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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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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星期六,正好是我轮休的日子。可是今天对于我的意义,并不只是一个休息日那么简单。
我一大早就起了床,怕吵着还在熟睡的小梅,就坐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可是,看着看着我就发起呆来,书上的字一个也没进入我的眼睛。直到窗外不知谁家的车打了两声喇叭,我才惊醒过来,然后囧囧有神地发现自己在傻笑。
好容易等到小梅起床,她跟我一起吃过早饭就去上班了。
屋里只剩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挽起袖子忙活起来。
两个小时以后,我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满意地笑了。
你看,床上的被单平整得连一个褶皱都没有,白色的书桌干净得连一粒灰尘都找不到,雪白的地砖光滑得犹如镜面。
客厅里,新浇了水的吊兰生机盎然,每片叶子都绿得发亮。
小小的公寓如此整洁舒适,小梅回来估计又该大叫自己都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格外勤快吗?
因为,他要来这里。
我的父母在我高三那一年离婚了。
不到三个月,他们就各自成了新家。
我呢,却成了个惹人厌的皮球,今天被爸爸踢到妈妈家,明天被妈妈踢到爸爸家。
爸爸新娶的女人看我时的眼神,仿佛是在看情敌,眼刀子剜得我浑身不自在。
妈妈新嫁的男人对我倒是很友好,只是殷勤得有些过了头,弄得我毛骨悚然。所以妈妈不在家的时候,我从来不敢跟他一起呆在家里。
最后,我只好去找跟叔叔婶婶住在一起的奶奶。
婶婶虽然跟我妈关系不怎么好,但是看在叔叔的份上,对我倒也不比后妈更苛刻。
那样的环境,那样的心情,寄人篱下的我,成绩一落千丈。
高考的成绩,自然是惨不忍睹,最后只能勉强被一所三本的大学录取。
可是,看着通知单上那高昂的学费,我知道,这份通知单的命运跟我一样,前途一片渺茫。
我把通知单折起来,珍重地夹进日记本里,把它像一个标本一样保存起来。
然后,我走出寄居了三个月的叔叔家,抬头看着秋日那惨淡的云天,把眼眶里的眼泪用力地憋回去,跟自己说:宁悦,你是个大人了,以后要靠自己生活了。
在我的同学们拎着行李箱踏进大学校门的时刻,我拎着行李箱搬出了叔叔的家,用自己暑期打工挣来的钱租了一间小屋,从此开始了独立的生活。
打工的生涯无疑是艰辛的,尤其我又是个没有学历也没有一技之长的年轻女孩。
直到某个假期,高中时的同桌兼密友杨菲菲来找我玩,看到我的情况时,她建议我去参加自学考试。
我才知道,原来我利用休息时间来自学,不仅可以圆自己一个大学梦,而且还可以凭借这个很过硬的文凭找到更像样点的工作,甚至还可以跟其他同学一样去参加硕士研究生考试。
一扇全新的大门在我面前打开,我就这样开始了艰难的自学考试之路。
今年,我其他的课程都已经考完,只剩一门《大学英语(二)》,这是我过得最困难的一门课了。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报考,前两次都是因为几分之差而失败。考场上遇到很有经验的考生,他们认真地告诉我,像这种情况,找个老师补一补就能过去了。
正在想办法找补习老师的我,因为刘姐那天的一句话,决定找项墨碰碰运气。
虽然有些忐忑,害怕遭到拒绝,但我到底还是在昨晚鼓起勇气给他打了个电话,说出了我的请求。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我的脸,又红了。
那边的他,似乎有些意外,甚至可能是惊讶吧,所以稍稍停顿了一下——在我,却仿佛等待一个审判一般的漫长。
但是他很快就有了回应,居然是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
挂了电话,我才发觉自己一颗心噗噗直跳,竟然充满了对明天的殷切期待——呃,宁悦,你找项墨帮忙,真的就只是为了过考试这一关吗?
项墨在电话里告诉我,他今天还要去公司加班,所以得等到下午四点左右才能过来。
所以,吃过午饭之后,我决定先看会儿书,等他到来。
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钟表走得特别慢,那秒针磨磨蹭蹭,仿佛每一步都要三思之后才能前行。
好不容易才盼来悦耳的钟声轻轻敲响了三下,告诉我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我做了个深呼吸,微笑着把手机里早已准备好的一条短信发了出去,那是我的地址:“水月小区58幢302室——宁悦”。
这个短信发出去,我竟然再也静不下心来看书,那些平日熟识的英文字母,仿佛变成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花朵,在我眼里和心里次第开放,终成一片花海。
我只好放下书,去烧水洗茶叶泡茶,做好迎接他到来的准备。
对了,茶叶是上午特地去买的铁观音,我很喜欢,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烧水的时候,我又出神了,直到水从壶嘴里溢出来,我才蓦然惊觉,原来自己刚才一直在竖着耳朵听来往汽车的声音。
有的毫不犹豫呼啸而过,有的犹犹豫豫欲走还留,有的蓦然止步再无声息,引得我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屏息侧耳凝神倾听,是否有脚步声上来。
我终于忍不住笑自己:哎呀,宁悦,你真是傻了啊!
不知道多少次等待之后,我终于听到一串清晰的脚步声在门口戛然而止。
我按了按几乎要蹦出腔来的一颗心,等着敲门的声音响起。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居然还是一片寂静。
难道我听错了?
我连忙拉开门,打算看看是不是我幻听了——就那样,看到他静静地站在门口,手举在半空,一副正要抬手敲门的样子,蓦然看到我,脸上立即现出惊讶的神情。
接着,他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无措,像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只好暗暗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你来啦,进来吧。”
可是,话一出口,我就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得那样镇定自若,因为我的脸立即就红了。
他终于跟着我走进来。
我想说些什么来缓和一下略有些尴尬的气氛,可是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我——”
他大概看出了我的局促,立即扬了扬手里的几本书,很认真地说:“我给你带来了一本复习资料,一本习题集,我们从哪儿开始?”
明明他是很镇定自若的一副样子,可是那一瞬间,从他的声音里,我却分明地听出了微微的紧张。
发现到原来他也感到紧张时,我竟立即轻松了许多,再看到他故作镇定的表情,突然就有些好笑,竟然有些促狭地生出一丝想要逗逗他的心思。
于是,我稍稍歪了一下脑袋,微笑着说:“你是老师,从哪儿开始,不应该由你来定吗?”
“不不——”果然,他对我的反应始料未及,那故作镇定的面具立即现出一丝裂缝,透出一抹慌乱来,“我的意思是,嗯……我们在哪儿补习……”
“哦,来我卧室吧!”我微笑着转过身带路的瞬间,看见了他两颊飞起的红晕。
哦,容易害羞的小黑,你好萌,你知道吗?
我想,项墨大概是第一次进女生的卧室,所以进来之后,他傻傻地站在当地,有些无措地打量着周遭。
面对着这样一个男孩,我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尴尬与局促,只是满心都觉得他好有趣好可爱。
当然,我也不忍心看他一直那样站着,连忙招呼他坐下,又倒了杯茶给他。
他接过茶,垂下眼睫,嗅着茶香,现出愉悦的神情。
看来,我选对了呢。
我暗暗窃喜着看他对茶出神,微笑着打破了沉默:“我们开始,项老师?”
他这才抬头看着我,微微愣了一下才说:“好。”
那个慢半拍的反应,叫我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暗暗的揣测。
真的没想到,能跟他这样并肩坐下。
他的身上,似乎还散发着室外的阳光和清风的味道,不知怎么,就叫人有些脸红心跳。
我暗暗定了定神,告诫自己:宁悦,好不容易找到老师补习,你可不能分心哦!
就见他翻开其中一本书,嗯,是本复习资料,顿了顿才开口说:“先讲语法吧,定语从句,看例一,是一条典型的定语从句——”
我不由愣住了:“呃——这是状语从句吧?”
接着,就看到他的脸唰地一下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
呃,看来这位老师,大概有点不在状态?
我连忙提议说:“要不——直接做题吧?”
“好。”他连忙点点头,立刻放下手中的资料,翻开习题集第一页,“从头做起,第一题考的是词汇,没什么难度,选B。”
我看着那道简单的选择题再次愣住:“B?BOY?”
他也愣住了,连忙低头再次看题,接着有些慌乱地再次开口:“不对不对,是选D,DOG!”
我看到他已经连脖子后面都红了,眼睛在书上飞快地扫着,速度快得让我怀疑他是不是还能看清那些字母。
我又想笑,又不敢笑,心里偏偏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升起:他为什么这么紧张?不会是因为——喜欢我吧?
我合上了书,微笑着看向他的眼睛:“项老师,你怎么了?”
他终于抬起眼眸,看向我。
我在他清亮的眸子里,看到两个小小的我——和一种让我的心突然就跳得格外急促的光芒。
世界在我们周围消失。
安静得只剩下我,和我的他。
“叮叮咚咚……”
蓦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几乎吓了我一跳,令人遗憾地结束了这个短暂而美妙的瞬间。
我不无遗憾地掏出手机,看到一条短信,是刘姐的。
什么嘛,有什么机要大事,这时候来短信?
打开一看,不由我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了?”他有些好奇地问。
“刘姐,也就是你说的强嫂。”我叹了口气,“星期天又要请客,这次又要帮小梅跟小周撮合撮合,烦……”
就看到他神色蓦然一黯,我不禁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
他的神色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淡淡地说:“强嫂这么热衷于帮人拉纤么?”
哎呀,不会是因为我和有志那件事,他有些不高兴吧?
“是啊!”我忍不住又有些想笑,对他眨了眨眼说,“可惜哦,只要是她介绍的,一对都没成过——”
比如说,我和有志。
那一瞬间,我在他眼里看到一抹释然的欣喜。
在那个短信的小插曲之后,项墨的心情似乎突然好了许多,于是进入状态,开始讲题。
这一回,他再也不像刚才那样莫名其妙地慌乱,讲得头头是道,明白易懂。
我也听得入了神,等一章讲完的时候,才惊觉外面早已夜幕深垂。
原来,人家说,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以满分的成绩做完了这一页全部的选择题,心里的欣喜真是无以言表。
可是,他接着就站起身来说很晚了该回家了改日再来。
我也站起来,说:“你帮了我大忙。我请你吃晚饭吧!楼下有家店的菜很不错的!”
请补习老师吃饭当然是最应当应分的事情——何况,是他呢?
可惜,他踌躇了半天,最后却还是懊恼地耸耸肩,说:“我——我今天约了小李,晚上去帮他看新房——”
怎么会这样?是觉得不好意思吗?
还是,他根本就不想跟我一起吃饭?
帮我一次,只是看在刘姐和强哥他们的面子上,当我是个普通朋友;不跟我去吃饭,我下次就不好意思再找他了;而其他的,只是我想多了?
一下子,我心底满满的全都是失落之情:“哦——那——”
项墨,还有下一回吗?
他看了我一眼,可能看出了什么,竟然连忙解释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一瞬间,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灵机一动,连忙笑着说:“来日方长?”
“对!”他长舒一口气,也露出了笑容,“来日方长!”
我第一次发现,来日方长,竟是个如此美好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