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云天》倚策江河

18、何为善恶

　　无情道立足天道之下，乃是修炼大道，而当初他却是以情入此道，为的只是可以快速提升的修为，到如今，无情道已成了他的根本大道，似乎冷漠无情就是自己最真实的写照，现在很多事他都不想管，就算想管也没那个能力了。
　　这就是莫云玦，生来地位尴尬。即使抛弃了原先的自己，却也仍旧尴尬。这一生就算平静无风无浪，却进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要死。到头来，好人做不成，也就成了“恶人”。
　　可以进出苍玄之境的高墙前，莫云玦面容僵冷，眼中皆是疏离淡漠。
　　八十年前石玉灵一人去寻那生死草，自己没有阻止也没有帮忙，后来她生死不明而自己却从漓水带回了生死草和破风剑……自此，九云天里的流言蜚语便多了起来。也不知因此一事，现在九云天里还有多少人在骂自己呢？反正只多不少罢……
　　可他却并非真的无情，只是心性已定，又如何作改？
　　师妹，你若真的还在，就快些回来吧！
　　师兄一直都在这里等你……

　　苍玄之境有一个区域据说除了掌教和妖界的妖王谁也不能进去，因为那里是妖帝专门找九云天第一任掌教要来关押恶妖的地方，据说设下了诸天大阵，无通令者不可进。那里关押的妖皆来自妖界，每一个都是嗜杀成性在妖界臭名昭著，却也个个修为高深法力高强，为恶总是需要有为恶的资本的。
　　并且传说中有一段时间恶妖曾不仅祸乱妖界并且还跑到了人间，出于责任妖帝便令座下众位妖王妖一齐出力，将逃离妖界的恶妖全都抓回来。
　　虽然为了把他们都抓回妖界众妖王都付了全力，但是却没想到这一追捕就是以千年相计，并且不少妖王因公殉职却也捕获恶妖不过寥寥之数，而身为妖界第一高手的紫亦妖王则更是耗费了大量的气力和时间，可见这些恶妖的本领有多强大。
　　而那个区域因为是在比较特殊的苍玄之境，而妖帝面对妖界很早就有了恶妖出现的现象，根本就想不出来若是把那那些恶妖抓起来后放在那里，一时情急之下他就找当时九云天的第一任掌教要了一块地方。
　　而之后众妖王抓住的恶妖就都往那里放，可以说那个区域相当于是个外人不知根底的大凶之地所在。并且还有警语说，见到诸天大阵马上调头就走，莫要停留。
　　让你走你就立马走，如果留下来后果很严重，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看着眼前丛林之中泛着金色光芒看不见边际的大阵，灵幻心有戚戚焉，这个莫非就是诸天大阵？我是不是该马上调头就走？
　　踌躇不决的又瞅了瞅大阵之前的石玉灵，灵幻的心思转了千八百个弯，但归根结底却只是一句话，一个很废的问题，师父来这里干嘛？
　　站在离石玉灵背后不远处地方，他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就算问出口了，以他目前“灵魂体”的状态，八十年前的石玉灵又怎会听得到他的声音？就更别说来解答他的疑问了，所以，灵幻还是决定继续跟下去。
　　反正破风剑诀还没有被创造出来，仙魔大战还没有爆发，就算来了这大凶之地又怎样？那里的恶妖过于凶残狠厉了又怎样？警语意味不明但却暗藏杀机又怎样？师父又不会死！
　　这么想着，灵幻也就安心了很多，可还没待他怎么个安心法，本来一直站在诸天大阵前的石玉灵就失去了踪影。灵幻一怔，仔细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发现除了树木和草丛就只剩下裸露的些许岩石了。难道师父进去了？可师父除了一把破风剑，哪来的通令能够进去？
　　揣测着走到诸天大阵前，大阵上的金色光芒更盛了，不过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光芒不过是阵法上共生的禁制闪烁出的金色细丝，密密麻麻远看就像是大阵的自身光彩。
　　这阵……
　　灵幻有些忐忑，然后下定了决心伸出手指去碰了碰大阵上的禁制，可是什么则没有发生，他的手指出乎意料的居然就这么穿了过去，不敢相信的又伸出整只手掌，结果一巴掌拍过去就像拍在空气上什么特别的事都没有。看到这种状况他有些怔然，随后便是警惕的四处望了望，结果这一望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心里悔得真想自己把自己给打一顿。
　　居然忘了自己不过是“灵魂体”，并且对这个时空或者这个时空对自己来说都是不存在的，这阵法禁制对自己能有什么作用？可自己居然还到处望了望有没有会看见自己的动作，真是笨死了！
　　心里哀嚎一声，灵幻便厌厌的走了进去，但是在看清了大阵内部的情况时，他大脑一片空白的呆了呆。
　　入眼处风景堪称秀丽，高山流水白云无一不在，唯一不正常的就是各个不同季节才开放的花朵齐齐盛开占满的遍地，只一条小路从花丛中向外延伸，而路的两边花枝残缺，还略带血迹，鲜艳的花朵呈不正常的乌黑色。
　　放眼望去，此地景色尽收眼底，却还是看不到师父石玉灵。
　　嗅着这里不同寻常的气息，灵幻皱起了眉头，还以为关押恶妖的地方会是怎样的穷山恶水，怎么诸天大阵里看起来比外界还要秀美？
　　“为什么，会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踏着地上的残败花枝，灵幻捂着心口不知所措，略有沉吟。
　　可是不待他亲自走上花丛中的那条路，周身环境突然一变，秀美宜人的风景没了，四时不同齐开的花朵没了，只剩下裸露在暗沉天色之下像祭坛一般的高台。台阶一层层向上，而触目惊心的血迹却从高台上一层层的，向一条小溪一样向下而来，气息压抑沉重还无比血腥。
　　几乎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灵幻经过抬脚就向上走去，白色的衣袍如想象中的一样片尘不沾，只是不断向下流淌的鲜血却令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杀了他们，所以走到了这里。”
　　灵幻脚步一顿，这突然从高台之上传来的很是嘶哑，还带着森冷冷的气息，听不出善恶悲喜。
　　不过，杀了他们？
　　“是。”女子回答得简单明了，灵幻听的出，这是师父石玉灵的声音。
　　师父，她杀了所有的恶妖？看着流淌的血色，灵幻顿然醒悟，这些血居然都是恶妖的！师父她居然以一己之力杀了所有诸天大阵里的恶妖！
　　不再多想，灵幻立马踏步飞快地奔上高台，那一瞬他看到了坐在血泊里的石玉灵，一身的红衣似乎更加艳丽了，只是背影却显得无比萧索，她肩头微颤想来恶妖并不是那么好对付，她受伤了，而破风剑就立在她身旁，却滴血未沾。
　　但是令灵幻倍加注意的却不是石玉灵的安危，而是她头顶上方游曵着的一团黑雾，看着它，灵幻瞳孔紧缩，那是，笑靥！不用多想，那个嘶哑地声音就是笑靥所发！
　　身为一团黑雾的笑靥不停地翻滚着，就像是一团云在消散地过程中又重新凝聚。周而复始，不曾停歇。
　　看着这一幕，灵幻以为师父石玉灵是打不过笑靥了才会和他如此，只是没想到接下来两人的谈话，却更让他觉得他们俩是朋友才对，然而谈话的内容却让他云里雾里怎么都听不懂。
　　笑靥最先开口：“你比以前更加强大了。”
　　“谢谢夸奖。”
　　“是第一了吗？”
　　“不知道。”
　　听闻不知道三个字，笑靥有一瞬间的沉默，不过随后他又无比肯定的说：“你受了重伤。”
　　“是。”石玉灵的回答依旧简单明了。
　　笑靥继续翻滚，语气淡然： “要死了吗？”
　　石玉灵眼睛也没眨一下：“差不多。”
　　“可是你的死也抵不了你杀的那些妖的命。”
　　“他们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妖，他们有罪。”
　　“你真的这么认为？”
　　对于这个问题，石玉灵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仔细的想了想，不带任何感情的说：“在诸天大阵内所有的恶妖都有一个罪恶排行，这个排行代表了他们因何为恶。排行榜上第一的，是一朵花，牡丹华贵而为妖的却只他一人，因为突然变异他成了罪恶的黑牡丹，身带剧毒随意飘散，即使是在无声无息中也能夺人性命，在无意间害得他一族差点被灭绝后，他被妖王打成重伤逃去了人间，落入无人之境。本想着就在此了却余生，可哪知悬崖山涧里他被人类挖走做为观赏物摆放，于是黑牡丹的毒性在无声无息中爆发，凡人脆弱不堪一个国家也因此灭亡，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死了。妖界出手但是却接连折损了好几名妖王，后来出手的正道，也无一不是死在他手下，即使他从未反抗。直到紫亦妖王出手，他才被关来了诸天大阵。明知自己一出现就会带来死亡，可他却不知自裁而依旧四处流浪，最后害得本族险些灭绝，一个国家横尸万里，冤魂孤鬼无数，正道苦不堪言。对于正道而言，是为恶妖，他有罪。”
　　听着她的话，笑靥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一味的漂浮转动。而灵幻却是被她的话震了震，那朵黑牡丹只是因为变异才身带剧毒，即使因他而死的妖和人尸骨成山，可他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这也算是恶妖？这样也有罪？
　　对于正道而言，还真是呢！
　　然而恶妖的传说向来凶恶，对于石玉灵的话，灵幻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此时，他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而石玉灵的话却也并没有结束。
　　“排行榜上第二的，是一只蝙蝠王，他的事例比较简单。只不过是一个一流宗门为了一己之私而对他灭族，后来他修炼入魔就去这个宗门杀了门内所有人，可谓是鸡犬不留。若是论报仇其实他也没有错，人家灭了他的族，他就去灭了人家宗门，冤冤相报不过是你死我活。对于正道而言，他是错的，有罪。第三个，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只知道他喜欢喝人血，于是从妖界跑到了人间，碰见人就去吸血，别人质问他，他就说自己饿了。嗜血成魔，此为天道不容，他有罪。第四个……”
　　“够了！”笑靥喝止了她，一团黑雾上下剧烈颤动，“既然你都知道他们不过是被世人定义为恶妖，被批判成苍生祸患，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被关在这里，虽然与世隔绝但也乐在不为人所唾骂。然而诸天大阵隔绝了六界，你杀了他们，他们便永远会被困在诸天大阵内，化为鬼魂永远无法转世，是你害了他们！”
　　“他们都有罪，我是来解救他们的。”
　　“解救？呵！你倒是真会给自己戴高帽子，善恶正邪连神都分不清楚，那些所谓的正道却自为定论，他们没有罪！”
　　“不，他们有罪。既然都已经被苍天抛弃，那又何必去哀求苍生给自己指明路？天地永远不会给你答案，还不如就此放纵下去，跟天地斗争到底！你不就是这么做的？”
　　“什么……”
　　“若是没有你推波助澜，一直暗中协助，就凭我如今一人一剑就能杀了他们所有的能力，他们又怎会被安上恶妖的罪名？笑靥，你才是罪魁祸首。因为你不满这片天地，因为你一心一意想要反了他。其实我也不满这天地，所以，不如我帮你一把。”
　　“帮我？”笑靥一怔，随后则是大笑，笑得一团黑雾上下猛烈翻滚。“哈哈哈，就凭你？居然还想帮我？当初可是你和紫亦联手才把我关来这里的，现在居然又说要帮我，真是可笑！”
　　“那如果，我让他们转世，并帮助你离开，而且还毁了这诸天大阵呢？”
　　石玉灵的声音很低沉，也很小，可灵幻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师父居然要毁了诸天大阵，她怎么毁？怔怔的看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石玉灵，灵幻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看到八十年前的事，结果却颠覆了自己一贯的认知，他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牵扯不断。
　　“笑靥，其实你所做的一切都有理由，可以说，你与他们都一样。笑靥，当初答应紫亦抓捕你，我后悔了……”
　　站起来的石玉灵身形有些颠簸，一段话也说得磕磕碰碰，但她还是拿好了破风剑，她双手托起破风剑举到胸前，几乎是瞬间风云变幻，无数的黑色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争先恐后的全部都钻进了破风剑身，那一刹破风剑身泛着的浓厚死气令灵幻忍不住头皮发麻。
　　看着这一幕，笑靥急声道：“把所有恶妖的魂魄都聚在这把剑里，你要干什么！”
　　然而石玉灵并没有回答他，黑色的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而她只是缓缓的举起了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以我剑相容，以我命为渡，以我鲜血敬告天地，破诸天大阵……我送你们，轮回转世。来生，莫要为妖，莫要，问道天地……我代表天地，宽恕你们的所有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