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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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懿的院落缩在平民区的一角，黑色的小门，非常非常的低调。
曹丕进门的时候看到了张春华一脸的戒备与些微的紧张。这个女人非常擅长忍耐，也懂得不动声色。但她毕竟还是女人，感情还是悄悄地涌动在她的眼眸与唇角。
她的嘴角扬起微笑，向曹丕福了一礼：“周公子，您来了。”
曹丕听说，当年司马懿得罪了一个叫周生的人，被狂扁得几乎致死，后来是靠朋友抱周生大腿，才把他救了出来。所以，曹丕当年第一次背着父亲来拜访的时候，警觉的张春华问他是何人，他便说自己姓周，是司马懿的旧交周生。
张春华于是带着这位“周公子”走向司马懿的卧室。司马懿的院子非常小，只种了一棵大槐树，但只要一棵树便把整个院落揽入阴凉之中。
曹丕看见司马懿的卧室门开着，而他靠在床沿，目光凝定，不知落在何处。他神色淡漠，涎水顺着嘴角慢慢流下，果真就如一般的风痹病的患者一样。
曹丕在他面前坐下来，对站在他身后的张春华说道：“你去吧，我和司马兄说说话，也许说到动情处，他就忽然好了，也未可知。”
张春华看了曹丕一眼，又看了司马懿一眼，虽然还是一脸的不信任，却也离开了。
司马懿依然处于风痹状态。曹丕也不管他，直接开腔了：“司马兄，你说司空大人老是把张绣派到外面驻守是为了什么？”
麻痹病患者理所应当地沉默着。
曹丕沉默了一阵，继续说：“张绣向司空投降也有三年了吧，曹丕连一次单独见他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问那七年前的事情了。”
司马懿发出一声典型的久病病人式的呻吟，涎水滴落在衣服上。
曹丕瞥了他一眼，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眨巴眼睛，猛然从司马懿的屁股下面抽出一本书来。
司马懿晃了晃直接滚落到地上，依旧眼睛无神，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
曹丕举起那本书，冷笑道：“这书麻痹病又看不了，不如撕了罢了。”
滚在地上的司马懿立刻跳起来，目光炯炯，动作矫健地果断去抢书：“千万别乱来啊，我还没看完呢！”
一会儿之后，神采奕奕的司马懿就和曹丕在槐树之下谈笑风生了。因为曹丕告诉司马懿，曹操已经把所有的人都带到邺城去了，现在还顾及不到他。
司马懿口水也不流了，神采飞扬，丰神俊朗，曹丕想到他刚才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问他：“仲达兄，你早就被我识破了，又何必再装。”
司马懿正色道：“被周兄识破倒没什么，仲达主要是害怕要是被眼线发现，回去向司空大人一嚼舌根，如果司空大人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也太不给司空大人面子了。”
曹丕笑了，前仰后合，眉眼活泼，一扫往日的忧郁之色。
两个人这样的交往转眼间已经快四年了。当年，曹丕看到曹操虽然听到眼线汇报说司马懿一晚上没动，看来应该真的是得麻痹病了，依旧气得咬牙切齿：“这个臭小子，一定是在装病！” 但是曹操也无可奈何，司马懿给了他一枚软钉子，再说曹操的注意力很难在一个人身上停留太久。他要关注的事情太多了。
曹丕见到世上竟有人让英明神武的司空大人无可奈何，顿时便对这个人发生了极大的兴趣。之后终于忍不住悄悄地去了，还胡诌了周进的名字，然后整日和他扯曹丕的事情。司马懿起初就一直呆滞地听他说。直到有一天，曹丕在他房间看书，太过入神，翻页的时候，不小心撕坏了一页，那厢痴呆的司马懿立刻就跳了起来。
于是，终于装不下去了。
后来，曹丕问起一开始说自己是周进时，他感想如何。司马懿哈哈大笑，道：“仲达当时差点破功，实在太想爆粗口了。”
但是，他还是一直称呼曹丕为“周公子”，而曹丕也从不纠正他。
这已经成了两人之间的默契。
曹丕每次来，或者给他带几本最新的名家典籍，和他说说自己一个朋友曹丕的事情，有时还问问他的意见。
司马懿的回答总能让曹丕满意。和司马懿在一起，他奇妙地觉得安心。尽管，他总是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一个连病都能装的、极具忍耐力的没有节操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很可怕——有创意、有演技还外加不要脸。
司马懿忽然笑着问曹丕：“为何不说说公子即将娶妻的事情。”
看来八卦艳史是人类的共同的爱好。
“与其取一个在成亲之日才能看见脸的闺秀小姐，不如娶一个已经看过的——不会有惊吓。”
“那也不会有惊喜。”司马懿笑道。
曹丕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不会有惊喜。”
甄氏，绝不是一个只拥有美貌的简单的女人。
曹丕临走时，看着司马懿：“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山？”司马懿看着他笑，只是不回答。曹丕也不追问，转身离开。
张春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司马懿的身后，等曹丕离开有一会儿了，她问了一样的问题：“先生准备何时出山。”
司马懿回头瞥了张春华一眼，唇边泛起一抹冷笑，神情不似刚刚的豁达爽朗，转而变得有些狡黠叵测，他转过头，望着曹丕离开的方向，轻声自语：“我出山的日子应该快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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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〇四年的八月的一天，曹丕与甄氏在邺城举行了婚礼。
曹丕穿着玄色的喜服，等在举行婚礼的府邸门口。府邸内一家人已经就位：曹操、卞夫人、背后站着曹植、曹彰、夏侯尚等。
终于，新娘的车辇抵达了。
新娘被搀扶下车，也是一身玄色的喜服，并不十分华丽——墨云般流动的曲裾，深红的交领，洁白的腰带……恰到好处的包裹勾勒，纤腰不盈一握，一种脆弱的美丽。
这是曹丕第二次见到她，她的美貌如同迷迭香，不是细节的震撼，而是一种美的氛围。她出现的地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美的，那是一种让人沉醉的魔力。而那令人无法抵抗的美貌确实也流传了几千年，为世世代代的人所向往。曹丕上前，先行了一礼，然后从喜娘手中接过了新娘那略有些凉的手。
柔若无骨、冰肌如雪的一只手，甄姬的美貌同时精确到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完美。
曹丕不敢重重地握，但又随时感到那只润滑纤长的手会从他的手中滑脱。
两个人携手，慢慢走向喜堂。喜堂之外的庭院里，桂花全部盛开，香气馥郁。
甄姬跨过门槛的时候，微微垂下眼帘，金钗上垂下的明珠美好地摇晃，发出清脆的微响……曹丕捕捉到了了父亲略有些怅然、怔忡，但又立刻掩饰过去那瞬间的表情。甄姬的美貌肯定超出了他的想象，曹丕在心里低笑——当初，听说曹操破城就是为了这个女人的时候，他非常的愤怒，因为他从未忘却曹昂的死。开始，他决定杀掉这个女人，无论接下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都心甘情愿。可是，当他看见甄姬的脸的时候，作为一个男人，不，只要是一个人都无论如何下不了手，那样的相貌是上天赐予世间的珍宝。但是，曹丕的头脑依然保持着一丝清明，不能让父亲得到她，所以他要娶她。
曹丕还看到了曹植、曹彰和夏侯尚一脸兴奋的表情。他们躲在长辈的身后，向他做鬼脸、竖着大拇指。前面的曹操偶尔略一动身，他们立刻垂下眼帘，肃然立着，身体还有一丝摇晃。曹丕于是莞尔。
两人走过庭院，踏入喜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赞者朗朗吟诵道。
两人在沃盥双手之后，对席而坐。甄姬的眼睛一直垂着，她曾经也经历一次这种仪式，比这次的场面华丽，但是婚礼上那些神圣的誓言、美好的祝福都轻易地粉碎于金戈铁马的暴力。从一个女子的立场出发，甄姬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面对这第二次婚姻。
她终于抬起头来，望向那个已经成为自己夫君的人。他在她的注目下，脸略略有些红——他还是个少年，眼瞳幽黑神秘，全身涌动着一种忧郁、善感的气质，玄色的礼服很适合他——在肃穆的黑色中夹杂着那种沉稳醇厚的红色。甄姬看到他细长灵活的手指将盛着酒的葫芦递给她，这次的酒比上次的更苦，甄姬略蹙着眉，将苦酒饮下。
甄姬乌黑发髻上那红色的缨在向曹丕招手——他轻轻将它解下……他用侍者奉上的漂亮匕首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甄姬也割下自己的一缕。曹丕用那红色的缨将他们的头发紧紧地绑在一起。那乌黑柔软的头发混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的，辉映在冰冷的刀刃上——那是青春许下的美丽承诺。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四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