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的替身上位了》沉默的青鱼

7、孟婆汤（一）

　　从黄泉路出来后会有两个条路可选择，一处是通往阎罗殿的，而另一处却是通往奈何桥的，从冷硬的土路转而踏上阴寒的奈河桥石路时，墨素衣的脚步略略停滞了下。

　　远远就能看见一茶棚稀稀落落摆了几张桌子，有一老妇守着一口大锅，她身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无论每个鬼是什么表情，可是从老妇手中接过汤喝下，脸上的表情都归于麻木，浑浑噩噩地走上奈何桥，过了忘川，在三生石前停留，再由鬼差引向转世台。

　　墨素衣看着那长不见尾的队伍，微微皱眉，随即视若无睹，打算直接去找孟婆。

　　沉默一路的重华终于开口，“等一下。”

　　墨素衣脚步微顿，略偏头，却看那人有什么话要说。

　　“我……”

　　“嗯？”

　　墨素衣缓缓眨了下眼睛，重华剩下的话梗塞在喉，什么都再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他不会逃？这种话，那个女人根本不会信。他要报仇，能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报仇。若是饮下了孟婆汤……重华眼底流露出浓浓的阴冷之色。

　　“你若是现在放了我，让我会阳间报仇，我……”重华顿了顿，呼吸微沉，挺直紧绷地身子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屈辱，“待我报仇回来，我……任你处置。”

　　“地府除了判官和阎王，没有任何鬼差有处置别的鬼的权利。”墨素衣半是解释地说道。

　　“……”

　　重华眼神一冷，他都已经委曲求全了，这女人非要将他逼到绝路吗？

　　墨素衣不明所以，浅声道：“怎么了？”

　　若是让熟知她脾性的白青看到，怕是又要吃味了，墨素衣何时有这么主动去在乎一个人情绪的时候？面对陌生的人事时，她总是没有什么耐心的。然，重华却是一点都没有享受到殊荣的高兴，他现在眼里的杀气若是换成刀子，怕是能将墨素衣给生生凌迟了。

　　“墨、素、衣！”重华一字一句低吼道。

　　本来墨素衣拉着被捆成粽子重华，又不老实排队，如此特立独行，早就频频引得众人视线，再加上重华声音不小，周围人视线越发明目张胆，就连远处的孟婆都停下手中动作，遥遥望着两人，墨素衣眉头轻皱，心思念转间，倏然闪到了重华身后，不待反应过来，直接劈晕了对方。

　　“你！”

　　后颈一痛，重华意识彻底陷入黑暗时，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墨素衣淡漠的眉眼，冷冷清清像是他临死前最后看到的那个女人的神情，他曾经的未婚妻便是如此望着他的，直到他被斩首，人头落地，也没见到对方神情波动。

　　墨素衣接住昏迷过去的重华，两人距离挨得几近，墨素衣只要垂眸，就能看到对方紧闭的眉眼，即使昏迷中，重华眉间仍是紧紧皱成川字，好似梦中也有什么苦仇深恨一般。

　　一点都不像那人，那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墨素衣如此想道。

　　墨素衣单肩扛起昏过去的重华，步履从容淡定地走到孟婆面前。眼睁睁瞧着居然有人明目张胆插队的众鬼将眼神投向身边负责维持秩序的鬼差身上，那鬼差看到众鬼的眼神，低低冷哼一声，直接扭头装没看到。

　　九娘子插队什么的，就是看到了也要当没看到啊！

　　众鬼的小动作，墨素衣全然不察，她只是眉头微蹙，望着那个迟迟不肯给自己孟婆汤的孟婆。

　　“老婆子日日夜夜熬着这汤，九娘子说来要，老婆子就得给？九娘子这是在欺负我老婆子除了熬汤什么都不会吗？”

　　墨素衣眼帘半垂，淡漠地说：“为什么不能给？”

　　哐当一声，孟婆将手里的大勺重重扔到锅里，冷言道：“那我老婆子为什么一定要给？九娘子亲自动手，老婆可是拦不住你……”

　　孟婆的话还卡在喉咙里没有说完，众鬼也纷纷睁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墨素衣神色淡淡地拿起木勺，直接自己动手盛了一碗，因一手扛着重华，并不方便，墨素衣微微思量了下，换了姿势，让重华半依靠在自己怀里，强行掰开了对方的下巴，将那碗汤一滴不漏地强行灌了进去。

　　“九娘子，你这是！”孟婆气到指着墨素衣的手指都在微微发颤，想是没见过她这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嗯？”墨素衣抬起眼皮，这才将视线从重华舒展开来的眉目间移开，“你想要什么，直说吧。”

　　墨素衣虽是性格淡漠了点，很多事情她只是懒得去管，但是不代表别人可以肆意算计她。孟婆若是真心不给汤，那她刚刚喂汤的时候，对方就该出手了。可是孟婆没有一点反应，直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这才又跳出来反对，定然是有所图。

　　孟婆话语再次为之一噎，浑浊的目光对上墨素衣清明的眼神，她愣了愣，收敛了脸上的刻薄相，从喉咙里溢出一声淡淡的叹息。她早就打听过了九娘子不喜管他人闲事，是以，在听说九娘子需要孟婆汤时，才再三刁难，说破了图得也只是九娘子的一个承诺。现在九娘子真的开口了，对上她好似什么都看破的眼神，孟婆反而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等了太久，盼了太久，也怨了太久。真看到希望的时候，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孟婆沉默了一会儿，才眼神复杂望着墨素衣，说：“我想让九娘子帮我找一个人，然后将他带到我面前来。”

　　“人鬼殊途。身为鬼差岂能知法犯法？”墨素衣义正言辞回绝了。

　　“……”被呛了一声的孟婆，“……不是，那人现在已经是鬼了。”

　　“既然是鬼，那就逃不过轮回。你一直在这里，难道没有见过对方？”墨素衣下意识皱眉。

　　“……”孟婆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苦笑来，她摇摇头道，“他，他躲我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到这里来见我？怕是知道我做了孟婆之后，他都没有离开过黄泉路。”

　　“人死后会有鬼差接引，经过鬼门关，踏上黄泉路，然后带入阎罗殿受审，再按其罪孽分别决定是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刑，还是转世投胎。你怎么知道他一定在黄泉路上？”

　　“若是他不在黄泉路上，老婆子我怎么敢随便去麻烦九娘子？”孟婆嘴边的苦笑一直不曾消过，“九娘子可知道这地府里有多少鬼差向我老婆子讨要过这孟婆汤？一碗汤一份人情……”就只是为了打听一个人的消息而已。

　　墨素衣摇了摇头，孟婆一笑，接口说道：“旁的不说，除了寥寥几人，怕是这地府所有人都曾多多少少问我老婆子要过这孟婆汤，一碗汤下去，这一切烦心事都忘得干干净净，九娘子你说这汤好不好？”

　　“若是好，你为什么不喝一碗，忘了一切，重新去投胎。反而要守在这里，等着那个人？”墨素衣见怀里的重华呼吸平稳了，眉目间已然全见不到那缠绕的狠戾，心底自有了思量，淡淡回道。

　　孟婆先是一愣，后又放声大笑起来，笑够了，她才直起身，凝视着墨素衣道：“地府里的人都说九娘子是看不透，今个儿见了，我老婆子才知道啊……”不是看不透，而是看得太透彻，所以更放不下。

　　墨素衣对孟婆的话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淡声问道：“你要我找的那人是谁？”

　　她在这儿耽搁的时间不短了，她答应过白青，要早些回去。

　　“那人……”孟婆眼中浮现出追忆的神色，“那人姓杜，单名一个衡字。”

　　“杜衡？”墨素衣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

　　“怎么，九娘子认得？”孟婆脸上浮现激动的神色，难道……难道？

　　墨素衣略略一迟疑，摇了摇头，只是，这个杜姓有点耳熟而已。随即，墨素衣便是记起来了一件事，和白青交好的那书生不正是姓杜吗？难怪会听起来耳熟。

　　孟婆眼中难免露出些许失望，也是她太激动了，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仅凭一个名字，是找不到人的。”墨素衣平静的说。

　　“我知道。”孟婆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越过墨素衣的肩膀，落到远方的某处。“九娘子可有时间听我讲个故事？那是我还活着时候的事情，那时……”

　　……

　　那时孟婆还不叫孟婆，她叫做孟娘，并不像现在一样老态龙钟，那时的她还是个清丽可人的姑娘，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她遇见了最好的人。

　　孟娘父母早亡，但是好在她有承袭了父亲的一手好厨艺，因此，每日在街头守着小吃摊子，日子虽是清贫，倒也能过得下去。

　　冒儿胡同的人也都是习惯了孟娘的手艺，热了的白天会有清凉可口的酸梅汤，冷了的夜晚则有热腾腾的馄饨。

　　只是最近常来摊子的人都不免会劝孟娘一句。

　　“早些收摊啊。”

　　近些日子，孟娘的摊子总是冒儿胡同里最晚收摊的那一人，旁人都以为是她趁夏日凉爽，舍不得提早收摊，想要多挣些。

　　只有孟娘自己知道，不是的。

　　她每日守得不是摊子，而是在等一个人，一个每天都是最后来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