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尽》李小海

4、病(修）

　　酒会结束回到家，余忆珊已经精疲力竭。妆也没有力气卸就瘫倒在床上。

　　虽然已累得动弹不得，头脑却异常清醒。酒会上的一幕幕在她脑中清晰地回放。

　　他们并没有认出她，其实这早在意料之中，为什么内心中还是有些失落呢？

　　你疯了吗？余忆珊你不要忘了自己是谁！

　　越来越讨厌无法将失落感抹去的自己，余忆珊挣扎着走进了浴室，把自己塞进浴缸，拧开了冷水开关。

　　冬夜间的水冷可刺骨，余忆珊在冰水里瑟瑟发抖。脑中突然又浮现起那个夜晚，寒冷仿若长着触须的小虫，从皮肤慢慢爬进心脏，又酸又痛。最后连混着雨水掉落的眼泪，也变得像冰珠一般，打得皮肤生疼。她眼前渐渐浮现起爸爸的脸，想起她最后一次见到他时他皮肤冰凉的触觉。往事在此刻像海啸般涌入心头，余忆珊只感觉皮肤的痛觉越来越模糊，她的脑袋也好像越来越重……

　　在全身的力气失尽以前，她突然被人一把抱出了浴缸，放在床上使劲地摇晃着。

　　“余忆珊，余忆珊，你给我醒醒。”

　　恍惚中，余忆珊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眼前朦朦胧胧，是周品峻的脸。

　　是梦吧！余忆珊想着，怎么又梦到你了呢？

　　手缓缓地覆上眼前人的脸，一阵暖流瞬间唤醒了她指尖的触觉。还是像从前那样俊朗的线条，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焦灼，眉头那么紧蹙。

　　“小……小山，你怎么了？为什么生气了？是因为我来得太晚了吗？小山对不起，下次我一定直接来，一定不理那些人说什么了。小山……小山，你怎么不说话啊？”

　　“该死，这么烫。”

　　半梦半醒间，余忆珊依稀感觉有人把自己抱在了怀中。那个怀抱太熟悉太温暖，余忆珊不由地觉得心间一片轻松，长久以来束缚在身上的枷锁好像终于被解开。她紧紧地拥抱住那温暖，模模糊糊中，沉沉地睡去。

　　*****
　　久违了的一夜无梦，余忆珊一觉睡到了午后。醒来发现自己竟是在医院。

　　脑袋有些微微的钝感，回忆了一会才记起昨夜好像是梦见了周品峻。还在想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病房的门开了。

　　“对不起啊，余小姐，还以为你已经睡了，怕吵醒你，就没有敲门。”兰姨陪着笑，小心地走了进来。

　　昨晚发生的一切只剩些断断续续的影子，不过兰姨的到来还是让余忆珊确定了恍惚中见到的那人是梁晋诚。

　　“没关系的，辛苦你跑一趟了。”

　　“不辛苦不辛苦。梁先生今天早上打电话来，让我来医院照看下。可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好在梁先生说因为送医院的及时，没有什么大碍。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你。＂

　　嘴上跟兰姨寒暄着，她一面在心里琢磨昨晚的经过。

　　梁晋诚他这又是唱得哪出啊！好吧，只当又欠他一个人情。余忆珊嘴角不禁扬起丝无奈。

　　“你醒了啊？现在感觉怎么样？”一个小护士在门口探了探头，发现余忆珊的目光后不好意思地走了进来。

　　“嗯，好多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嗯，再叫医生检查一下应该就可以了。你上午就差不多退烧了。不过你男朋友不让人叫醒你。”

　　“男朋友？”

　　“对啊！你运气真好啊，男朋友又帅又体贴。你昨天来的时候使劲抱着他不松手，他就在这陪了你一晚上呢！到天亮后你退烧才走的。”

　　“我……抱他？”

　　丝毫不理会余忆珊诧异地神情，那名小护士仍用她充满崇拜又憧憬的声调喋喋不休地称赞着梁晋诚。

　　尽管被误会了，余忆珊也懒得跟不相关的人多解释，道了谢就直接和兰姨一起办了出院手续。

　　坐上车才想起似乎应该给梁晋诚打个电话，可拨通后只传来反反复复的接线声，迟迟也没有接通。

　　余忆珊倒乐得他不接，挂了电话却觉得车厢里静得出奇，竟衬的她心里空落落的。

　　我是不是病糊涂了。余忆珊自嘲地笑了笑，望向窗外飞驰后退的景物。这城市就像一头快速生长的猛兽，每一天都有新的大楼拔地而起，也有老去的公园消失，越来越宽的马路，越来越狭小的个人空间。日升日落，每一天都有大批的人作为这巨兽新陈代谢的牺牲品而被远远甩离，然而又有更多的人带着梦前来。在同一片天空下，每一秒钟，有人哭，就有人笑，有生的喜悦，也就有死亡的悲哀，有重逢，便有离别。

　　余忆珊脑中关于这城市的每一个回忆在此时纷纷涌出，像被始乱终弃的女子，拼尽最后的力量想要抓住远走的人。她又开始有些头疼。

　　计程车一个拐弯驶上一条小路，眼前的景物渐渐和回忆重叠在了一起。余忆珊从未想过自己还会回到这里，她迫切地想逃离，却在路过那个树影掩映的小门时不自觉让司机停了车。

　　微微有些肃杀的天空下，路两旁的梧桐树叶只剩稀稀拉拉的几片挂在枝头，被不时刮过的秋风摆弄得摇摇欲坠。街道上冷冷清清，只有偶尔几辆车飞驰而过。这里就像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一切都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余忆珊站在寒风里，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在空中飞舞。门内红砖青瓦的建筑倒映在眼中，却仿佛生出了巨大的阻力，使她不敢再向前一步。

　　“余经理？”

　　熟悉的声音被秋风吹散却依然清晰可辨。余忆珊稍顿，待转过身时，脸上已挂上礼节性的微笑。

　　“啊，周先生您好。”

　　厚厚的云层像是突然被什么开启，在天空中裂出个狭缝，太阳便从中漏了出来。周品峻在这偏斜的日光里，缓缓走来，身上洒落了金色的光，棕色的风衣在身后飞扬，像极了御风而来的骑士。余忆珊突然就想到以前的某个时刻，那个清朗的少年，也是这样逆着光，喊着她的名字，向她跑来。那时她曾天真的以为，他将会是守护她一生的骑士。

　　“余经理不必客气，叫我品峻就好。只是。。。”他稍作停顿，望向校园，“余经理怎么会来这里？”

　　余忆珊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情急之下，只好道：“其实，家父曾在这所学校念书。听说这里下个月就要重建了，就代他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还好早些来了。”

　　“是啊。倒是被我们赶上了。”

　　“我打算进去走走，余经理要是没事的话，不妨一起？”

　　“实在不好意思，确实还有些事要处理。谢谢周先生的好意。”余忆珊本能地拒绝。

　　本就是礼貌性的邀约，两人就此道了别。

　　风随着太阳的西沉而愈发凛冽，扯得树梢上仅存的树叶也一片片掉落。一片树叶正好落在街角的一辆出租车窗上，挡住了余忆珊凝视着某个远去背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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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每一章字太少了？但是我真不知道该这么分章节怎么办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