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龙》晴****）

4、第 4 章

　　天寒地冻，鹅毛大雪顺着风势直往人脖子里灌，星云教战士艰难地跋涉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越走地势越陡，山路也渐渐狭窄，快到冰流洲前的天马山了。
　　忽然，看到前面火光隐约，众人方自一惊，火光忽然消失，换个地方又轰地燃烧起来。众人看得骇然，有人忍不住低声说：“这……莫非是闹鬼么？”
　　战璟走在前面一看，摇了摇头：“颜色金黄，这是明火。”却也纳闷，这火忽明忽灭地，不知从何而来。他一凝神，念出拘地咒，火光过处，一个浑身焦黑的老者陡然出现，颤声道：“战王召小妖有什么事？”战璟问：“这天马山的火是怎么回事？”
　　老妖解释：“我们列阙是黑龙盘踞之地，上古龙骨层层叠叠积压地底，极易燃烧。有的地底烧了几百年也未见熄灭，只是现在隆冬大雪的，所以火光一冒出来就熄掉。”
　　他这话说得并不大声，到了战璟耳中，却如同打下一道惊雷。这一带地势险恶，又积雪深厚，若是雪中藏了对方伏兵，的确难防。
　　这一计果然狠恶，想是当初赤龙营大军强攻，列阙人措手不及之下，被他打到冰流洲外。如今列阙人已经大加防范，天马山外的凶险可想而知。于是挥手示意老者退下，又下令全军停驻。
　　忽然一股地火激喷而出，一个小兵猝不及防，全身着火，惨叫起来！战璟跳下雷兽，疾冲过去，打出隆隆水柱，那士兵乘势在地上连滚数圈，扑灭余火。站起来，小兵惊魂稍定，低声说：“多谢战王！”
　　战璟一摆手示意没事，大喝道：“弟兄们，都小心些！”小兵神情感激，说：“承蒙战王救命，小人……”却见战璟走到了前面，他这句话被猎猎的火焰燃烧声掩盖。
　　眼看地火厉害，星云军退后一箭之地扎营。等众人安顿下来，战璟找来青龙营长邓远、白龙营长高飞等人，聚在帐中商议，还没说上两句，适才那火中救下的小兵来报，明涧雨的云讯到了。明涧雨爱美，虽然是传信用的薄云，仍然取的是灿烂无比的五彩云霞，甚是美丽。
　　战璟哑然一笑，取来一看，原来是报警之意，信上写着：“近闻我教通圣、穹庐二王和西极冰族御霆大有瓜葛，冰族图谋甚急，有心借列阙之力扫灭星云教，双方颇多往来。璃火大陆七派联盟也插手期间，教中似已混入奸细。情势复杂，大哥万万小心。”末了又补一句：“冰流洲天寒，大哥记着多加衣服。”前面固是战意腾腾，最后这句却透出些温柔。
　　战璟看了，锁紧长眉沉吟不已：“想不到通圣王也和他们合伙，星云教分裂的局面竟在所难免。唉，我就算平了列阙，难道还得杀教友么？”他心头越发沉重，对二人说了。
　　邓远心惊说：“通圣、穹庐二王都勾结列阙，战王如今又远征冰流洲，若不速战速决，只怕后方要生祸事！”众人商议一会，邓远献计：“既然天马山下有埋伏，我军何不绕过天马山，从铁门古道直达冰流洲？”
　　战璟沉吟一阵，他知道铁门古道位于地势险峻的天马后山，一过去就是冰流洲外的穹天古城了。可那里地势太险，法力深厚的人可以用凌空术，那还好说，寻常将士极难通过。从铁门古道行军，固然可以节约大量时间，达到奇兵天降的目的，兵力可能也要折损一半。他原本爱惜士兵性命，说：“只怕损伤太重。”
　　那小兵传上书信，本来侍立一边，闻言忽然说：“战王不妨派人虚张声势，装作要强突铁门，诱得列阙大军堵截，主力却走天马山。等大军一过，列阙人就算猜到中计，再下山追击，我们的人也能堵个正着。列阙大队人马都挤在铁门绝岭，被一把火烧过去，要知道铁门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列阙人只怕大吃苦头。”
　　战璟点头叫好：“这主意不错。”忍不住看了那小兵一眼，觉得此人倒是颇有头脑，可以好生提拔，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兵得他一赞，脸色微微涨红，跪地道：“战王，小人叶平，今日得战王救命，这条性命就是战王的啦！”

　　战璟以叶平之计，派高飞率一彪人马，大造声势去铁门古道，等高飞走得差不多时候，大军再往天马山行进。高飞明知自己带少量人马堵截铁门是凶多吉少之事，居然也不害怕，神情昂然。
　　战璟看着他领了军令，掉头要走，深沉如海的眼中忽然一阵波澜，沉声说：“高兄好走……扫平列阙之后，当勒石冰流，记录高兄功劳！我……我知道你命都不要了，更不会在意什么纪念，可这已是我唯一能表达的心意。”说着一拜而下。
　　高飞愣了一愣，看着战璟笑笑，竟是坦然受了他一礼，低声说：“战王放心，高飞定不辱命！”掉头大步而去。战璟静静看着他背影，眼中火花闪动。
　　大军一路急行，到了天马山下，侦察兵来报：前方有杂乱的足迹，还看到一些土坑，深可容人。战璟知道所料不差，列阙人果然都去了铁门。一路所见废坑数百，战璟看得不住点头。叶平见状，纳闷道：“战王感叹什么？”
　　战璟道：“惭愧，要不是把列阙人都诱到铁门，天马山下的雪中伏兵也不是好相与的。这次幸有你献计，否则只怕应了雨儿信上全军覆没之言。”听者无不心惊。
　　战璟随即精神一振，喝道：“如此凶险也被我们闯过，可见天佑星云教！此去一定成功！“
　　众将士看着他明亮如电的眼睛，都是精神大振，纷纷道：“不错！天佑星云教，天佑战王！”顿时士气高涨。
　　地势渐高，积雪消失，却是寸草不生的一片赤土，地火时隐时没，不少士兵的鞋底被烤得发烫，不住跳脚。再走一阵，有些士兵熬不住地火热气，倒在路旁。战璟虽法力深厚，这时也热得额角冒汗。
　　烧伤或忽然倒毙的人越来越多，一路上看到不少枯骨，破烂的铁甲依稀可辩是星云教服色，想是当初赤龙营强突天马山时死于地火的人。甚至有几具枯骨至死都是互相扶持的姿式。
　　忽然有人惊呼说：“这不是快箭四杰么？想不到他们一场结义，果然同生共死！”众人看得无不心酸，纷纷咒骂：“奶奶的，要不是打列阙人，咱们怎么会折损这么多弟兄！”
　　忽然，右方远处山上火光大起，正是铁门古道方向，隐隐的厮杀声传来。想是高飞发动攻击了！
　　过了一阵，铁门古道方向的厮杀声渐渐沉寂，火光却一发炽烈。
　　行军中，战璟忽然勒住雷兽回顾，众人不明所以，也纷纷停了下来。但见他静静凝视着身后烈焰翻滚的铁门古道，勒着马缰的手紧握成拳，竟然用力得指节发白，骨骼微微作响。大地震动，天马山方向忽然一道龙魂冲天而去。
　　叶平一直挂着高飞等人，看着战璟的神情，心头一寒，喃喃道：“他们没打了？高将军——不知道怎样。”心头有数，列阙人兵困天马后山，难免损兵折将。高飞以寡敌众牵制列阙兵力，只怕也性命不保。高飞精明强干，本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再也回不来了……
　　叶平想着高飞临行那句“定不辱命”，当真是音容宛然，不觉心头一阵茫然，小心地看了看战璟。
　　战璟面色微白，牢牢盯着铁门古道，眼中跳动着血与火的颜色，也不知是在为失去旧友悲痛，还是又想起了那日列阙国无辜丧命的一百童子。众人都窒息般沉默了。
　　良久，战璟深深吸一口气，默默地一挥手，示意继续行军。
　　星云大军一路艰难，费时三日爬过天马山脉。刚到山脚，忽然看到前面开阔地带隐约有旗帜飘动，随即大量兵马在天际慢慢露头，居然是星云教打扮。
　　战璟目力极好，看了不觉大吃一惊！前面竟是赤龙营的人马，难道战事生变？或者宗畅施展了什么阴谋诡计？还是列阙人扮作星云士兵来赚他？
　　他心念电转之间，对方也发现了战王军队，为首大将提气大喝：“星云教赤龙营长武端在此，来者通名！”声音铿锵有力，一如金铁交鸣，正是武端。
　　战璟喝道：“武端，是我，战璟！”这一声气势十足，有如雷霆当空，星云教徒无不振奋，纷纷大喜：“战王来了！”居然有人大哭出声！
　　武端“啊”地一声大叫，陡然策马狂冲，旋风般疾驰而至，直愣愣看了战璟半天，忽然一声嚎哭：“战王！你没死啊？你真的没死！”
　　他狂喜之下竟是结结巴巴，一下子滚鞍下马，也不管一身灰泥，大力抱住战璟，哽咽着翻来覆去说：“战王，太好了太好了！”随即大笑着跳了起来：“哈哈哈，天下谁真能伤得了我们的天罡战王！”他和战璟是多年弟兄，情义深厚，这下喜极失态，也不怕众人看了笑话。
　　却见他满面风霜憔悴之色，狂喜之下脸上又是泪又是汗，甚是滑稽，可头上还绑着白布，分明在服丧，武端身后大军也都带着孝。众人看了，又是纳闷又是好笑。
　　战璟向来沉静威严，这时眼中也现激动之色，对着武端的肩膀就是一拳，笑骂说：“男人大丈夫，哭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武端呸地一声，咒骂说：“还不是列阙人害的，我上当了！”他胡乱抹了一把脸，却又笑了起来：“反正战王没死就好！”他满头满脸都是灰，这下顿时成了三花脸，尚且心高采烈，看着战璟只管咧嘴笑。武端领军向来威严残忍，军令如山，有武人屠的绰号，这时候却忍不住真情流露，连说话也随便起来。
　　战璟听到这里，已明白所以，沉声说：“列阙人怎么骗你？说我死了？”众将听得也是奇怪，武端做事向来把细，怎么被骗得乖乖回军？
　　武端有些尴尬，沉声说：“本来我也不信的，可传令的是教中用惯了的传令兵李大力，还有明参谋的亲笔书信，说战王被列阙奸细下毒身亡，教中大乱，要我赶紧回师。我就……”
　　这时几个大将都围了上来，闻言纷纷咒骂：“奶奶的列阙人，打不过就玩阴的，果然无耻！”
　　战璟心里忽然一动：列阙人骗战璟不成，就伪造明涧雨书信，还是把赤龙营骗得收兵。天马山是他必经之地，看来，列阙人本来打算利用天马之险，先截杀自己，再伏击慌乱回师的赤龙营。如此不但解了冰流洲之危，还一举消灭战璟势力。这一石二鸟之计，果然毒辣！幸好自己引开列阙主力，抢先穿过天马山，总算没掉入圈套。一思及此，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武端一阵高兴过了，忽然想起什么，掉头厉声说：“把李大力给我抓过来！”过一会亲兵来报：“李大力不知什么时候跑了！”
　　武端大怒，正要发作，战璟一摆手：“想是他早就被列阙人收买。你把雨儿的信给我看看。”武端从怀中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递给战璟。
　　战璟看着，竟也分不出和明涧雨本人字迹有何不同，末尾那道辟水龙纹也是像到十足，怪不得能骗得武端回师。不觉摇头苦笑起来：“果然厉害。要不是他们还冒充你给我写过信，只怕我也相信这是雨儿亲笔。”武端听得大吃一惊：“冒充我写信？奶奶的，这帮列阙人在搞什么名堂！”
　　一边忽然有人插口说：“战王，小人也学过书法治印，这信能不能给我看看？”声音清亮，却是被战璟救过一命的叶平。
　　战璟点点头，叶平看着那信，先就叫了声好。武端不耐烦，一把拍在他肩头：“书呆子，你倒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叶平说：“这人的信和印章都透着力道，写信刻印是个男人。”战璟听到这里，心头已经有数，说：“宗畅。”想着这个难缠的对手，也只有苦笑，叹道：“看来，宗畅的胃口不是做了列阙首相就能满足。他故意给我地图，助我攻打列阙，趁机削弱双方势力，再设法诱杀我，他就好兼得列阙、星云了。”
　　叶平想了一阵，忽然献计：“战王，列阙人既然伏兵铁门古道，想来铁门后面的穹天古城定有重兵作后援。冰流洲我们这么久没拿下来，也有穹天古城牵制作怪。倒不如先拔掉穹天古城，相当于断了冰流洲一条胳膊。”
　　战璟喝一声采，对这小兵的见识大是惊讶，赞道：“不错。穹天古城距此不过四个时辰路途，我们若走得快，正好半夜杀他个措手不及。就这么办！”
　　叶平一天被他夸了两次，涨红了脸，倒有些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