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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流霞 ...

  •   有那么一天,他看见了绚烂的晚霞。
      循着霞光走在寂静的街道上。
      长长的无人的街。
      如此静谧。
      就这样慢慢走着,心中毫无声息。
      橘色的耳机在霞光中泛着金红光芒。一只黑色的鸟儿低低地哑声飞过,在他的暗红眸里掠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剪影。他的眼睛动了动,忽地回过神来,转首看向身后的少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是惊喜的,但是,很快黯淡。
      她不是她。
      他的眼睛一分一分,黯淡下来。
      缓缓地,黯淡下来。
      “那个……叶……叶大人?”
      少女的声音细微微的,脸颊上有着不自然的晕红。
      他没有看她。
      他转回身去。他的身后的长长的影子劈开了一街的红光。如此决绝的。
      “什么事呢?玉绪。”
      少女的声音更加低细了。
      “那个……有客人来了……是X-Laws的李塞鲁少爷……好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他愣了愣。“李塞鲁?”
      “是。好像是说,关于安娜大人的……”
      “你怎么不早说!”
      少女吓了一跳地抬起眸子。在那一天一地的夕晖中,少年拔足向[炎]的方向跑去,飞也似的。
      松松垮垮地挂在耳畔的耳机从他身上滑落,金属部分反射出极其夺目的光芒,一个恍惚,竟是一片飞霞。
      无声飞雁,北往而过。

      ——5、流霞——

      这几日,若在江南,会是个草长莺飞的日子。
      她静静走到枫林深处,抱着火灵的。
      然后看见那个男子挑拢一头棕红长发,瞅着一地棕绳木板,对着前后二鬼叹气。
      她上去问他在干嘛。
      他但笑。然后推着她出了枫林。
      “啊啊,还没完工呢。”他说,笑,双眼弯弯如月牙,“弄好再给你看。”
      “什么呀?”她回头问。
      他不答。只是笑。
      然后,结界围了起来,不让她进去。
      ——神秘兮兮的。
      她嗤了一声,踢着地上的残雪,抱着火灵回家去了。
      如果,那里可以称作是,家。

      有些时候,会不明白,为什么不离开。
      不过,也或许是她,不想弄明白吧……

      那天他吻了她,而她没有避开。
      事后她对自己解释,那时候她是见他受伤,吓得傻了,这才反应不及。
      自己都不相信的解释。
      想她恐山安娜,见过的世面何其之多,小小的一个手伤,自是不在眼下,哪里便会吓傻?
      只是那时,是真的,心中不安,后悔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尽旋转。
      ——她伤了他。
      ——她伤了他。
      ——她伤了他。
      如此后悔。

      当然事后她附送了一记幻左给他,清脆响亮,干净利爽。
      身子微微颤抖,清亮的眼神直直对他。
      他的俊雅过分的脸上绽开笑。
      “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啊,安娜。”
      如是而言。
      她于是干脆一脚踹飞了他,毫不犹豫地。

      但,仍然不知,为何不能离去。

      平安夜,房东颤悠悠地爬上来,请他们同乐。
      说,是和远房的侄女一起做了圣诞大餐。
      她本以为他会拒绝,但他竟然答应了。
      高高兴兴地和大家交换礼物。一如常人。
      ——麻仓好。
      安娜不明白,拥有这个令全世界的通灵人闻之色变的名字的他,为什么会与他最最讨厌的人类把酒言欢。
      尤其是发现,那个所谓的远房侄女就是镇上水果摊的老板娘时,她所得知的惊人事实——
      ——他去买东西,从来,都是赖账。
      登时无语。
      当年怎么就没想到让叶用这一招节省开支……怎么说也是同一张脸啊……

      叶。
      很久,没有想起的人。
      心中微惊。
      那可是她腹中孩儿的父亲啊。
      抬眼瞅那笑意盈盈地与人交谈的男子,却不巧,又是目光相碰。她心中一悸,不动声色地转开眼去,眼角余光却见他笑意愈加浓厚,于是心下恼怒。
      又被他……瞧破了么?
      “哎呀,安娜。”水果摊的老板娘适时凑了过来,笑眯眯的。“原来你们就是姨妈的房客啊……那太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通知我啊,没关系的,我开车过来很方便啊。”
      安娜微微皱起眉。太好了?有什么地方好么?不过就是好是住在自己的亲戚家里罢了……要是这个人知道了好的真实面目,还会这么热心么?
      话说回来,好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呢?
      恐怕,不会有人知道了吧?
      “……为什么呢?”
      安娜低低地喃了一句。
      “咦?为什么?这还需要什么为什么吗?”老板娘笑,“我看你们俩根本就只是小孩子而已……很不放心哪。不过你们的家人真的没有意见吗?”
      安娜微愣:“啊?”
      “就是让你们两个自己出来住啊。”她的笑容如此熟稔,“你们离家又远,你的身子又……所以我是理所当然地要帮你的。没关系的。我女儿就是镇上的医生,到时候让她来帮你看看。放心吧。”
      安娜愣了又愣,道:“你可能误会了。”
      老板娘微怔:“怎么?”
      眼角余光见好,笑意微浅,便知是他做了这样那样的宣传吧。但她怎能让他如意。
      衔一抹笑,安娜抬眸看向眼前女子,缓缓而言。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他的俘虏,如此而已。”

      她是任性吧,她想。
      所以,可以不顾他的感受,一再一再,露出那仿佛含着薄刃般的笑容。
      是的,挑衅。
      就是想看看他的耐性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如果是叶的话,她可以肆意的颐气指使,因为她知道他会包容她,无限包容,并且宠溺。她知道不论她走了多远,只要她想,一定有地方可以让她回去,而叶一定会在那里等着她。同样的,她也会为了叶守候在家里,并且在他回来时,神情淡漠,却用柔软的语气说一声“你回来啦”。如此过过一生。
      如果没有SK大赛,如果没有看见他。
      好。
      飞扬的笑容。
      她依然清楚地记得,花组的三个女子犹如飞蛾般不顾一切地要回到好的身边。明知道没有结果的决然。她于是记住了他的独特的黯然气质。是那种可以吸走所有的光的黯然。
      立时知道自己,无法与他合得来。
      那桀骜的灵魂,太过相像。
      他们都有灵视,或者说,她曾经与他一般拥有灵视。她知道那一种感觉,是捂住了耳朵逃开逃开再逃开也无法摆脱的噪切,看得到黑暗。她理解他为何会变得蔑视人类,但她对他,并不怜悯。她有叶的救赎,所以,不愿再见黑暗。
      却偏偏,无可悔改。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安娜。”他轻轻唤着她的名,“也未免太绝情了吧。”
      她抬首。狭小昏暗的阁楼里,他的酒红色眼眸熠熠生辉,透析了阳光般的色彩。她微微地笑。
      “本来就没有感情啊,谈何绝情?”她说,手里把玩着从圣诞树上摘下来的金红玻璃球,漫不经心似的,标准的恐山安娜式气质,“我是你的俘虏,不是么?”
      好静静看着她。
      “你是我爱的人。”
      手指一顿,她咬住了唇。“爱这个字太过强烈了啊,好。我担当不起。”她冷声说,“况且我是麻仓叶的妻子。我不会理会任何别的人的感情。这一点请你记住。”
      他的唇畔勾起的笑,清清朗朗。他俯身,双手撑在她的座椅的扶手上,灰黑的影子笼罩她全身。压迫感迫得她抬眸正视着他。
      “你……”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承认呢,我的安娜。”他说,目光柔软地滑过她的潋滟红唇,恋恋不舍的样子,“其实你对我,并不是没有一点感情的,不是吗?”
      她握住了那颗漂亮光滑的玻璃球。肌肤传来的冰冷触感让她如此清醒。她说:“当然不。”
      她不会爱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么你为何不离去?”
      她一窒,空白了一秒钟之后才答道:“因为你说了,如果我离开,就要摧毁[炎],杀死所有人,不是么?”
      他浅浅淡淡的笑。原来是那样啊。
      然后他抽身离去,开了门径自下楼。安娜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无法确定他是否轻喃了一句什么。但是她没有问。她随手抓过脚边那只睡得迷迷糊糊的火之精灵丢进炉子里。暗红色的火星溅在木柴上,火焰腾升,屋里迅速回暖了。
      她仰起头看向虚空中的某一点,想,是不是这个冬天,都要在如此的纠缠反复中过去,不见终极。

      好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枫林。林木已没有了壮观且美丽的红叶,冷冷清清,却是安静。
      在漆黑的平安夜里,等待黎明。
      他停下了脚步。
      身前一片黑暗,身后不见归途。他静静抚着枫树的粗糙树皮,然后,慢慢地,将额头靠在手上,轻呼一口长气。
      他要的算多吗?
      不过是想让她在身边,如是而已。
      为什么她连一丝温柔都吝于给予?
      他翻过身,长长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掠过他苍白的面容。他靠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想,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不再一心惦记着那个男人,那个本应该就是自己的,半身。
      当然不能杀了他。好轻轻地笑。是自己痴傻,竟与安娜定下了那种约定,说,只要她一日在自己身边,他就一日不再出现在叶的面前。画地为牢的完美典范。
      算了吧,反正自己,时日无多。
      他看着半个月前被安娜推倒时蹭破的伤口笑。
      半个月了,不曾愈合的伤口。
      是不是自己,早已是个亡灵,所以这个身体,已经失去了存活的能力,连这小小的伤口都无法自然合愈。
      连超•占事略决的力量,亦毫无作用。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因此更不愿意与她冲突。哪怕明知她是成心挑衅,亦不会动怒。
      只是想和她在一起,云淡风轻。
      可以让他慢慢回想起许久不曾有过的平和安宁。
      但是为什么她如此倔强?
      “那么,就想个法子让她开心吧。”他自语,“也许这么一来,她会敛起身上尖刺,也不一定。”
      他静静地坐在林中,直到东方既白。

      冬天在不知不觉中,如此这般,疏忽而去。

      那一天安娜醒来,站在阳台前眺望着熹微晨光下黑色的枫林,忽然便见一列鸟儿排成“人”字从头上无声掠过。她忽然嗅到风中弥漫的泥土的清香气息。
      然后她看见一道尖利的光芒刺破天际。红艳的流光染遍天涯。她微微眯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太阳渐渐升起,看着火一般的霞光浸透了枫林与原野,看着一群又一群的候鸟从遥远的土地上飞向更加遥远的南方,然后知道,在再往南的地方,已然是春天。
      她静静地看着这壮美的一景,然后眼睛乏了,便伏在阳台上沉沉睡去。当她再度睁眼,自己已回到了床上,厚重的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但是另一张床上的人,已经不见。

      她抱着火灵走进枫林中。枫林深处好正瞅着一地的棕绳木板发呆。但即便如此他已然知道她的到来。他笑着轻轻将她退出林间。
      “你在做什么呢?”安娜问,“这两个多月来你一直在林子里捣鼓些什么?”
      他的笑是许久不见的神采飞扬,半狡黠的。
      “过两天你就知道了。”他如是说,然后随手画出结界拦住了她。
      有一丝丝的奇妙的愉悦感充盈全身,她微微地笑,然后佯怒着踢着地上的积雪走出枫林。
      回到屋中,遇见了那个水果摊子的老板娘。老板娘热情地和她打着招呼。安娜淡漠却不失分寸地礼貌回应。本打算就此上楼,但老板娘热情地拉住了她。
      “你今天气色好很多啊,安娜。”老板娘细细打量着她的眉宇,笑眯眯地,“不和他闹别扭了?”
      安娜一愣,旋即想起平安夜时的事情。闹别扭?
      她微微露出了笑颜。“什么啊?”
      老板娘估计着人家小两口已经和好了吧,再多说不过是再揭疮疤罢了,何必惹得人家难受,于是笑道:“其实我很羡慕你的,安娜,有一个这么爱你的人在身边——他对你真的很好啊。”
      羡慕,么?
      但是她一点也不觉得幸福啊。
      “你们一定是很恩爱的吧?看他那疼惜你的样子。”老板娘自说自话地,“其实偶尔闹闹别扭也无所谓,反正女孩子啊,是有权利向男孩子耍赖的。不过你一定也很爱他的,要不然不会这样,有什么气都往他的身上撒……只是过头了就不好了哦。毕竟你是有身子的人了……”
      后来的话在耳边飘荡回转,却进不得她的耳。
      ——你一定也很爱他的。
      仅此一句,萦回来去。
      爱?
      ——要不然不会这样。
      想要离开却又无法离开。想要伤他却又偏偏心软。
      ——他对你真的很好啊。
      但是那又能怎么样?
      她突然站起身,不顾正絮叨个没完的老板娘惊惶的神色,转身跑上了阁楼。藏在衣袖深处的火灵纳闷地探出头来看看,却被她狠狠一掌摁回去。她“乓”地一声甩上门,然后靠在门上喘息。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她无法解答。只是用手心按住了眼睑,试图平复过快的呼吸。
      是的她不爱他。她不爱他。她不爱他。那个傍晚去散步是个错误。那夜绚丽的落枫亦不曾有过。一切不过是场脱了轨的梦魇。她应该要离去的,一早便就。
      缓缓放下手臂,她已然冷静。静静环视着这昏暗狭小的阁楼,她扬起一抹笑。她一定会离开的,然后回到叶的身边,生下这个孩子,一起,迎接死亡或者另一个明天。

      敲门的声音。
      安娜从窗边缓缓支起身来。她完全没有去开门的意思,因为知道,会在这时候进来的人只有一个。果然在下一刻门外的人自动自发地开了门。是好。
      “安娜?”他说,细细端详着她的眉宇,“我听说你匆忙的就上楼了……不舒服么?”
      她淡然地摇了摇头。于是他舒了一口气。
      “太好了。”他笑,“真是吓死我了啊。”
      她不答,径自转首望向窗外晴明的蓝天,以及蓝天下深黯的枫林。
      每天都是这么一个景致。毫无改变的。
      好慢慢走近。
      “呐,安娜。”他说,带着笑意地,“今天我和房东借了厨房来用,等一下晚餐会有好菜哦。是我在环游世界时学的菜色……正好给你养一养身子。”
      “说这些干什么?”她垂下眸子,“直接拿来不就好了?”
      是个软钉子。但是他不以为意。
      “是是。我这就去。”他微笑着,“那么你好好休息吧。”
      门关上。好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安娜松了一口气似的将脸埋在臂弯里。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她就又要心软。怕极了看见他的笑颜。
      “不要对我好啊。”她喃喃自语,“我不会回报的。”
      窗外的鸟雀,叽喳飞过。

      但是她的行程一延再延,直到这阳春时分。
      三月。
      被他掠来,竟已近五个月了。
      从去年的十一月至今。
      屋后的小花,贱贱丽丽,开到天涯。枫树像是在一夜之间吸足了水份,恍惚间便是浅浅淡淡的绿意盎然。安娜抬头看着枝头上跳跃的山雀,长长的袖子覆盖住了隆起的肚腹。她想,是不是她其实真的下不了心离去,所以这个孩子就要在这里出生,睁眼便是漫山遍野的绿,待到会笑会忆,便又是一把火烧般的红叶纷扬,构成他生命里最初的记忆。
      但这是叶的孩子。
      安娜静静地叹了一口气。
      罢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安娜。”听见一个声音,如此愉悦地,“我找了你好久呢。”
      安娜转过身去。所有的心绪在同一瞬间被收起。她的神情淡漠如斯。
      “有什么事吗。”她说,波澜不惊地,“好。”
      他眸中神采,一如孩童般快乐。他说:“我有东西要给你。跟我来。”
      他拉起她的柔荑向林深处跑去。她怔忡与他前行,问:“去哪里?”
      他回眸一笑:“跟我来吧。”
      足畔嫩草摇曳。她随他来到林深处。就在他之前用结界围起来的地方,她看见一架秋千在东风中微微摇晃。
      他停下步伐。
      “终于做好了。”他回眸看她,笑,“这样你以后若是散步累了,或者想出屋来透口气,坐着发呆,都可以来这里啊。”
      交握的手轻轻撒开。安娜怔忡看着那秋千。非常漂亮的秋千。温暖的阳光透过树杈后分成千股滑落在秋千上,静谧的美。
      她说:“你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做这个?”
      见他点头,她忽然间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是在爱着她的,她知道。
      但是她不能接受。
      “我记得,这里去年长了好多夕颜,攀在树上,从枝头上垂下来,每天一到傍晚就会开花,还晃晃荡荡的。”他说,瞅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笑,“那时候我就在想,要是真的可以和它们一样在风里摇摇入睡该多好……结果这样不就行了么?”
      安娜听着他的说话,然后,慢慢上前,迟疑着犹豫着伸手想去碰那系住秋千的棕绳,却在最后一秒,如同被烫到一般猛然缩回手。好看见了这个动作。他的笑容忽然黯淡。
      “怎么了?”他说,语气温柔,“不喜欢么?”
      安娜忽然回转过身来。“不喜欢。”她斩钉截铁般回答,神情与口气一般生冷。
      他的笑容敛了。
      “我不要这种东西。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以为随便施舍些小恩小惠就能令我放低戒心么?你做梦吧!”安娜几乎是控制不住地低喊着,“你是我的敌人!”
      有什么生生地冷了下来,在心底。
      好抿住了唇。没有血色的唇。
      “那么我要用什么才能让你高兴呢,安娜。”他低低地问,“你到底要什么呢。”
      她冷笑出声。
      “你能给我什么?”
      好看着她。
      东风在林中回旋,呜呜哑哑。那秋千在风中发出吱呀的声音。太阳的光柱碎了。
      “我……能给你什么?”
      他什么都不能给她。
      “我不要你任何的给予,好。我不要。你只不过是麻仓家的敌人。我只不过是麻仓家的妻子,你的俘虏,如此而已。你凭什么可以说你爱我?你凭什么一定要我接受你的感情?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她激动得像是要挣脱什么一样地大叫着,“我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不、要!”
      压抑已久的情感。压抑已久的话语。
      就这样如同火山一般地爆发。
      尾音在风中回旋着。
      安娜的呼吸如此急促。
      好突然间笑了。
      他说:“什么都不要?”
      那么在这长久的日夜里,她是因何坐在窗边,默然看着天宇下的燕雀?
      在念着的,在想着的,一直都只有那个人吧?
      麻仓叶。
      好抑制不住地笑了。先是嘲谑似的冷笑,然后就是笑,大笑,狂笑,笑得如此声嘶力竭。他抬起手臂覆在眼上仰天大笑着,接近于疯狂。
      他知道她要什么。不过是想回到她所深爱的丈夫身边,然后忘记有他这么一个人,幸福快乐,度过此生。是他不该出现,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一对佳偶。他才是应该要消失的坏人,不是吗?
      他一早便应该消失的。他就不应该回来的。他应该要如同他们的设想一样死在那一天,死在星之圣地,化作飞灰,永不超生。他没有任何的理由回来。没有任何人期盼他的回来。他真是傻,啊。
      活该且注定不会有人同情。
      好狂笑。在吸气的间隙中他看见安娜近乎恐惧地后退着,于是他的笑声更加疯狂。
      “麻仓叶王,你疯了吗?”
      是安娜微弱的喝斥声。但是他完全没有理会。他是好。没有人给予他姓氏或名字,只能袭用前世的名字的人。他不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
      疯的人不是他。
      “我很正常啊,安娜。正常到我可以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完全不用灵视的。”他笑着回答,“你不就是想回到叶的身边吗?你不就是想要自由吗?好,我给你,我给你还不行吗?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开始狂笑。但是安娜已然镇定。她看着眼前的人,心里忽然说不出的冷静。
      不过就是个死。如果真的惹怒了他。
      只是对不起这个未出世的孩儿罢了。
      她习惯性地冷笑起来。
      “对,我就是想回到叶的身边。我就是想要自由。而这就是你不能给的。”她的话语字字尖利,“我还想要你消失。永永远远消失。永永远远不要再来烦我家的叶,再来争夺通灵王的位置。我想要你永永远远的消失,消失,消失!”
      毫无理由的,她想激怒他,并且,不计后果。
      早就已经没有退路了。从选择了通往后山的路时起。
      安娜轻轻地笑。
      笑容中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她有些讶异。但是她很快就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她知道,从没有人在好的面前如此说话后还能存活。她想,叶,可能我就要离你而去,彻底的,永不再见。
      只是不知道被火灵吞噬的人还有没有感觉。
      如果可以,她希望她不会再这么的,痛。
      是痛啊。
      泪光朦胧中她看见好在下一瞬间呼唤出火灵。巨大的火焰灵魂。下一秒钟她从开启着的窗户回到了那个狭小的阁楼里。而那个呼唤且站在火灵肩上的人在窗外看着她,目光如此宛转哀凄。
      “你不是想见他么。”她听见他的声音,从空中飘缈传来,“我这就带他来见你,可以了吧。”
      她一怔,还没反应出他的意思,他已经乘着火灵倏忽飞向高空。阳光陡然间刺痛她的眼睛。当她再睁眼时,只有漫天嫩绿的草芽被火焚毁,化作飞灰落下,纷纷扬扬如一场没有终止的火祭。
      痛彻入心。

      当他走出机场时,他微微眯眼,看向无穷蔚蓝的天空。他身后的金眸少年在他身边站定,道:“我们又来了。亚美利加大陆。”
      他收回视线,低低地应了一声。
      “但是,好真的还在这里吗?”另一边的少年抱着行囊坐在地上,大大叹气,“怎么说他也应该知道李塞鲁会再回来的吧……那他还会呆在原地吗?”
      他的持有精灵以一声“咕噜”赞同主人的话语。而另一边的黑人少年则以一则没有人听到的冷笑话作为支持。
      说是没有人听到,是因为他刚刚开口,就已经被金眸的少年一刀打飞,没有来得及说。
      而最先踏出机场的人则回头:“李塞鲁?”
      绿发男孩点了点头:“他还在。不用担心。”
      于是他,麻仓叶,轻轻地舒了口气,然后道:“那么我们要怎么找到他呢?”
      李塞鲁刚要放下水晶坠子,便见水晶自动飞出,直刺向空中的某一点。那一瞬间五个人的眼神凌厉起来。李塞鲁低低地喝:“叶王!”
      坠子在空中停住了。一道火光闪过,那长发少年站在灵魂之火的掌中,对着他们,清冷一笑。
      “我正要去找你啊,叶。”

      没有人知道,是否今天的夕霞会绚烂,一如血光。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5、流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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