟儿的啁啾,围墙另一侧,传来孩童的嬉闹声,清清亮亮,仿似天籁。
手不自觉的往怀里掏去,掏了掏,空空如也,这才想起从不离身的帐本早在昨晚就被我交给了三妹,今天一早她就和擎言一起出门巡视店铺了,真是的,沈艾银,我自嘲的笑笑,嗅着清冷的空气,还有隐隐的沁人心脾的梅香,心仿佛骤然开阔了起来,长长的吐了口气。
我惬意的闭上眼,突然,影子挡住了阳光,微凉的指尖轻触,捋去我额前的碎发,那么的轻,那么的柔,那么的小心翼翼。
缓缓张开眼,赫然正对上他的眼眸,一阵恍惚,我点头一笑,开口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