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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番外四 索姆河畔 ...

  •   一 战壕

      法兰西十月的夜晚,空气中透着一丝潮湿的味道。
      清冷的月光照亮漆黑的巷道,少年英俊的脸上,斑驳着泥土和烟尘,遮掩了他真实的肤色与年龄。
      巷道蜿蜒曲折,深入地下两米,凹凸不平的土质墙壁旁,依然有工兵在辛勤劳作,似乎要将这里全部铲平似的。
      “全体,休息十分钟!”
      远处飘来莹莹点点的亮光,一身黄绿色军装的长官提着煤油风灯,用一口独特的英国口音下着命令。
      很快的,低沉而嘈杂的交谈声在壕沟中蔓延开来,惹得长官严正发令:“肃静!肃静!不要松懈!别以为到了夜里德意志人就会放松警惕!”
      “喂,兄弟!借个火!”
      少年坐在地上,仔细听着这比英国长官还怪异的英文发音,微微蹙起眉。
      “中国人?”
      那男子面露惊喜,换了青州口音的中文,亲昵道:“哟!是个孩子!咋这么小就出来当劳工?”
      少年不动声色,掏出打火机给那男子点了洋烟。男子吸了几口,身子放松了下来,懒懒的倚靠在土壁上。
      “小兄弟,你这金属火柴倒是新鲜玩意。洋人发明的这些东西,比那□□、土火折好太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搞点回国卖,一定能赚上不少钱。”
      他掏出一支半潮的香烟,道:“来一根?”
      少年摇摇头。
      “我叫顾强,他们都叫我强哥,你叫啥名字?”
      “程云磊。”
      “我老顾也算是交际甚广了,咋个从没见过你?也没听谁说过,来欧洲的有这么小的孩子?”
      “我是英格兰桑赫斯特军校113期生。”
      顾强露出诧异的语气,道:“学生都上战场了?”
      此时那黄绿色军装的长官从巷道另一头走来,依然操着一口独特的英国口音,“上工了!上工了!少偷懒!多干活!”
      阴暗的壕沟里,工兵和劳工七七八八的起身,继续在暗夜的掩护下挖着战壕。
      顾强凑到程云磊身边,一边挖着土,一边与他低声交谈。
      “你老家,哪里的?”
      “江南。”
      “怎么跑到英格兰上军校?家里定是当大官的吧?”
      “称不上大官,军旅出身罢了。”
      “了不得,了不得。咱们也算是那个啥……他乡遇故知!对!赶明回国了,登门拜访,可得赏我几个现大洋。我老家青州,家里种地的,几个娃要养,不然也不会到这鬼地方来呀!”
      顾强兀自滔滔不绝,程云磊只静静地挖着工事。
      “你去过索姆河吗?”
      “侦查训练的时候,路过。”
      “听说索姆河一天会变化七八种颜色,是真的吗?”
      “你说的是多瑙河。”
      “是么……真想去看一看呐。”
      月光隐退到了云层中,看来今晚仍然要下雨,程云磊仰起头望着天空。最近天气不甚理想,这条工事做了快一个月,好不容易才到了收尾阶段。
      远处传来悠长的哨音,是新兵营的集合信号。
      “十二区的桑赫斯特新兵,全体集合!”
      程云磊放下手中的工兵铲,将那只金属制的打火机扔给顾强,“强哥,会见到的。”
      “在胜利的那一天。”

      二夜雨

      桑赫斯特新兵乘坐军用卡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南奔驰。
      大雨倏然而至,索姆河南岸沼泽广布,道路很快变得泥泞难行。军用卡车一阵剧烈的晃动,停了下来。新兵们很快被赶下车,被叫到不远处集合。
      车子似乎出了很严重的故障,无法行进,十二区新兵营只得临时整顿,观察情况,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侦查队查看地图后汇报不远处有一片密林,新兵营长便下令,进入密林,结营休整。
      程云磊所在的维尔特班隐蔽在一处乱石和草丛之间,林深寂寂,只听得雨点擦过树叶的哗啦哗啦声。程云磊趴在一块石头上警戒,查尔斯·里德·巴顿尔德悄悄凑了过来,用枪托顶了顶程云磊的胳膊。
      “程,你说我们接下来要去哪?”
      “不知道,德军在北边,总之是往远离他们的方向。”
      “所以,是要撤退了么?”
      “桑赫斯特第一条,服从。”班长尼奥·维尔特持枪悄声走近,“巴顿,好奇害死猫,你小子的毛病不能改改?”
      “是!长官!”巴顿低头不敢再言语,只盯着密林深处迷蒙的烟雾。
      程云磊抬头,撞上维尔特意味深长的目光,说不清是鄙夷,抑或是不甘。维尔特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钢盔,低声整肃道了句:“迅速结营,其他人持续警戒。”
      维尔特走后,巴顿低声感叹道:“维尔特班长还是这样啊。”
      “应该说整个桑赫斯特,也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
      “谁让我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呢?你又是我在桑赫斯特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侦查专业预备役的考核的第一名,竟然是个中国人,实在让皇家军事学院那些‘子弟’很没脸面。”
      “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也和他们一样。”
      “你的专业方向,想好了么?”
      “大概是情报学。”
      “原以为你会选择作战指挥,你的体能成绩明明已经通过了考核线。还以为只有我这样体能测试不合格的,才会去学军事理论。”
      “和你一起去图书馆也没什么不好。”
      巴顿轻笑了声,换了换姿势。雨渐渐停了,林间变得无比静谧,树叶上残留的雨水滴落下来,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
      举着望远镜的维尔特班长低声提醒众人:“注意隐蔽,小心敌机!”
      程云磊与巴顿下意识低头,不远处一架侦查机拖着一道浓烟轰鸣而至,径直坠落到不远处的沼泽地里,冒出浓烈的烟尘和火光,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维尔特继续举着望远镜四下张望,不断搜寻着降落伞的踪迹。终于,在西南方向发现了缓缓坠落的□□。
      “是法军,自己人。”维尔特放下望远镜,思索片刻,随后走到程云磊和巴顿所在的石头旁边,道,“你们两个,过去侦查,带上急救用品。”

      三疾驰

      夜色渐渐沉寂,浓重的云层遮蔽了月光,衬得远处的山火愈发明亮。
      程云磊与巴顿向着□□坠落的方向疾行,密林间人迹罕至,腐烂的落叶和着雨水,水深处没过军靴脚踝。两人磕磕绊绊,大约往西南方向搜索了小半个钟,方才隐约看见挂在几棵杨树上的降落伞布。那□□就倒在降落伞不远处,已经奄奄一息。
      程云磊查看□□的伤势,见他全身大面积烧伤,没剩几块完整的皮肤,显然已经是没救了。正准备举枪给他个痛快,却被巴顿拦住。
      “等等,他在说话。”
      程云磊放下枪,俯下身仔细聆听,不知是□□受伤过重无法发声,还是语言不通,半天也没有听出个所以然,于是摇头示意。巴顿也附身凑了过去,尝试用他那半吊子的法语与□□交流。
      巴顿应对了几句之后,那士兵缓缓抬起手,吃力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巴顿会意,从军服里怀掏出一卷羊皮纸,那士兵望着羊皮卷,便一直握着巴顿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正在此时,东北方向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随后又是一阵激烈的枪击。程云磊和巴顿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新兵营暴露了。
      巴顿手中一松,那羊皮纸卷落在了□□身上,却见□□闭上眼,已没了气息。
      巴顿起身拾起羊皮纸卷,程云磊扯下降落伞布,盖住了□□的尸体。二人背好枪械物资,再次向维尔特班隐蔽处疾行。
      “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这里遭遇德军?”
      “刚刚那个法国兵说,德军今晚攻占了十三区,恐怕十二区也会沦陷。”
      雨势渐猛,远处枪声止息,似是被雨水淹没了一般。二人终于潜行回到临时营地,寻了一处乱石丛观察敌情。
      营地处静悄悄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德国人,也没有维尔特班。雨水冲刷了一切踪迹,只有被炸毁的军用卡车和满地的弹壳宣示着这里刚刚爆发了一场激烈的遭遇战。
      “程,怎么办?我们……和大部队走散了。”巴顿颓丧的倚着树干,从未经历过真正战斗的他显得张皇而局促。
      程云磊扔掉手中的弹壳,他方才确认,营地中的弹壳都属于维尔特班战士,看来德军没有冲入营地,双方只是短暂交火,便各自迅速撤离了。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维尔特班的撤退路线,倘若贸然在周围探索,再次遭遇德军便毫无胜算。
      程云磊也走到树下,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巴顿道:“对了,那个法国人应该是名侦察兵?他的羊皮卷会不会有重要情报?”
      “这难道就是,你们中国兵书上说的,锦囊妙计?”巴顿打开羊皮卷,让程云磊帮忙用手围住手电光线,不至于发出太强的光暴露自己。他迅速浏览了一遍羊皮卷,怅然若失,“不是什么情报,只是一封家书。这□□名叫莱昂·马洛斯,希望拿到羊皮卷的人送去索姆河畔莱图瓦乐附近的一个小村子,交到他妻子手中。”
      程云磊听罢背起枪道:“巴顿,走吧,回十二区。”

      四撤退

      临时营地距离最近的友方据点,少说也有三个小时的路程,而回十二区只需要不到两个小时。如果路遇其他友军自是最好,即便是没有友军,两人轻车熟路,也降低了遭遇德军的风险。
      巴顿当然理解程云磊的想法,背起物资跟上了他。
      行军的过程最是艰苦且无聊,所幸夜雨并没有更大的趋势。程云磊本就鲜少说话,巴顿亦不敢高声交谈,两个少年就这样沉默着,踩着索姆河南岸湿泞的土地,仅凭带着水的脚步声确认彼此的存在与支持。
      凌晨三点,不远处高高低低连绵不绝的战壕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两人不自觉的开始加快步伐,最终向着那片防御工事奔跑起来。
      但是这种状态也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巴顿突然放慢了步子,程云磊的速度也随之减了下来。
      “程,你不觉得,这战壕太过安静了吗?”
      “不太正常,怎么连哨兵都没有?”
      两人迅速改变了行进方式,躲避在一处废弃砖墙后面,一边暗中观察着十二区,一边向前行进至下一处掩体后方。
      这样大约过去了十几分钟,两人距离战壕巷道入口处越来越近,没有敌情,也没有任何动静。两人都将步枪举到了身前,在漆黑的夜里,一步一步潜入幽深的巷道。
      雨水顺着临时搭建的木板顶棚滴落,润湿了巷道的土层,寂静的只剩下哗啦哗啦的水声。不论是平日轮岗的哨位,还是夜间巡逻的军士,都不复存在,偌大的工事空荡荡的,迎接着这两个回访的不速之客。
      两人摸索至指挥室,巴顿刚要推开木门,程云磊用枪挡下了他的动作,低声道了句:“小心脚下!”
      巴顿低头,见木门底部拦着一道金属绳,另一头延伸至门内,看情形是个简易陷阱,若是他推开门直接冲进去,现在怕是已被炸得粉身碎骨。
      两人对视了一眼,巴顿道:“去军火库看看。”
      前往仓库的路上,两人处处小心,所幸巷道必经之路上并无地雷引线,只是临时宿舍大多数制作了相同的陷阱,日常储备的食物物资少了些许,军械枪支则全部消失。
      程云磊望着空空如也的军火库,道:“他们撤离了。”
      “但是……我们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撤退的友军,怎么会这么快?而且,我们几个小时前还在这里挖工事……”
      “他们应该是早就计划这场撤退了,挖工事怕是留给德军的假象。”
      交谈间远处飘来影影绰绰的灯光,一位未着军装的男人缓缓走进,看见二人后,下意识的低下头,用不流利的英文讪笑道:“长、长官,不好意思,我、我解个手。”
      程云磊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顾强?”
      巴顿看了一眼顾强,又望向程云磊,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他们竟然没通知劳工撤退的事。”
      程云磊对顾强用中文说道:“叫大家起来,十二区,被放弃了。”
      顾强举灯四顾,望着空无一人的巷道目瞪口呆,仿佛觉得自己在做梦一般。
      程云磊见他犹豫,以命令的口吻道:“动作快!若是德军打过来,所有人都要没命!”
      顾强这才缓缓点头,立即回头跑回劳工所在的棚区。
      不多时,寂静的巷道灯光闪烁,挤满了四五十号人,其中大多数是中国人,他们有的靠在凸凹不平的土墙上,有的蹲在地上,有的拄着工兵铲站在巷道中央,目光中充满了焦虑和疑惑,皆望着程云磊和巴顿两人。
      程云磊深吸一口气,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笼罩着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在场所有人的生死和命运,好似都落在了他一人肩上。巴顿拍了拍程云磊的肩膀,露出好似宽慰的微笑。于是,程云磊定了定神,用中文简要说明了情况,并希望劳工马上撤离到据此最近的友军据点博朗古镇,之后巴顿用法语又讲了一遍。
      人群果然散发出不安的低语,劳工们胆怯着、犹豫着,终于有人发问:“我们这走了,算逃兵吗?那个英国长官说了,逃兵没有工钱……也、也回不了家。”
      “英国人会不会回来啊……德国人一时半会也打不过来吧?”
      随后又有很多人表达了疑虑,他们越吵越激烈,空荡的巷道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火药味道。程云磊眉峰骤起,高声制止他们道:“别吵了!这工事是英军留给德国人的陷阱,你们没必要陪葬。”
      说罢他转身,又道了句:“记住,不要碰门上的金属线,会爆炸。”
      程云磊和巴顿迈开了离去的步子,正在此时,有人叫道:“我相信你,我跟你走。”
      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挤过巷道里的人群,正是顾强。
      “我跟你走,就冲着那个金属火柴!”
      “强哥,俺也走!俺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
      “对!找英国人理论去!”
      在顾强的带头下,人群再度沸腾,劳工中同意撤离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其中,有个法国人示意巴顿,二人用法语勉强交谈了几句。
      巴顿转身对程云磊道:“这个法国人说,他本是这一带的农民,对路线还算熟悉,可以带我们去博朗古。”

      五 遭遇

      连绵了将近一夜的雨势渐微,东方的天际泛起微弱的黄光。潮湿的索姆河畔,这支特殊的部队悄无声息的向东跋涉。
      按照法国农民提供的路线,不出意外的话,清晨时分他们就会抵达位于索姆河畔的博朗古镇。
      程云磊和巴顿行在队伍最前,巴顿用英文低声对程云磊道:“没想到华工如此训练有素,本以为都是他们抓来临时充数的壮丁。”
      “来桑赫斯特之前,曾听说英军在青州威海一带征兵,进行简单的训练之后才会送到欧洲。”
      “所以他们算是正经的工兵?真搞不懂十二区的人在搞什么……”
      “也许撤退对他们来说早已迫不及待,并未考虑周全。这场战事,真的太惨烈了。”
      天空已然呈现熹微的淡紫色,蜿蜒曲折的索姆河,自茂密的灌木和草丛中流淌而来,大抵是连日大雨的缘故,此时河水湍急,水位也上涨了不少。众人决定在河边的密林前修整,有人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有人拿出从十二区仓库中发现的罐头充饥,有人则点了一根洋烟,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程云磊和巴顿二人并未放松警惕,将相邻的两棵粗大的树木当做掩体,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四下寂寂无人,两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按照计划的路线,距离博朗古镇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巴顿从物资包里翻出一块压缩饼干,丢给程云磊,自己也撕开一包。
      未等两人吃完,一声枪响划破了平明潮湿的空气,蹲在一旁的劳工应声倒地。低声交谈的人群转瞬一片死寂,还未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声枪响。
      程云磊立即对众人道:“快把烟熄了!”
      劳工们纷纷丢掉烟头,枪声果然短暂地停止了,趁着这口喘息的机会,程云磊对巴顿道:“带大家往树林深处撤,我断后。”
      巴顿点头,立即招呼众人往树林深处撤退。有几个劳工慌乱捡拾装备背包,又被接着扫射而来的流弹击中。程云磊依旧隐蔽在那棵粗大树木后方,终于在索姆河对岸的一片灌木丛中,发现了敌方的四个火力点。
      他集中精力注视着目镜,一二三四,连发四枪,击中了其中两人,敌军的火力瞬间停歇。他立即滚到旁边另一棵大树后,又对着方才的位置发了四枪。
      这次并未知晓是否命中,程云磊缓缓移动到离对岸更远的一块巨石后方,往方才所在的大树附近丢了一块石子。这下果然引来对面的猛烈射击,初步判断至少有五人,皆持步枪,加上方才击中的两人,似乎是敌军一小支侦查部队。
      程云磊又向对面火力点发了两枪,应是命中一人,对面火力再次止息,程云磊则继续向身后的掩体移动。
      这下是良久的沉默,对方似乎也在猜测我方人数。忽然,对面草丛微微晃动,程云磊并未犹豫,对着草丛处一阵扫射。之后又是更长久的沉默,程云磊不知对面是在等待时机,还是已经尽数撤退。他不敢贸然行动,只躲在掩体后方更换了弹夹。
      突然,密林间传来一声手枪声,不远处,身着德军军装的士兵正向程云磊举起了步枪,若是没有这突如其来的手枪掩护,程云磊怕是已经性命不保。随后,顾强带着两名劳工上前,用工兵铲杀死了躺在地上挣扎的德军士兵。
      河对岸的德军侦察队或许是觉察我方火力不足,趁着平明昏暗的光线,已然渡河而来。程云磊意识到危险,想让他们尽快隐蔽,却仍是迟了一步。又两名德军士兵赶到,程云磊迅速举枪击中其中一人,另一人却对顾强等人一阵扫射。
      此人虽也被程云磊击毙,一名劳工头部中弹当即身亡,另一名劳工被击中腹部,血流不止。程云磊将身上所背急救用品扔给顾强,示意他尽快为其包扎。
      德军侦察队未再有人渡河,河对岸的敌人也未再进行攻击。由于程云磊此次执行的是侦查援救任务,身上并未携带大量子弹。他担心仍有敌军尚存,于是借着片刻喘息的机会,收缴了死亡德军的枪支和子弹。
      顾强虽是加紧为那名劳工包扎,那人却还是没能救回。程云磊拍了拍顾强的肩膀,顾强叹了口气动容道:“二顺说他,想吃饺子。”
      程云磊的神色泛起一阵悲伤,若是中国没有沦为英军的劳工场的话,顾强和二顺,或许都在家乡……他很快停止了思绪,他知道现在并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于是将一把德式步枪丢给顾强,示意他该撤离了。
      两人开始小心的向密林深处撤退。顾强见程云磊沉默不语,担心他对二顺的死耿耿于怀,便开始滔滔不绝:“你这么小的娃,一个人对付那么多德国人,这咋个行,况且你和那个英国小伙也是为了咱们才……”
      话未说完,顾强感到腹部猛然疼痛,随后刀光闪动,在熹微的晨光里,他看到先前那个德国兵举起了军用匕首,匕首上是鲜红的血色。
      “小、心……”
      未等程云磊举起步枪,那德国兵便迅速将他扑倒在地。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程云磊死命握住那人的手臂,军刀就这样僵持在半空中。
      他虽然身形瘦小,那德国兵也受了重伤,两人气力不相上下。扭打间滚至一处斜坡,二人皆没有防备,顺着斜坡翻滚了下去,一直落入下方的索姆河中。
      那德国兵的血流了一路,到了水中更是体力不支,却仍企图按住程云磊将他溺死。程云磊水性极好,一边上浮一边重重踢开德国兵,一阵混乱中,德国兵的匕首深深刺入了程云磊的左肩。
      程云磊虽是吃痛,却仍在用力对抗水流,转头见那德国兵已经沉没了。面前最大的威胁消失,程云磊像是脱了力,身心忽然放松下来。索姆河水冰冷刺骨,左肩上伤口的痛感也被一并冻结了。他不知道这水流会将他带往何方,是死亡,亦或是生还的希望。
      天光将明,他闭上眼,周遭奔腾的水流,婆娑的树叶,静寂的鸟鸣,回荡在清晨舒缓的风中,若是没有这场战争,也许是一副美好的景象。

      尾声

      程云磊是在一阵阵悠扬的钢琴声中醒来的。
      清晨的风吹起白色的窗帘布,阳光洒在法国女子的指尖,琴键如同有生命的造物,不断交替飞舞,流淌起一阵阵美妙的乐音。
      他的左肩严重骨折,伤口感染,在这个莱图瓦乐镇下不知名的渔村,修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期间,他收到了巴顿的信,得知他们救下了顾强,当日成功抵达了博朗古镇,后来德军攻占了十二区,以及桑赫斯特新兵营即将撤回英国的消息。
      到了分别的那日,法国女子将一本琴谱交给了程云磊。
      “《蓝色的多瑙河》?这就是你这些天一直弹的曲子吗?”
      女子点点头,用不流利的英文答道:“我的丈夫是一名飞行员,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他很久没有来信了,如果你有机会见到他,希望能帮我转交给他。”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莱昂·马洛斯。”
      悠扬的琴声再度响起,程云磊握紧了琴谱,转身走入并不算明媚的阳光中。

  •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前就想写的一篇,偶然读到的一篇关于一战时期的中国劳工的文章。主题和风格可能和以往的小说不太一样,算是一个奇怪的尝试吧。然后藏着点正文彩蛋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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