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洛阳城内的人们似乎对龙头帮的霸道早已习以为常,花会很快恢复如常,人们边赏花边买花,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陆岑康也去凑趣,费了半天口水,用三两银子买下一盆盛开的白牡丹,付帐的自然是端木容甄。其实这盆牡丹虽然好看,却是俗品,并值不了太多,难得陆岑康兴致高昂,端木容甄也不提醒他究竟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陆岑康将那盆花慎重地抱在怀中,继续在花会转悠。不多时,便直叫脚疼,端木容甄依着他,陪他回客栈休息用膳。刚到园门口,又见人流闪避,有两种不同衣着打扮的人正打得热闹,虽没有用刀剑,却一拳一掌,劈头盖脸地贴身乱打。
陆岑康只听得那些人嚷嚷什么天下第一,无奈地看端木容甄一眼,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无心再看下去,钻进马车就喊走。
回到杏花烟雨楼,陆岑康大觉耳根清净,兴致又来了,叫端木容甄点了一桌菜,两人边吃边谈花会的情形。陆岑康道:“萧映雪叫我们去看花会,莫非就是让我看龙头帮的嚣张气焰?”
“一个花会,龙头帮已是严阵以待,更不用说明日的武林大会。”
陆岑康嘿嘿笑道:“兵来将挡,当真就怕他不成!”
正说着,店门口出现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凤眼一瞥,瞧见他俩,笑眯眯地走来。那杏花烟雨楼的老板两眼发光,张嘴正欲高呼,她双手一摇,微笑点头。陆岑康发现这怪异的情形,再看端木容甄,大大咧咧端坐不动。
那女子径直走到他跟前,竟恭恭敬敬行礼道:“少主。”
陆岑康微一错愕,端木容甄已向他说道:“这是我洛阳金行的紫倩汝姑娘。”
陆岑康满脸堆笑:“我可听他说过,有你在,他才能在洛阳耀武扬威。”
紫倩汝抿嘴一笑:“你一定是表少爷了。少主在我们面前经常提到你呢。”
“定是说我的坏话。”
“哪里,少主只说你活泼可爱,聪明伶俐。”
“虽然听来像好话……”陆岑康仍然挑剔地瞪着端木容甄,“你不觉得像说小孩子嘛?”站起身拍拍衣袖,“紫姑娘定是给你送钱来了,我既然吃饱,还是走开为妙。”
申时,陆岑康找了匹马,往白马寺而去。白马寺位于洛阳城东,邙山南麓与洛河北岸之间,全寺坐北面南,规模雄伟。陆岑康走进这座始建于东汉明帝永平年间的名寺,肃穆庄严之感油然而生,敛了平素嬉笑玩耍的心情,举止沉稳了许多。奇怪的是,偌大一个寺庙,莫说和尚,连秃子也不见半个。
陆岑康走过山门,迈进最南面的天王殿,果然有个女子俏立殿中,正在等他。及近,陆岑康闻得淡淡的幽香,猛然醒悟龙头帮的这位二小姐,正是那日向算命瞎子询问萧映雪下落的人,心中更添提防。
傅钟燕望着木雕佛龛里供奉的弥勒佛,忽然说道:“佛经上说弥勒出世就会天下太平,你信不信?”
陆岑康未料她见面竟会说佛,闻言微一思索道:“人往往寄希望于英雄人物,当年武则天不也是托称弥勒转世么?天下太平,果真靠一人之力就行吗?”他本是想到她父亲傅德,才会开言讥讽。说完忽然想到萧映雪,想到当日他的一番话来,在佛殿静谧的氛围下,不由有了更多感悟。
傅钟燕双目炯炯,直射他道:“想不到陆公子对天下形势,也有独到见解。”
“算不上独到,前人都说完啦。”他叹了口气,自觉不适应这种严肃的对谈,“二小姐召我来,有何见教?”
“昨日你和端木公子坐的画舫,主人是谁?”
陆岑康听她要问的是这件事,心中愈发小心。“自然是端木少爷了。他那么有钱,买艘画舫自然不在话下。”
“那两个童儿,也是端木公子的手下么?”
“当然当然。”
“可我听说,这画舫自杭州驶来,而那两童儿,像是一位白衣公子的手下。”
陆岑康嘻嘻笑道:“难道二小姐仔细查过,端木那家伙从来不穿白衣的吗?”
傅钟燕“哼”了声道:“你既不肯说,就快些滚,姑奶奶没兴趣和你罗嗦。武林大会上你若不自量力,小心刀剑无眼!”
她翻脸甚快,如不是在佛殿中,只怕陆岑康和她打起来。他朝四周看看道:“我还想烧烧香呢,这白马寺的和尚都跑哪里去了?”
他刚走了两步,看殿内两侧四大天王的塑像,就听傅钟燕道:“今日本帮做法事,寺里的和尚都上龙门去过道场了。你要烧香,等几天吧!”回首看去,她已远远地去了。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古刹中游览,陆岑康的心静了,明日的武林大会顿时显得遥远。他在白马寺内独自呆了约莫一个时辰,记起与萧映雪之约,这才跨马赶回洛阳城内。找到画舫,里面也是空无一人,在船头独坐片刻,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奔来,正是匀书,远远地朝他挥手。
“公子爷有些事,怕你等他不着,特意叫我过来。端木大爷已经到了,他们都在东面。”
陆岑康跳到岸上,跟他并肩而行。匀书旋即转身,领他前去,走得飞快。陆岑康紧紧跟上,问道:“你的功夫挺不错,是你家少爷教的,还是你少爷的师父?”
“老爷子才没那兴致呢。我和洗剑的武功,都是少爷闲暇时调教的。老爷子虽然有时瞧得手痒,却从不肯传外人武功。”
“你们也算外人?他师父也忒小气了吧。”陆岑康哈哈一笑,“你别告诉他老人家,我说他坏话。”
匀书狡黠地一笑:“洗剑说,你说的话都不动脑子,叫我听过就算。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洗剑这小家伙!”陆岑康被小孩子打趣,实在有些恼火,又好气又好笑,“他的刻薄劲真有点像端木。”随便扯了几句闲话,把一脸尴尬遮过。
疾走片刻,两人穿进城外的一片树林中,老远即看到有两条人影左右翻飞。其中一人身形甚小,走近才发现竟是洗剑在与人交手,萧映雪与端木容甄则立在一边观阵。
与洗剑交手那人约莫三十上下,长得也算英俊,此刻却满头大汗,脸胀得发红,似乎不敌。陆岑康细看之下,发觉两人交手不使内力,仅比招式,这人与洗剑出手颇为相似,却不及那孩子挥洒自如。那人边战边退,心生怯意,更难以抵挡洗剑上下飞舞的一双白生生的小手掌。
陆岑康靠近端木容甄问:“这人是谁?”
“他姓尹,名家明,就是映雪要找的人。”
“干吗和他比武?”陆岑康不解,相逢本是喜事,莫非还要考较他的武功?
“他不信映雪的话,或许非是不信,只是不愿接受罢了。”
说话间洗剑又将尹家明逼退两步,他头上汗珠滚滚滴下,突然大声叫道:“住手,住手!萧映雪,我信你就是。”洗剑登即停手,跃开一丈,负手身后,颇有大家风范。
萧映雪心头一喜。他自十五岁上就开始寻找此人踪迹,奔波多年,终于找到,如今又让他信服,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扶住尹家明的肩道:“太好了,你相信我就好。师父始终觉得,当年是你父亲有错,并不与你相干。你和我回去吧。”
尹家明将头一昂:“可家父在世时曾说,整件事完全是老爷子不对,都错在他一人,却偏要赖在家父头上!”
洗剑皱眉喝道:“好大胆,敢说老爷子的不是!”
萧映雪扬手止住他,和颜悦色对尹家明道:“谁是谁非,将来你见到我师父,自会明白。”
尹家明抹去脸上的汗,讪讪地道:“你是老爷子的徒弟,可要我叫你一声师叔?”
“不必,你长我十岁,我们平辈相称就好。”萧映雪顿了一下,“你以前的为人,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尹家明脸色一变,陆岑康看了端木容甄一眼,两人已心知肚明这人是什么货色。又听萧映雪继续道:“从今起,你跟在我身边,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你过去所做的一切,我不会告诉师父。”
尹家明暗中吐了口气:“可是我功夫太差,见了老爷子,怕他责怪。”
“想提高武功并不难,只要你……”他轻叹一声,没有说下去。
尹家明笑道:“咱们既是一家人,有你在身边,今后我就不怕再有人欺负我了!”
洗剑拉拉匀书,一撇小嘴。陆岑康与端木容甄相视苦笑,心知有此人在萧映雪身边,定将惹出无数麻烦。萧映雪发觉两人已闷看了很久,着洗剑匀书带尹家明回画舫去,说有事要与两人详谈。
三人去后,萧映雪心事重重地踱了几步,触及两人询问的眼神,方道:“但愿我能在两天内赶回,否则,就看不到傅德在武林大会上支手遮天了。”
“什么?你要走?去哪里?”两人不约而同问。
“我刚收到一封信,有人约我明晚在长安小雁塔一战。”
端木容甄抬头看看月色。“明晚?小雁塔?”
陆岑康道:“难道非去不可?”
“正是,非去不可,五年前我就答应过他,等他五年,他重练绝招,我一定来接!”
“五年前?”
“是啊,那年我才十五岁,他来找我师父比剑,师父叫我去接两招。也怪他学艺不精,一时失手,被我略占上风。大概是输在我手中不服气,当即订了五年之约,等我长大成人,重新比过。可惜这次来得不是时候。”
“可从洛阳赶到长安,来得及么?”
“我正是要立即出发。好在解决了家明的事,我轻松不少。”他默然片刻,想说的话都付一笑,突然飞身而起,白衣卷起长风,“洗剑和匀书交给你们,后天我一定回来……”
“哎——”陆岑康满心想拉他多说会话,见他匆匆告别,心生不舍。他只想跳起来追上他和他同去,替他应那一战,只是一来追不上,二来明日武林大会又绝不能错过,恨得他咬牙跺脚,狠狠地道:“只怪我本事不济,要不然……”
端木容甄微笑道:“他既说后天回来,我们一定要相信他。”
陆岑康大声道:“我当然相信,当然相信。”望着萧映雪逝去的地方,竟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两人回到画舫,洗剑一人独自站船头眺望,见他们回来,急问:“少爷呢?”
端木容甄道:“他去了长安,临走前,叫我们照顾你们。”
洗剑失声叫道:“什么?他一人去?为什么不带我们?”
陆岑康拍拍他肩,知他被抛下心里难过。“你们还小,他不想你们跟着他太辛苦。再说他很快就回来,不必太担心。”
洗剑倔强的眼睛瞪得滚圆,像是陆岑康骗他似的,忽地放声大哭,眼泪淌了满脸。他一面伸出袖子拭泪一面哭道:“少爷从来没有丢下我们不管,他一定是嫌我会惹祸,不要我了。”
端木容甄安慰他道:“怎么会呢?你们俩又乖又能干,连我们看了都心疼。”
陆岑康也道:“是啊,是啊,他跑得快,你和匀书年纪小,轻功虽然好,怕也追不上。他也是急着回来,才不带你们的。”
洗剑抽涕道:“不管怎样,没有我和匀书在身边,少爷怎么吃饭呢?”
陆岑康笑起来:“你们少爷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自己不会吃饭吗?”
洗剑使劲瞪他两眼,气鼓鼓道:“你这人真笨,什么都不懂,我不跟你说。”又急速道:“那人武功好强……”
“你也见过他?”
洗剑点头,用手比划。“那时我才这么点高,少爷也不过像我如今这么大,他们俩打了好些辰光,少爷才胜了他一招。”
“这人多大年纪?是何身份?”
“我瞧不出他年纪,反正脸长得好长,看了就讨厌。我听到他们说什么柔情谷来着。他走的时候,看少爷的眼神好凶,我瞧得清清楚楚,躲在老爷子的身后大气不敢出。”
陆岑康与端木容甄面面相觑,两人从未听说过“柔情谷”,对方的来历自然想象不出。洗剑越说越急:“他回去苦练,定是练了什么厉害的招式对付少爷,我们不去,少爷会吃亏的。”说着,眼泪又落下来。
匀书本在舱内看着尹家明,听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跳出来拉洗剑。“我也要去,我们不能丢下少爷。”
陆岑康忙挡住两人:“不慌不慌,大家都有五年,你们少爷只会比他更厉害,得对他有信心才是。你们要是跑丢了,映雪回来找不到你们,我可要挨棍棒了。”
洗剑拼命摇头:“不行,我偏不答应。少爷要责怪也好,反正我要在他身边。”匀书一个劲点头赞同。
陆岑康向端木容甄一使眼色,趁两个孩子大表决心之际,两人同时出手,拂在他俩的穴道上。两个孩子猝不及防,登时向后便倒,被两人顺手托住身子。陆岑康叹道:“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换是你家少爷,只怕也是如此。”
匀书身虽被制,尚能说话,眼泪汪汪地道:“连你们也欺负我……”
两人拿这两小家伙没辙,抱进舱中,放到椅上,尹家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幸灾乐祸瞧着洗剑受苦。陆岑康也不愿再僵持下去,柔声道:“只要你们答应不去,我立即解开穴道。”
洗剑一眼看见尹家明嘴边的笑容,气上心头,恨恨地道:“我知道少爷为什么不带上我们,不就是因为多了一个人么。哼……”
尹家明笑容一收:“小鬼,你客气点。”
端木容甄朝他一摇手,还是解了两人的穴道。洗剑心也凉了,吐了几口闷气,拉着匀书,对陆岑康与端木容甄施了一礼,恭敬地道:“少爷既然把我们托付给两位,这几日我们就敬两位为主。我们俩年幼无知,或许会烦得两位头疼……”
陆岑康听到“年幼无知”四字,扑哧一笑,敲敲他的脑瓜道:“一个小弟弟,一个小妹妹,跟我们客气什么。你们如此年幼有知,我们心疼还来不及,怎舍得头疼。”心想要头疼也该头疼那个武功差劲,人品也差劲的家伙。
端木容甄觉得他的话十分正确,于是也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