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朝一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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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关于数年前骊朝皇族所发生的，并不太为人知道的宫变。
当然，这场宫变理所当然失败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件事所带来的一系列影响。然而要从最初开始说起的话，要从骊朝这一代皇族发生的一场谋杀皇嗣案说起。
谋杀者为当时的皇二女，当朝女皇的亲妹妹。而杀害对象则是当朝第七郡主，也是女皇最为宠爱的小女儿。主谋者有一，帮凶者一，好事者二，具体是谁暂且不表。只要知道这场谋杀皇嗣案以失败告终，主谋者一年后暴病而死便好。
而同年同时，骊朝最年幼的皇子出生，即，谢朝夕。
谢朝夕从幼年起就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有那么几分不同。例如几乎没见过自己的母皇，又如自己并非被侍从带大，而是由自己的皇姐一手养大。说起来，谢朝夕与谢随安之间也不过相差短短五年，由五岁稚儿带大，这件事情如果没有女皇的默许和侠义者的帮忙，还带着几分天意使然，谢朝夕大抵没法这么顺利活到成年。
但在谢朝夕这数年的成长里，除了阿姐一日如一日的对他的好，还有便是不知出于谁的指示，又是何种原因，总有那么几个人见针插缝的，对他述说，何为生母，何为复仇，何为天意不公。
年幼的时候自然是他人说什么便信了，但自己知道自己存在特殊，于是连最亲密的阿姐也不敢说出这些让他惶恐不安的事情，年纪再大些，因着地位特殊，然却跟在最被女皇宠爱的七郡主身边，周围的侍从都有些暗自蔑视他。
或许那个年纪的小孩天生敏感，不管对方藏匿得多隐蔽，谢朝夕也能从对方极力想要隐藏的神情中，搜寻到那么只剩一丁点点的负面情绪。
谢朝夕和谢随安朝夕相处，若说有什么是他绝对不想让对方知道的事情，也就只有这些了，虽然他并不一定相信这些流言，然而却也比不上流言的无孔不入，更何况，这还是针对他的呢？
时光冉冉，褪去年幼之后的谢朝夕所能接触的皇族阴暗面更加深广。
那是谋逆事败，却还挣扎苟延残喘的一群人。
这些仅存在于黑暗缝隙中生长的事物如影随形地跟着他，最后经过几年的沉淀，阴郁都爬上了他的眉眼中。
有时候他会听到读了各类奇怪书籍的阿姐这般评价：“……总是有那么一些人，认为野火烧不尽，然而也不想想这点火苗到底需不需要，若其他人处于干旱饥荒，那比起火，他人更想要水。”
他听了，听进去了，也想了很多。
或许真的是所谓的父子连心，作出踏上前人失败路途的决定的前一个夜晚，谢朝夕被秋水阁的贵君召见。但实际又没见面，仅仅只是进入了秋水阁，隔着重重叠叠的纱幔屏障，没看清人，只听到声音和朦胧的身影。
那身影的主人问：“你这般行事……要你阿姐如何自处？”
他不答。
若此刻谢随安在这里，或许就要说，无论阿润做什么，只要不危及命的事情，她都愿支持。不管这句话是否托大，是否现实，但值得令人相信的是，谢随安对待谢朝夕，唯真心二字可解。
对谢朝夕来说，这一生是从谢随安开始的，命是对方救的，名字也是对方取的，连同这之后的一切，都是对方给予的。
了解到爱之前，他已经得到并拥有爱了。那么被那些阴暗面侵蚀，最终沉溺，选择宫变，又需要怎样的理由呢？
只要一个就好。
决心宫变其实也只是一个瞬间而已。
他想要夺权，想要让自己从此不再是女皇之子，皇子的身份不单是对骊朝皇族来说无甚用处，对他而言更是多此一举的负担。
至于那些阴暗发出的声音，早在很久以前就被他一一驯服。
这份才能，或许来自生母，也或许来自亲父。
而后——
异常迅速而又近乎无人知晓的宫变，就这么在拂晓拉开帷幕。
然而这是无法成功的事情。
先不说女皇的势力，就单说被阴暗里的声音所忽视的，骊朝最扶不上墙的第七皇女，对方也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谢随安反而是第一个发觉异变的。
这也难怪，没有人能比谢随安更加正视这个弟弟，如此一来，对方所发生的一切，又怎么不让做姐姐的在意呢？虽然说以她那时的力量来说，理解并得知真相如何并不可能，但一力承担这场宫变的下场，却是她能够做到，并且也是唯一能为弟弟做的事情。
在女皇、或者说任何一个朝代的帝王来说，只要是和政权变动有关的事情，如何辩解皆是无用。权利与自我高于一切。
几乎是担下罪责的瞬间，谢随安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对她来说倒不是第一次，不过女皇却只是看着她很久，最后以鞭刑作为监管不力为由，确确实实下了狠手。
然这之后，女皇却又说，作为长辈，有如今这般举止，该是言传身教出了差错，秋水阁早些年就不出大门的贵君，更是被下了禁足。
谢随安平时虽然一派无赖的模样，但身体说实在的，并不是很好，这一顿鞭刑，别人或许是去了半条命，对谢随安来说，是以数月卧床休养，日日夜夜的药汤吊命为代价换来的活下去。
谢随安对活着，总是比常人多一分的执念。
但是这些，谢朝夕并不知道。
所以宫变失败，乃至看到自己最亲近的阿姐也站在对立面时，那一瞬间的心理失衡是无法避免的。
谢朝夕以言行出错，在宫门前受刑。同样是鞭刑，一鞭下去，那些阴暗里藏匿的东西似乎都被逼了出来。某个瞬间，谢朝夕是愤恨的，这份恨不光是对着自己的出生，这数年来的流言侵蚀，还有一部分，迎向了站在对立面的谢随安。
因为之前摒弃了其他人，此时此刻除了执行惩罚的宫人外，只有谢随安一人还看着谢朝夕，所以两人视线接触的那一瞬间，谢随安就明白了那眼神中所赋予的含义。
那是作为弟弟，对不能理解自己的阿姐的指责。
然而谢朝夕又站在何种层面去指责这个姐姐呢？
于是谢随安走近谢朝夕，说：“阿润，说起来，这宫里人都说，你的命算是我给的呢。
-不过你现在如此看着我，一脸愤恨，心里当真不觉得可笑？这十四年来我对你事事用心，你如今倒是懂得回报，不管不顾的行事，倒真学了我个透彻。”她说着，大口的喘了口气，“不过那也不错。你如今这样，那十四年大概也不过尔尔。你曾因我无意之举而活，我曾险些因为你而死，到算是偿还干净。从此之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我不管你了。”
说罢，她扭头就走，脚步匆匆，仿佛迟了一步就要摔倒在地。
这番话他听到最后，忽然就暴起，却行至一半被死命拖回，继续受没行完的惩处。
待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他并没有被丢在宫门。但意识清醒之后却发现这里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谢随安的宫殿。
“终是醒啦？”
走近看向他的，是女皇。
“朕并不高兴猜测你对当年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又知道到何种程度。我只问你，”自称忽然一变，“将阿七的真心捧于地上踩踏，你与那些人还都满意？”
谢朝夕一愣，口中呐呐。
于这一刻，他才得知那些流于阴暗角落的东西，实际想对付的，究竟是谁。不是女皇，不是让朝代更替，那些人所行之事，不过是延续了当年的皇二女的遗愿。
杀了谢随安。
至于原因，大概除了皇二女自己，大概也就女皇才知道原因吧。
“虽说你我并非亲生，但你与她，如何也只是姐弟。”女皇垂头看向躺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谢朝夕，眼中包藏怜悯。“你光想着让他人为你行事，你的这般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对她来说不过负担。蠢侄儿，我那女儿的性格，莫非你不了解？要这样活下去，还是求得原谅？”
听完这段话，谢朝夕眼睛亮起来。“……要如何才能得到原谅？”
“你或许跪在她面前，真心实意的痛苦哀求，说不定可以。”这番话实际就是一句戏言，不说真假，若真的这么做，最终还是在折磨作为姐姐的谢随安。
然而这是最后的稻草，唯一的浮木。
他不得不信。
然而他跪于新修建好的七皇女府前，得到的结果却是闭门不见，最后才得知，七皇女并不住在这里，而是另有住处。
府里的仆从，大部分是看个笑话。这个皇子，虽有名头，实际如何呢，不过是能随便让人踩一脚的，这不光来源女皇的默许，还来源他只是个皇子。
不受宠，皇子，这两样就能要命。
然而他还活着，只是此刻恨不得就此死去。
但他还活着，只能站起来，到了真正的七皇女所在的地方，敲响了大门，跪在门前三天三夜，句句出自不甘，言自不安，声声泣血。
第三日的夜里，下了暴雨。
谢随安终于是出现了。
不过那时谢朝夕也不好过，干渴了三个日夜的喉咙发不出一个字的音，极度脱水的嘴唇龟裂一片，倾盆而下的暴雨又将他整个淋了个透。
谢随安推开企图为她撑伞的当歌，而是和谢朝夕一样淋着这场雨，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视着跪于门口的狼狈不堪的谢朝夕。
“你这样简直快死了。”谢随安开口，“不过我不想让你死。竹青，把人带回去，不从的话打昏了拖进来。”说完，她独自转身离开，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将谢朝夕之前惴惴不安的那些想法全都击破。
十四年前的那场雨，在谢朝夕的记忆里下了很久，足足从夏下到了秋。
终于有一天，谢朝夕带他见了某位姓燕的老板。
谢朝夕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某种含义，又或是某种信号。
但是他仔细打量了对方才惊觉，这张脸，他曾经在皇宫里见过无数次。有时是侍从，又是端坐在飞檐，甚至在阴暗的那些流言中，他也曾见到过。这个人似乎在宫中无孔不入的出现，又不经意间消失，如果不是他记忆本来就好，恐怕也是只觉得眼熟而非见过了。
“我认识你。”谢朝夕看着燕老板，掷地有声地说。
燕老板并不惊讶，而是笑眯眯地说，“开酒楼饭馆的，这张脸当然要熟悉才好，不管是我熟悉你，还得你也要熟悉我，所以说这认识不认识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说完，他又慢悠悠地说，“说不定鄙人连女皇也见过，女皇也认识在下我呢？”
或许这话中包藏的深意过于可怕，可能揭开就要面对皇宫中更深层的阴暗，然而此时的谢朝夕，只注意到了一点。
“你和阿姐？”
燕老板拍拍谢随安的肩头，点点头道：“她师承自我，自然……像我。”
谢朝夕此时方知晓，他那阿姐的言行举止乃至腔调，究竟从何而来。
十四年前还无人知晓，曾经的谢朝夕，是距离皇宫最不可告人的隐秘真相最近的人。
作者有话说第43章 一朝一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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