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之花》司马宣夜

11、朋友

　　光一坐在巴斯特纽市政府大楼一角的闲置办公室里，沉默地凝视着窗外明朗的天空。
　　发表会上的意外发展完全打乱了他原本的计划。他能想出来的强迫自己彻底死心的方法就是随便认一个什么人做主人、让Johnny桑帮忙修改程式、彻底忘记对堂本刚的思念。虽然这么做会对不起Johnny桑费尽心思为自己所做的种种努力，但他不认为自己能够有那么强大的忍耐力，在今后的人生中无止境地忍受着思念的煎熬。他已经努力过了。他不想让自己成为一个纠缠不休的令人讨厌的存在。
　　但在最后关头，被揭穿了。
　　他清楚地明白，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最坏的结果。因为没有精神控制这件事本身是确凿的事实，所以一旦被揭穿指证、进入鉴定程序的话，后果就不是他自己或者Johnny桑可以控制的了。最糟糕的局面就是他们会一同遭到指控、接受星团法管理委员会的裁决。因为从《星团法》的角度来说，Johnny桑确实违背了法律，而自己也确实是一个“非法”的存在。
　　静下来想一想可能的后果，他本身其实是觉得无所谓的。委员会的制裁无非就是强制改造、加装精神控制，只要自己没有表现出过于强烈的危险性，被销毁的可能性并不大。他更加担心的是Johnny桑会不会因此受到什么牵连。老人已经为自己的事情费了太多的心力，他实在不希望看到因为自己而给年迈的“父亲”带来不幸的变故。
　　也许还是自己的那个举动暴露了真相吧？在面对天照帝的时候，他敏锐的视线和捉摸不定的微笑已经令光一感到了不安和危机，但当他来到刚的面前时，不由自主地、还是忘记了所有危险的预警。他想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也许像这样和刚面对面、看着他、拉着他的手，是最后一次了也说不定。他无论如何无法抑制自己心中的情感。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会场被带走之后，虽然Johnny桑立刻跟了上来，但很快就被几名发表会筹备委员会的成员拦住了，一道去了另外的方向。恐怕针对Johnny桑的询问和调查也是不可避免的了。而自己则被直接带到了这个空房间里，独自软禁了起来。门是从外面锁上的，而且他也知道门外有守卫在看守，但那些对他而言根本就是形同虚设。别说守卫并不是骑士，就算是被一般的骑士看管监禁，他们也不会是他的对手。要逃出这里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他却不能那么做。他已经对Johnny桑充满了愧疚，他不能再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了。
　　“只能就这样等着么……”他看着窗外，轻声地自言自语。窗外的天空晴朗灿烂，正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光一的心里却是一片阴晴不定的不安，不知道事情究竟会朝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下去。
　　窗户旁边突然闪过一个影子。光一立刻警觉起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定睛细看。片刻，一个人影慢慢地慢慢地从屋顶上倒挂下来，长濑智也熟悉的面孔倒着出现在视线中，轻轻地叩着窗户，无声地用唇语叫他“小光！小光！快把窗子打开！”
　　光一愕然地盯着犹如蟑螂般毫无形象地倒挂着的长濑，震惊的心情很快转变为彻底无语。长濑急切地轻敲玻璃连连催促，他才反应过来，迅速地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看着长濑高大的身影灵巧地翻身进了房间。
　　“哎呀哎呀！差一点就要挂不住掉下去了！你怎么不早点开窗啊？”长濑抱怨道。
　　“……你的出场方式好惊人……”光一满头黑线。
　　“是么？我也觉得这样比较辛苦，可是松冈建议我这样做比较好。他说应该先确认你目前的状况。”
　　……虽然道理是没有错、但松冈建议你从屋顶爬进房间绝对是在耍你吧？光一在心中默默地想。对于这两个人的性格和相处模式，他觉得自己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对了小光、”长濑急切地抓住光一的肩，“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没有严刑逼供吧？”
　　光一再度无语：“对一个Fatima怎么可能严刑逼供啊？你想太多了啦！”
　　“哦、是吗？”
　　“你看我身上有少一块皮吗？”光一拨开了长濑的手，“好了、我没事的。你还是赶快离开吧，被人发现你擅自闯进来，你也会有麻烦的吧？”
　　“那你怎么办？天照陛下怎么会突然指证说你没有精神控制呢？他怎么会看出来啊？”
　　“我怎么知道！”光一愤恨地翻了个白眼，“他和Johnny桑也不是没有交情，Johnny桑甚至还想过对他说出真相、拜托他照顾我呢！谁能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来！？”
　　“反正他现在已经做出这种事了，那现在怎么办啊？他们会怎么处置你？”
　　“……大概是送去鉴定吧，根据结果来决定如何处罚。”光一烦躁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那我们逃走吧！趁现在还没有把你送到委员会去！”
　　“能逃到哪里去？”光一冷冷地笑了笑，“逃走了、不就更加说明了我没有精神控制？那么到时候，制造出这样的我的Johnny桑要怎么办？”
　　“一起逃走啊！跟我们去卡拉米迪！Johnny桑不是和慧茄娘娘交情也很不错吗？”
　　“算了吧、长濑，你也清楚得很，你们费摩尔帝国是最为传统、保守的国家之一，在对待Fatima方面更是严格遵循星团法的规定，只是把我们当成战斗的工具。你和松冈能够平等地对待身为Fatima的我，已经算是了不起的特例了。我不认为身为费摩尔帝国皇后的慧茄娘娘会为了庇护我和Johnny桑而违背国家的一贯准则和国民的意愿。”
　　“那还有什么办法？”长濑泄气地看着光一，显得焦急而无奈，“小光，你先前究竟为什么会选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主人啊？就算你只打算把我当朋友吧，可是你与其选择那种来路不明的人……”
　　光一默默地垂下了头。
　　“你所中意的、到底是谁？到底是谁会忍心拒绝像你这样的一个Fatima？”
　　光一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回答长濑的问题，只是低声说：“无所谓了、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而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小光……”
　　“离开这里吧、长濑。”光一抬起头，对着长濑轻轻一笑，“谢谢你、也谢谢松冈。不过，就你们的身份而言，你们还是不要插手管这件事情吧。我想巴巴柳斯大人应该不知道你擅自跑来这里吧？”
　　“这个嘛……”长濑苦笑着摇头，“小光、你要知道，我并不一定非要留在费摩尔帝国、也不一定就是要呆在诺耶·希尔提斯骑士团。”
　　光一的表情一凛，狠狠地瞪了长濑一眼：“别说这种话！不是本国人的你好不容易才在费摩尔帝国得到承认，别轻易放弃你至今为止的努力！”
　　“可你是我的朋友啊！”长濑郑重地说，“既然你不想做我的Fatima，那你就是我长濑智也的朋友！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朋友身处险境而置之不理的！”
　　“长濑……”
　　正当光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说服长濑的时候，房间外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两人都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已经被打开了，一个衣着华丽的身影在看到他们两人的同时也表露出了小小的惊讶。
　　“哎呀、想不到会有访客在，不知道该说我来得巧、还是不巧呢。”
　　“……天照！！”
　　身穿浅紫色窄袖和服的天照帝独自一人出现在房间里，身后没有跟着幻象骑士，腰间也没有佩剑，俊美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尽管看到对方可能毫无武装，长濑依然迅速地从怀中抽出光剑指向了天照。
　　“你单独送上门来，倒是刚刚好了！”长濑冷笑着对天照说。
　　天照只是微微一笑：“如果没有认错的话、阁下应该是费摩尔帝国巴巴柳斯大人的部下、长濑智也先生吧？果然如同传闻一样，是个直率的人呢。我最喜欢这样的性格了。”
　　“少废话！你来干什么？你想对光一怎么样？”
　　“按照道理来说，你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长濑先生。”
　　“你！！”长濑气氛至极，脚步微动。光一立刻制止道：“等一下、长濑！你不能在这里和他动手！”
　　“我为什么不能！？都是这家伙惹出来的事！！”
　　“你的Fatima朋友说得没错哦、长濑先生。别忘了，你可是费摩尔的骑士。”
　　“该死的！！”
　　“等一下！”光一从背后轻轻拉住了长濑持剑的手，目光始终锁定在天照身上：“你说、‘Fatima朋友’？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朋友’？”
　　“因为你确实没有精神控制、不是吗？Johnny桑的深红之花啊。”
　　光一无言以对：“你果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的。”
　　“那你……”
　　“那你为什么要公开质疑？”长濑愤愤地说，“你不是Johnny桑的朋友吗？”
　　“是啊。”天照微笑着说，“正因为我是Johnny桑的朋友，我才不希望看到他最喜欢、最宝贝的孩子那么轻率地自暴自弃、选择一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人做主人啊！你说呢、光一？”
　　光一惊讶至极：“为什么你连这都……”
　　天照轻笑：“当然是因为太明显了啊！你所中意的人，是凯利公国的堂本刚·紫·安德利·凯利公爵吧？”
　　“哎！！？？”长濑不顾场合地大叫起来，“原来是小刚吗？光一你喜欢的原来是小刚吗！？”
　　光一不由地面颊微红，狠狠地瞪了长濑一眼：“你能不能用稍微含蓄的方式说出来？”
　　天照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是有精神的人啊、长濑先生。”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光一有些恼羞成怒地追问。
　　“当然有啊。”天照轻笑，“除了你这位爽朗的朋友，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太笨，多少都能看出点什么吧。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Fatima，真是完美的杰作，原来没有精神控制可以实现这样的奇迹呢……”
　　“奇迹……？”
　　天照一笑：“奇迹般的可爱啊！难怪有那么多人想要得到你！”
　　“你……！！”
　　这回轮到光一生气了，天照的下一句话适时地堵住了他的怒气：“你真正的骑士来接你了，你要见他吗？”
　　“我真正的……”
　　“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路人哦！”天照笑眯眯地说，“虽然外界的传言都说凯利公爵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骑士’，可是啊、当他拔剑指着我的喉咙时，我可一点都不觉得传言中说的那个人会是他呢！”
　　“哎！？”长濑和光一双双愣住了。
　　“轮到您出场了哦！”天照笑吟吟地对着门外说道，“凯利公爵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