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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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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呢,放开吧,那么紧捏着,你不痛吗?”
我想我真的是胆大包天了。看着他紧捏杯子的手,我心痛不已。根本来不及再思索,语带双关的话便已出口。
我不知道自己的勇气来自何方,可今天过来,原就是存了心的,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我彻底豁出去了。
苏湛还是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低到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就看不到他的任何表情。
“苏总,都过去了……”我硬着头皮继续,“丛助理给我详细讲了你,还有晓宁所有的过往……可是那些都过去了。生活,还是应当继续向前的,对不对,苏总?我想,就是晓宁现在在这里,也不希望看到您现在这样……”
我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苏湛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
他没有眯眼,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我。但是,那即便散乱着也辨得出的凄清萧索的目光彻底击垮了我,我张了两下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还好,他只看了我那么一眼,便重又垂下头去,捂起嘴低咳了好一阵。
“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明白,的确是我,一直……对不起……晓宁。”
“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即便就是有什么,哪里又算得清什么对得起什么对不起?”我顿了一顿,心中有什么地方堵得难受,一些话便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如果真要论起来,现在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吧?你为她牺牲那么多,她都一概不知。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过着自己幸福甜蜜的小日子,让你一个人苦苦守着那么些往事和伤痛熬了这么多年……”
“你住嘴!”苏湛嘶哑的吼叫和杯子摔在地上清脆的响声音形成鲜明对比。看着他挣扎站起来,茫然四顾却又萧瑟无比的目光时,我才惊觉自己刚刚“大逆不道”地说了些什么。
“对不……”我嗫嚅着道歉,可“起”字还没出口,我就看到苏湛勉强立着的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再一下,他青白的脸越发灰暗起来。没有柱手杖的那只手胡乱撑在额前,人却依然摇摇欲坠。
“苏总……”我惊呼着过去扶住他的身体。他的眼睛仍然狠狠地眯缝着,目光却是我不熟悉的迷茫与恍惚。
“痛……”他含混地说,任由自己身体的大部分力量搭在了我的手上。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一刻,我竟然从他半睁半闭的眼中看到了些微的依念。
可惜那种感觉太短了。
我刚刚扶他坐下,那实实在在的接触感便让他又回复了“正常”。他的身体依然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着,他却努力地挣脱开我的手,摸索着在茶几前拿过一包开过的烟,然后在我的恍神之间,推开我,踉跄着奔向另一边的房间。他拖着右腿,走得狼狈却快速。然后随着一声“砰”,那扇子房间的门把我和他隔离开来,如同,他从来不曾向我敞开过的心。
我的确有些心灰意冷了。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我一度有扭头就跑的冲动。
可是我不放心。
他一个人,状态看上去还那么不好……
我于是打定主意厚着脸皮继续坐在沙发上。我的大脑空空,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想不出。抬头四顾,茫茫然。
慢着,我看到了什么?
苏湛家用了开敞式厨房,许是他视力不好的原因,客厅与厨房之间仅仅用一整幅玻璃隔开。现在,我坐在沙发上,透过那扇玻璃,能清楚地看到厨房的操作台。
那上面摆着两件东西。左边的盘子里有几个看来是刚摘下不久的草莓,即便隔着那么一段距离,我仿佛也能看到它们的鲜嫩欲滴;盘子旁边是一台综合料理机,机器里的玻璃罩中分明还有来不及倒出来的粉红液体。
我几乎可以想像在我到来以前,苏湛一个人摸索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甚至还可以由此及彼,遥想这许多年……
一次又一次地制作,一次又一次地微笑端出成品,一次又一次地坐在那张高背木质椅上,摸着渐渐冰冷的杯缘,一次又一次倒掉……
斯人已远,这一杯又一杯的草莓奶昔,到哪里去找它们的归依之所?
我的手渐渐攥成了拳头。
那扇门突然“啪嗒”一声。
我一惊,下意识站起来,却看见苏湛已慢慢从那间房走出来,并随手就关严了那扇门,就像那里面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物一般。
我不作声,看他柱了手杖慢慢走过来。速度虽慢却不像刚刚那样趔趄了。
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过来,差点一脚踩到刚刚他自己摔碎的杯子,终忍不住叫了一声。
“小心!”
他循声看向我的方向,我才发现,他已经替自己带上了一副黑色镜片,连最后一点点可以窥探他的地方也被他自己牢牢地遮盖起来了。
我走过去,蹲下去拾那些碎片。
“我自己来……”
他说着,也摸索着准备蹲下来。可似乎是右腿吃痛,连试两次,都到最后关头,那腿一阵战栗,竟是一点使不上力。他索性撑了手杖,慢慢曲了左腿,准备强行单腿跪地下来。
我真是又气又急,却又不能向他发作,只赌气般加快手中的动作,想抢在他之前拾完地上所有的碎片。就这么一分神,一块碎片不偏不倚刺在掌心正中,我禁不住轻呼了一声。
那样轻轻一声,甚至连声音都不曾发出,只是呼气回来重得一些,他却已经听见,竟丢了手杖,直接僵硬着朝我的方向扑倒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割到了?割到哪儿了?”
他的手凌乱地在空中挥舞,脸一阵阵地发白。我颤抖着把受伤的手交到他的手上。他一面轻轻握了,一面只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在我的手掌上摩梭。
原是一小块碎片,我已趁着他茫然找寻之时,自己咬着牙拔了出来,此时除了一点点的血珠,倒也没有什么痛了。倒是被他那样地摸着护着,身体中有什么地方更加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