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汐记》素雪M

15、第十五章：杏花林

　　雪汐与贺观被心中的揣测镇住了，后面马车里的白云飞、黄芸晰这对未婚夫妻俩彼此互不搭理，小厮白忠和侍女海棠心头苦涩一片，两个护卫与车夫一起坐在外面，警惕着周围。

　　车队比较庞大，又正是梅雨季节，即便是官道都不怎么好走，且贺观要钓鱼，所以队伍前行的速度并不快。

　　但沿途的风景很美丽，除了一段真正的荒野之外，便是碰上了一处杏花林。

　　午间，便在杏花林停歇。

　　一簇又一簇枝头，粉色的花朵簇簇而生，一阵风吹来，花瓣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当真是下了一场杏花雨。

　　当然，这般美丽的景致，有眼光者不少。

　　有一群书生，在小河对面，像是在开什么诗词大会。

　　而这边，有一群乞丐坐在河边好整以暇地望着对面，似乎还在点评哪位公子容颜最好看？哪位公子气质最佳？

　　这片杏花林自然是有主人的，墨明旭让刘靖他们去找主人家借了一些饮用水，他转过头扫视了一圈，差点没被吓死。

　　“苏长老，你怎么在此？”墨明旭抹了一把脸，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那不是丐帮的长老苏浑么？

　　只见那群乞丐中间，拎着酒葫芦的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咧着嘴乐呵呵道：“哈哈哈哈，墨将军，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随即苏浑走了过来，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拳头捶了墨明旭肩膀一下。

　　墨明旭哭笑不得道：“你也是特意来看血煞堂的杀手的？”

　　苏浑啧啧道：“是啊，我一听就知道有热闹可看，这不就赶过来么？”

　　正在使气的白云飞、黄芸晰似乎也看到了这边，定睛一看，登时就被惊呆了。

　　“苏…九叔？”白云飞、黄芸晰既意外，又觉得不该意外的样子。

　　苏家九叔就是为了凑热闹，几乎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否则何至于堂堂武林世家苏家子跑去当乞丐呐？

　　他们凑到一起了，苏浑目光看向那边那对站在树下，看起来很般配的年轻男女，纳闷道：“那女子是谁？贺观这么殷勤备至，身份不一般吧？还是咱们的小侯爷开窍了？”

　　苏浑也想到了他的侄女苏雅，但他自从叛变家门，混入了丐帮之后，他的兄长们个个都看他不顺眼，他们关系不算多好，自然与侄子侄女也不亲厚。

　　白云飞脸色沉了下来，随之而来又是满心的无奈。

　　黄芸晰闷闷道：“九叔，那是朝廷三公主。”

　　苏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目瞪口呆道：“那个…皇帝老儿那个痴傻三公主？”

　　他猛地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虽然早就知道她恢复正常了……对了，好像宫里派了人来接她回京吧？那个…什么花公公，现下被堵在了江州城。”

　　黄芸晰观察着苏浑的反应，说道：“对，九叔，没错，就是三公主汐涴公主。”

　　苏浑摸了摸下颚上的胡茬，嘿嘿笑道：“一个洗碗公主，一个鹦鹉侯，这怪搭配的。”

　　墨明旭扑哧笑出了声。

　　白云飞、黄芸晰：“……”

　　黄芸晰无语道：“九叔，您就没有多想一点？比如苏雅……”

　　苏浑耸耸肩：“那可不关我的事儿，苏雅的婚事在她自己身上，在她父亲身上。当然，其实在她自己身上，她眼光好，心气高，本无可指摘，但爱情和婚姻这事儿讲究一个爱一个情，一个两情相悦。”

　　他搂着墨明旭，啧啧有声道：“咱们的小侯爷呀，确实是一个人中龙凤，奈何他心中事情太多，一般女子入不了他的心，也征服不了他。”

　　白云飞不服气道：“那这位三公主就可以？”

　　苏浑眨了眨眼道：“那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才见到这位三公主，不知道她有何……等等，我要是没记错，她好像是拜师于……”

　　苏浑目光倏地一下转过来，盯着墨明旭，迷糊道：“好像是哪位有名的江湖前辈？”

　　墨明旭清了清嗓子，说道：“嘿嘿，苏长老记性真不错！不错，三公主殿下拜师于东寒真人谢灵寒名下，乃是谢真人亲传二弟子。”

　　“嘶嘶嘶——”白云飞、黄芸晰不懂，但听到了苏浑似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他的反应可谓是震惊非常。

　　黄芸晰嘀咕道：“东寒真人？是一位道士么？”

　　苏浑双眼发直，呢喃道：“东寒真人谢灵寒，多年前就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宗师，她教出来的徒弟……”

　　墨明旭微微笑着，眼看着下属们把锅碗瓢盆都搭好了，饮用水也借回来了，他便道：“苏长老，你们自便，待会一起用点便食。”

　　说着他就去忙了。

　　苏浑却来了兴趣，白云飞没拽住，黄芸晰耸了耸肩，连忙跟了上去。

　　这边雪汐和贺观面前的简易灶台搭建好了，吃一顿简单的饭食，也就是煮个热汤，还有烧一锅开水冷却下来，待会纷纷装进各自的水壶里。

　　苏浑走过去，冲着三公主拱手一礼，贺观娴熟地介绍道：“公主，这是苏家长辈九叔，名叫苏浑，不过他现下是一个乞丐头子，喜欢被人叫苏长老。”

　　雪汐拱手还了一礼：“你好，苏长老。”

　　苏浑再次拱手一礼道：“三公主殿下有礼了。”

　　然后，他就霸占了贺观的小凳子，神情跃跃欲试，想说什么？

　　贺观也不以为意，笑道：“苏九叔是来凑热闹的？”

　　苏浑侧头看了他，哼了哼道：“那当然，我离得近，有热闹当然要来凑一凑了。你可真厉害，那可是血煞堂第一杀手血飛，我们丐帮的乞丐头子抓了他很久都没有抓到。”

　　贺观撩了撩眼皮，表情有几分微妙的样子，说道：“好说好说，我的武功如何……”

　　苏浑揶揄道：“所以，还是三公主出手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雪汐。

　　贺观失笑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九叔。”

　　苏浑兴奋道：“三公主，您师父谢真人呢？”

　　雪汐摩挲着腰上的玉佩，摇头道：“我下山时，师父和师妹都在山上，但我估计我前脚走，她们后脚就离开了，至于去了哪儿，我也不清楚。”

　　反正她那师父和师妹绝对不会安分的呆在凤凰山上，尤其是师妹，她一个人绝对呆不住。

　　雪汐好奇道：“苏长老认识家师？”

　　苏浑那眼神贼亮，忙不迭地点头道：“认识，认识，我做梦都想再见谢真人一面。”

　　雪汐若有所思，这约莫是她师父的迷弟吧？

　　白云飞、黄芸晰默默的坐了过来，等到小桌子上摆上吃食，大家一边用膳，一边闲聊。

　　雪汐对江湖上过往的风云往事很有兴趣，所以就借着这个由头，与苏长老谈得十分热络。

　　当然，苏长老讲的是她师父过去叱咤风云的江湖历史。

　　“哎，可惜我生得晚了些，虽然有幸识得谢真人，但却错过了谢真人最……”

　　苏浑似乎表情颇为不忿，喝了一口酒后，忿忿道：“都怪宋阔！”

　　白云飞、黄芸晰耳朵动了动，尤其是黄芸晰，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九叔，与宋伯父有何干系？”

　　苏浑嗤笑一声，反问道：“你们所见到的宋阔是何等人也？”

　　宋阔，江湖有名的刀客。

　　当然，上了年纪后，就不怎么混江湖了，转而发展宋家去了。

　　“一个致力于培养自己儿子成为江湖上有名刀客，重振宋家名望，但又被家里那一群女人给烦得天天都是解决姨娘们争风吃醋琐事的头发都白了的老男人！”

　　白云飞目瞪口呆，用手肘碰了一下黄芸晰。

　　因为黄芸晰的父亲与宋阔关系非常好，两家是邻居，又是世交好友。

　　雪汐、贺观都忍不住盯着黄芸晰，苏浑拍着大腿，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芸晰丫头说得对！”

　　贺观忍俊不禁。

　　雪汐没吭声，她端着姿态呐。

　　当然，她不知道师父以前的风流韵事，看苏浑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大概那位宋刀客与师父以前有过一段情？

　　苏浑简单讲了一下宋阔的过往，几乎是二十多年前，那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

　　长相魁梧高大，一身男子气概，引得多少江湖侠女青睐。

　　谢灵寒审美眼光不一样，不喜欢长得俊美的江湖第一美男子，就喜欢这样有英雄气概的男子。

　　“还英雄气概，现在变成了狗熊！”苏浑十分不忿，他不就晚生十年么？

　　他认识的谢灵寒，已经不耽于情爱，一心追求武功的最高境界，根本不谈情说爱了。

　　黄芸晰认真地点头道：“对，我不喜欢宋家，宋伯父还有意无意地提两家交好，还想让我嫁给他儿子。”

　　她和白云飞的婚事，是因为母亲与白云飞的母亲是挚友，在两人五岁那年定下来的。

　　想到婚事，黄芸晰暗暗再看了看白云飞，她决定不要他了！

　　即便是这辈子嫁不出去，她也不嫁给心中有别人的男子。

　　先前是她喜欢他，她决定不喜欢他了！

　　当然，宋家也不行，她才不想整天和宋家那些没事干就是争风吃醋的姨娘打交道。

　　用了膳食，把锅碗瓢盆再次收起来，鹦鹉军们背靠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歇息半个时辰。

　　苏浑心痒痒地跑去窥探血飛、齐天鹤，他对齐天鹤不感兴趣，但对血飛有着浓浓的兴趣。

　　“哈哈哈哈，血飛，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几乎是感觉不到这人的武功了。

　　带着这点好奇心，他伸手摸上了血飛的胳膊，而后双眼圆瞪，心中震惊不已，这人的武功废了，五脏六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创，虽然已经医治过了，但这人废了，后面也活不长久。

　　收回手，苏浑十分震惊，怎么把他伤到这等程度的呢？

　　把黑面罩再次拉下去，不见血飛那双红彤彤的眼眸，苏浑又忍不住去摸了摸齐天鹤的脉搏，这人也是一个废人了。

　　不单单武功被废了，连男人传宗接代的物件也没了。

　　这…不像是男人的手笔，绝对不是贺观和他的鹦鹉军们的手笔，那就是那位公主下的手？

　　厉害！厉害！谢灵寒教的徒弟就是不一般！

　　屁颠屁颠跑回来，苏浑不会凑到那对年轻人面前，凑到墨明旭面前，好奇道：“血飛里里外外都是伤，丹田也被毁得一丝不存，怎么做到的？”

　　墨明旭黑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笑意，却说：“这个…苏长老，不好讲呐。”

　　这件事情暂时保密。

　　苏浑送他一个白眼：“行吧行吧！”

　　他也不探究了，以后总会知道的。

　　“我现在比较好奇，血煞堂还能派谁来救血飛？”

　　墨明旭揶揄笑道：“苏长老，我们也好奇呐！”

　　休息好了后，便继续上路。

　　穿过杏花林后，走了大约千米远，便再次上了宽敞的官道。

　　春日午后的阳光特别美，苏浑的那些丐帮弟子先行一步，而贺观这庞大的队伍，大概傍晚时分，会直接在县城落脚。

　　县城叫华台县，同样有一座非常闻名的淡水湖华丘湖，华丘湖北岸还有一座非常闻名的塔楼名叫华凤楼，闻名于全天下。

　　现下正是春季，一年最好的时光，又恰好县城有童生试，所以整个华台县可谓是文风鼎盛，才子佳人无双无世。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映照在清澈透明的湖面上，一群水鸟从水面上振翅高飞，一圈圈涟漪荡开，波光粼粼间，藏着最美的晚霞。

　　队伍在华凤楼西面，相距一公里远的客栈停了下来。

　　也是下了车，在台阶上，看着鹦鹉军们卸货，还有抬着血飛和齐天鹤进了客栈，雪汐才想起来中午貌似没有看到那群少年打手？

　　“那群血煞堂预备役的杀手呢？”雪汐戳了戳贺观，莫非提前被带走了？

　　贺观宽袍长袖，双手收拢着，正看着下属们做事。

　　“急行军，先送回龙城。”那群少年会日夜兼程地赶回龙城，然后被送进龙城鹦鹉军大营。

　　客栈外面，苏浑远远招手：“贺观，快快快，今夜县城有灯会，你请我吃叫花鸡！”

　　贺观：“！！！”

　　贺观看向雪汐，说道：“公主，请？”

　　雪汐看了看客栈这里，小声道：“你不怕被偷家么？”

　　贺观笑道：“还没这么快，或许今天过了，后面就不会太平，公主武功高强，但仍然要小心一些，因为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人，可能是我以前觉得很和善很友善的面孔……”

　　他的目光看向外面的苏浑，抿唇道：“就连苏九叔，我也只有八成把握，他不会是一个利益熏心、妄图建功立业的人。”

　　如果是那样的人，多年前，他就不会放弃苏家，加入丐帮了。

　　但人心易变，或许多年后的苏浑，他变了呢？

　　就像宋阔，二十多年前，那可是江湖上有名的刀客，乃是与很多英雄豪杰称兄道弟的人物，乃是有不少红颜知己的人物，谁知他没有等到多年后就改变，疏忽几年，就变成了一个整日为了家里偌多女人和孩子操心的古板庸俗老男人呐。

　　他这还不是英雄父亲狗熊儿子，乃是自己前半生英雄，后半生狗熊。

　　所以，苏浑十分不忿，也很难以理解，谢灵寒那样的女中君子，何以会喜欢上那样一个庸俗的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