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大王》枭药

3、第三章

　　何凡微微喘息着，看着跳到了对面灶台上的女孩，心中忍不住生出了烦躁。

　　他已砍下了不下几十刀，几乎每一种招式角度都试了个遍，但无一例外的，每一刀都没有砍到对方身上。

　　这女孩就像个不停窜来窜去的兔子，看似一伸手便能轻而易举的握在手中摁死，但偏偏屡试屡败，每每都错过在了那么一瞬间，任谁面对这样的场景，都难免会有那么几分心烦的。

　　而人在心烦意乱之时，便总是难以保持冷静。雀儿一个翻身从灶上滚了下来，躲过了对方又一次的劈砍，落地时却好像没站稳般摇晃了一下，尽管只是微微一颤，一瞬间便又恢复了平衡，但已何凡的眼光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手腕立即一转自下而上，因为吃够了亏，也并不非照着要害去了，只是瞄准了最易得手的胸膛，刀锋寒光闪闪的，好似是一道流光。

　　雀儿盯着那道流光，并不着急闪避，反而先提前抬手，将刚才在灶台上翻滚时趁机握在手里的盐巴面迅速扬了出去，这才赶忙闭眼向后一倒。

　　可饶是如此也到底迟了，何凡的刀尖顺着她的小腹一划而过，伴着与衣料一起破开的入肉声，雀儿这次是真的一个踉跄，之后才站稳了身子。

　　但何凡也并不好受，猝不及防之下混了辣面的盐巴迷进了眼中，从人身体最脆弱处袭来的灼烧痛感，因为暂时失明瞬间笼罩的黑暗，即便是久经训练的何凡，也禁不住的心头一慌，采取了人在危急的慌乱之时最正常的反应——

　　他已刀身护住自己的前胸要害，向后退了一步。

　　就是现在！早有预料的雀儿双眸一亮，丝毫不理会自己受伤的小腹，反而将柴刀反手收至臂外，双腿蜷屈，在地上用力一蹬，便如同一只凶狠的豹般狠狠砸进了何凡的怀里！

　　本就正在后退，足下不稳的何凡又哪里禁得住这样突然的袭击，即便已然在极力的控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的顺势又往后退了几步。

　　若是在屋内旁的地方，便是退上个几步也没什么打紧，等得何凡反应过来后，非但不会因此倒在地上，若反应及时，说不定还能趁机将自寻死路、主动撞进自己怀里的雀儿一把拿下，干脆利落的掐死。

　　但他偏偏是在灶后！后退几步后便正好是那块松动了的地砖，雀儿前几日还曾拿那块地砖拿起，在砖下掘起了不少土挖出了一个不小的坑，放了一块好看的白石头，后来被阿娘发现了才在一番教训之后又由她不高兴的填了回去，虽然看起来与其它的地砖一般的平整无二，但若用力踏上去，定然是会如机括般猛然下陷。

　　依然攥着何凡握刀的手腕，紧盯着地砖的雀儿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的摇晃，在确认到的瞬间，她便毫不留恋的从何凡怀中松手下落，转而双手抱住了他的小腿脚踝，用力向上一抬，柯凡便再也立不住的仰面向后，轰然倒地，而他倒下的炕角，便正好是爹爹前日才放下的捕兽夹。

　　“啊——”伴着一声沉闷嘶哑的撞击声，何凡猛然响起的叫喊便越显的痛苦而尖锐，足以打断野兽腿骨的兽夹牢牢的钉在了他的肩头，参差的锯齿如同猛兽的尖牙，将他的肩骨筋肉啃食的血肉模糊。

　　但甚至未曾等到何凡的痛喊声消逝，眸光闪亮的雀儿便如矫健的猎豹般一个纵身跃到了何凡胸前，一直未曾的脱手的柴刀顺势下落，狠狠斩进了柯凡咽喉。

　　直至生命完全流尽的最后一刹那，逐渐沉入黑暗的何凡依然在微微颤动着手指，双目圆睁，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试图举起手中的利刃，给这弱小的女孩反手一击。

　　柴刀一点也不锋利，砍下的位置似乎也不太对，因此即便以雀儿的力气，也并未让柯凡身首分离，柴刀不过将将卡在了柯凡脖颈一半的位置，只最初时的血花斜斜的溅了雀儿一脸，剩下的便都顺着脖颈两侧汨汨的流到了地上，鲜血特有的热气与腥气很快的便弥漫在雀儿周围。

　　一动不动的将这样的姿势保持了一阵，确认对方已然死了之后，雀儿慢慢松手，从已然有些僵硬的何凡身上下来，脱力般慢慢跪坐到了地上。

　　随着起身的动作，方才溅在雀儿面颊上的鲜血渐渐向下，滑落到了嘴角，雀儿微微张口，抿了抿那近在嘴前的血腥。

　　原来人血的味道也是这样，和畜生们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同……木屋内，雀儿动作略有些迟缓的将柴刀从何凡的脖子上拔下来，忽的这样想到。

　　虽然是第一次杀了人，但雀儿并没有多少反应回味的时间，不过略微歇息了几息功夫，雀儿所面临的现状便促使着她移动了起来。

　　毫不在意躺在一旁的何凡，雀儿站起身，几下解了上衣，就着屋外的月光低头看去，小腹右侧，一道很是整齐的口子，还在不停渗着鲜血，不过好在并算深，未曾伤了五脏。雀儿找出了爹爹在时配的药粉狠狠抹了一把后，便很有效的不再出血了。

　　只是，更痛了。涂上伤药的同时，雀儿便不自禁的倒吸着凉气，躬下腰背浑身颤抖着，额上冷汗断珠般涔涔而下。

　　十几息的功夫后，牙关紧咬的雀儿才终于能控制着自己松开攥进的双拳，用里衣将伤口绑好，重新挺直了脊梁。

　　那最厉害的大胡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能再耗下去了。还带些颤抖的雀儿这么想着，面色虽还依旧苍白，神色却越发的坚定从柜顶拿下了一灰扑扑的木盒，木盒虽不起眼，但内里的箭匣铁矢却都平滑闪亮，显然是极受主人爱护，常常打理的。

　　大华连弩，足有雀儿一臂的长短，沉实的很，若是寻常的十岁女童，只是将它抬起怕也是费尽全力。

　　这是爹爹被征去当了三年大兵，从死人堆里逃走时唯一带走的东西，在意的紧，若不是她年前缠的厉害，爹爹才不肯教她上弩射箭的法子。

　　想到这的雀儿嘴角微微扬了起来，将碍事的竹弓柴刀都扔到了一边，单用左手端起箭匣，右手将盒内的三支铁箭一并攥起，顿了顿，又去后院角落里将一把小巧的剔骨小刀塞到了袖口，确认没什么差池了，这才又绕回屋前合上了木门，顺着角落木梯爬上了屋顶。

　　雀儿伏下/身，将自己仔细的藏到到屋顶的阴影里，低首将三支铁箭都仔细的沾上麻藤汁，上进箭匣，接着将连弩对准了何大离开林间，仔细调好方向后，便开始如以往猎兽时一般，一动不动的静止了全部的动作，慢慢放缓了呼吸，渐渐的连心跳声都似乎与大山里悠远的虫鸣融到了一处，毫无痕迹。

　　在这样的静谧里，院内另一个活人的存在便难免的异常突显了出来。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平静下来的雀儿便立即发现了屋下那瘸子的腿竟是偷偷动了一动！

　　虽然对季瘸子来说已是极其轻微的动作，但雀儿却毫不怀疑自己的眼光，当下手腕一甩，握住了方才藏在袖间的小刀，便要径直补扔出去。

　　说来也巧，就在小刀刚要出手之时，那正趴在地上装死的季瘸子也心有所感似的，忽的扭头往雀儿这边偷瞧了一眼。只这一眼，便已将他吓得不轻，一个翻身滚了起来，惊慌到到连声音都变了调：“别！别杀我！”

　　雀儿当然是不会听他的话的，但错过的最好的时机角度，她此刻却也实在没有把握能用手中的小刀一击即杀，而若用连弩，一旦射出，再重上起来就麻烦的很了，若拿连弩对付了这瘸老头，在还未重新装好前撞上了回来的大胡子，她便几乎毫无办法了。

　　就在雀儿犹豫的这功夫，季瘸子已经口下不停连连讨起了饶：“别别别，你就是这家的姑娘吧，你爹娘可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实在不行我这把永安图的秘密也告诉你……”

　　“你没杀我阿爹阿娘？”雀儿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觉得活命有望的季瘸子立马连连点头，生怕顶上这小杀神不信，几乎要赌咒发誓：“当然没有！你看我一瘸子，连走路都费劲，哪里能杀的了你爹那么个七尺大汉？这可都是何大那叔侄两个干的，我……”

　　但出乎季瘸子意料的，雀儿却是不待他说罢便径直开了口：“那你闪开。”

　　季瘸子猛地闭口，甚至是又愣了一瞬，才明白了这刚刚杀掉了一个大汉的女孩，竟是真的就这么简单的相信了他。

　　意识到这一点后，季瘸子再看向屋顶上那可算是一日之间天翻地覆的女孩时，心里竟是莫名的生出一抹同情与叹息，因着这复杂的心绪，他站起身后，没有立即躲开，而是忍不住的仰起头说道：“你这是还想偷袭何大吧？女娃儿听大叔一句劝，他不是屋里那后生，你能杀了小的可不一定能对付得了老的！”

　　但对他的用心良苦，雀儿则是又一次的亮出了手上闪亮亮的刀尖：“再不走，杀了你！”

　　季瘸子顿时哑然，有何凡的前车之鉴，此刻倒是并不敢小视这女娃儿威胁，但他瞧着屋顶，心内另一个铤而走险的念头却是忍不住的冒了出来。

　　“管他娘的，反正让他们带回去也是个死，有永安图在，何大也总不能这会就杀了我，干嘛不帮这女娃子试一试？说不得就成了呢！”在心里闪着这样的念头，季瘸子狠一咬牙，唯恐下一刻就后悔一般说的气壮山河：“拼这一回！这何大，老子帮你杀！”

　　屋顶是一阵平静，接着，是雀儿无言的探出脑袋，目光毫不避讳的自季瘸子微跛的右腿上一扫而过，虽未开口，但轻视与拒绝之意不言而喻。

　　既然决心已定，季瘸子倒是毫不在意雀儿态度，闻言反正老神在在的坐了下来，甚至拾起了刚才因为挣扎而从背后掉下来的竹箭，拿在手里得意道：“小娃娃家哟，太猖狂了可是要吃亏的！”

　　看着在对方手中转动的羽箭，雀儿不由的沉默了下来，之前淬满了毒汁的竹箭她是明明射进了这人后心要害的，但对方此刻还能毫发无损的立在她面前，的确算得上是一桩奇事。

　　但她已然来不及再说什么，彷佛夜风拂过山林，惊起几只禽鸟，流水般的轻轻荡过远处树梢。

　　雀儿面色却是猛然一凝，出言打断了季瘸子的解释与炫耀：“躲开！那个何大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