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红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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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教堂木门发出”吱嘎”的噪音，缓缓开启。身着格子花纹的呢子大衣的少年安静地走进。两旁空无一人的长椅向身后退去。靴底磕碰地板的回音在教堂的穹顶中回荡。在长长走道的尽头，在神的位置上，有着一座铁铸的女神像。安静走进的少年在长椅的尽头停下步伐。他看着它，跪下。
“我来了。”他说，“处女大人。”
“我们等你很久了，李塞鲁。欢迎回来。”
铁像中的少女绽开微笑。
——3、红月——
“我要吃苹果。”
闷在屋角半晌，只幽幽抛出这么一句，好不禁对安娜感到无比郁闷。
“你刚吐了半天哦，可以吗？”
安娜瞥他一眼。
“我才是孕妇吧？”
好苦笑着投降。
“我去我去。不过你要等一下。”他说着，唤出火灵，“让它陪你吧。”
安娜瞪着火灵。但是火灵这种蜜瓜大小的可爱模样让她无法对它生气。她叹息。
“真是，看得牢啊，好。”
好灿然一笑。
“都说过了，不会让你跑掉的。要找出我的破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哦。”
“没关系，我会慢慢等的。”她冷冷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的。”
“那么我会摧毁[炎]，包括里面的所有人。”
安娜脸一沉，不再答话。好呵呵地笑了。
“好吧好吧，不和你闹了。我这就去。”好开门，回眸看她，“除了苹果，还有什么要带的吗？”
“我要的，你能给吗？”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光。
“确实不能呢。”
门轻轻合上了。屋内恢复寂静。小小的火灵绕着屋子飞了两圈，落在安娜腿上。安娜没有理会它。她的目光恍惚定在虚空中的一点，忽然轻轻哼起了歌。
轻柔轻柔的，模糊歌声。
安娜闭上了眼。
（回忆）
“不会……放我走？”
虫啼声落定，反而显得无比寂静，静得人耳膜生疼。在这静得几乎可以听得见心跳声的黑暗中安娜愣愣直视着好的目光。好在笑。
“从地狱回来，只是为了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这样，也不行吗？”
安娜细细咀嚼他话中的意思。但是她仍然找不出头绪。
或许该说，是不想找出头绪吧？
“我记得，叶对我说，我从来没有随心所欲过。我想那是对的。因为即使是取得了精灵王，我也没能打败叶他们。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吧？”他说，笑，“所以我想了很久，觉得与其再等五百年，不如现在就做一些想做的事。所以我回来了。”
“而你所想做的事……就是见我？”
“完全正确。”
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好开心极了似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不对，应该说这个笑容她曾经看过，却是在另一张神似的面庞上。
是她常常在叶的脸上看见的，清朗笑容。
心神一悸。
“我真的，喜欢你哦，安娜。”
秋风乍起。几许落叶缤纷，划过二人对视的眼，飘零不见。
“所以他才一再的，手下留情吗？”
抱着双膝，柔软的额发滑落下来，遮住大半姣好的容颜。安娜黑色的眼睑缓缓睁开。再合上时，一声叹息惊醒了一旁靠着她休息的火灵。火灵微微飞起，攀住她的肩头。她抬眸看它。
“你的主人，很慢呢。”清细的声音，“我快饿扁了。”
小火灵惭愧地耷拉下脑袋。
安娜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径直走到这间小小寓所的灶台旁。炉子上的锅子还没刷，水槽里的碗盘也堆了一堆。储藏柜里只有一包包空的饼干袋。安娜再度叹息。
“真不愧是好……做起家务来比叶还差啊……真是的。”
安娜本以为好会选择深山老林之类的地方隐居，但是好笑嘻嘻地否定了她的这个猜测。他居然向一个孤寡老太太租了她的阁楼来住！
“就算是最近的镇子，也要走上三个小时才到。左右也没有邻居，有的只是山林罢了。这个老太太的亡夫似乎是个爱清静的人呢。”好对她这么说道，“不过这么一来，也算是与世隔绝了吧？这倒是件好事。”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的。”
“你当然看不出啦。”他笑，“因为这么一来，你就很难回到叶的身边了——虽然我觉得，就算你能离开我的视线，也很难回到日本吧？这可真是个大问题哦。”
他们在加拿大。安娜后来知道。
“但是为什么会选择一个普通人的房子作为居所？”安娜问，“我以为……”
“我可不是傻子啊。现在全世界的通灵人都会追杀我吧？要是又被卷进去，就永无宁日了呢。我会很累的啊。”
他笑，却是一个带有微微寂寞的笑容。安娜不问了。
她真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好的愿望不就是取得通灵王的位置，创造一个他所要的世界吗？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又放弃了呢？
总不会只是为了看看加拿大的枫叶吧？
更不用说在得知她怀孕后的反应……那绝对是个不合常理的反应。
他竟然只是笑笑，然后说了一句：”真是麻烦啊……我不会照顾人的。”
之后就没什么表示了。仿佛掠来一个怀孕女子再正常不过了一般。
安娜也拿他没辙。
如今除了好，她能接触的只有那七十高龄、耳聋眼花的老房东太太。就连可以活动的范围也只有房子附近的枫林而已。不过那也没有什么。反正她本来就不爱到处乱跑。唯一的不快，就是陪在身边的是好，而不是叶，罢了。
……没人给做饭的生活果然不行啊……
“苹果要多少钱？”
少年微微挑眸，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却让水果摊的老板生生流了一身冷汗。
“那……那个……一斤三块……五斤一共……一共十五块！”
好容易说出了价钱，老板却一点也不觉得安心。少年低头轻轻拨弄篮中水灵灵的红艳苹果，忽地又抬眸一笑，道：“多少钱？”
老板发觉自己已经无法再开口说出”十五元”这句话了。这少年的眼神中竟有如斯压力，让他无法正面与他交锋！但这少年仍是毫不放松的问道：“到底多少钱呢？你倒是说啊！”
“十……十……十……”
“十五块钱！”
一旁的老板娘有点看不下去地帮了一句。老板擦擦汗，对妻子投了一个求救的眼神就溜到摊子后面去了。老板娘嘿嘿笑着看向少年。
少年突然流露出一个略略带着委屈的神情。
“十五块吗？”微微咬着下唇，”好贵哦……”
惊艳！
老板娘倒抽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是贵了一点！那个……要不然我算你五折好了？”
“只有五折吗……”
老板娘的心脏狠狠撞击了一下。真是的，她怎么可以让这么可爱的一个少年露出这样委屈的神情呢？该打，该打！
“要不然，今天特别优惠，就算姐姐送你的好了！”年过四十的胖大妇人急忙赔不是，“免费，免费！”
笑容突然绽放如春花，少年微微仰起脸儿，开心地道：“免费？真的？”
当场她就感动得几乎流下泪来。
“当然是真的！你拿走吧！要不然你再拿点别的？我这里还有好多水果哦！柑桔，梨，还有坚果什么的……你要什么直管说！姐姐全送给你！”
“不好吧？这样你不就……”
“没关系没关系！你只管拿就好了。”老板娘七手八脚的往他的篮子里塞水果，”都是姐姐送你的！拿吧拿吧！”
原本只打算装苹果的篮子很快就装满了一堆各种各样的果子，少年笑着推辞道：”谢谢你哦！可是不要再装啦，再装我就拿不动啦！”
于是老板娘恋恋不舍地看着俊美少年拎着大篮水果越去越远了。悔不该离开水果摊子的老板在一旁口吐白沫地昏了过去。而开开心心的抱走大堆水果的少年则是抬头看看天空，笑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闲散一笑。信步走向的方向，是否可以叫做家呢？
日已偏西了。
散散步倒也不错。尤其是在这么一个初冬的日子里，听听万物枯萎的簌簌声音，真是一种享受呢。
但是在散步时有人打扰就不好了。
“你们，差不多了吧？从镇上一路跟到了这里，倒也不简单呢。出来吧。”
好停下脚步，眼睑微合，浅笑而言。
风无声无息地滑过去，隐没的瞬间两条人影从路旁树林中走出，其中身形较小的男孩还推着一个铁铸像。好没有回头。
“X-Laws吗？真是阴魂不散呢。不过我今天心情好。你们走吧。”
哼嗤一声，好冷笑而言。
但是来者并未依言离去。相反，其中身材最高的眼镜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后，往前上了一步，手里的手枪握得死紧。
“真是不可思议啊，好。你这个罪恶的化身居然从地狱里又复活了过来。难道死亡还不足以制裁你吗？”
好微微叹了口气。真是的。回去晚了的话安娜会生气吧？
但是眼下的事，却不得不解决呢。
“死亡没有制裁我，所以你们就要替天行道了吧？真是没创意的台词，听得我都会背了。不过我帮你们说完了你们会不会生气啊？呵呵，不好意思哦。”
薄唇仿佛含着利刃，好浅浅笑着。
马尔高再度推了推眼镜。
“你果然……还是邪恶的。”他冷声道，“我决不能让你重现于世！你觉悟吧！”
好微微仰起头，眯眼看看天色。天已经晏了。
“就你们三个吗？真不怕我一把火将你们彻底烧个一干二净？”
“要贯彻正义就不能怕死。而且，方才处女大人就已发觉，你的火灵根本没在身边。休想愚弄我们！”马尔高露出一个几乎可以说是“阴险”的笑容，“没有持有灵的你，比一个普通人还弱。虚张声势果然还是走投无路的邪恶之徒会做的啊。李赛鲁！”
绿发男孩放出罂粟花的精灵，精灵旋即与从天而降的天使们合体，进化为更为美丽的大天使。好微微笑了。
“随便你们吧。既然……你们不想活了。”
冬天的夜晚，不知为何，总是，来的特别的早呢……
黑色的夜幕从东边的尽头悄悄掩来。几只鸟雀”呀呀”地飞回林中的情景，仿如一幅精致的剪影画，在穹宇残留的微光中，一点一点地将天地拉得悠长。
但安娜已经快炸窝了。
“我从中午等到下午，从下午等到傍晚，又从傍晚等到晚上，到底要我等到什么时候啊？！”
火灵躲在床柱子后面，畏畏缩缩地不敢出来。虽然好大人要它看住她，但是这种”生死”关头还是性命要紧啊……
果然，安娜眼神一转，瞥住了它。火灵一阵哆嗦，想再往里退，却已来不及--安娜一把把它抓了出来。
“喂，你的主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慢？我都快饿死了知不知道啊？”她眉间的杀气把火灵吓得灭了火焰，“你，去把他给我找回来，听见没有？”
火灵疯狂摇头。安娜脸一沉，明白了它的意思。
“对了，你是奉命看守我的……所以不能离开我半步呢……”安娜微微眯起眼，“是不是？”
它是很想点头。但是看看安娜的脸色，它生生僵住了脖子。
——跟着这么两个主子，真是左右为难哪……
安娜叹了口气。
“算了。跟你说也没用。”她厌烦似的松开了手，“你一边待着去吧。”
小火灵如蒙大赦地逃离她的手臂范围，但是想一想又觉得不对，只好又退了回来，可怜兮兮地看着安娜。
好大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呜呜…………
天黑了。
没有星。
黯淡天光里，人影倏分倏合。李塞鲁和马尔高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但是被攻击的人却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悠哉游哉地啃着苹果。
“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有多少实力呢，结果却只有这样而已吗？”好在笑，”连前鬼后鬼都打不过……真无聊啊。”
圣少女仍然在铁铸像里没有出来。马尔高银牙紧咬，不发一语地对付着前鬼后鬼的进袭。李塞鲁却是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两个式神，低声吼道：”为什么？”
“唔？”好茫然地眨眼，”什么为什么？”
“这个不是安娜的式神吗？为什么会在你手里？”李塞鲁追寻着好的目光，”难道你已经把[炎]……！！”
好垂眸一笑。
“既然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就要有心理准备才是。何必在这时露出这种不可置信的表情呢？”他挑起眼睑，”就算我杀了叶和安娜，夺回前鬼后鬼好了。你又能如何呢？”
李塞鲁咬牙切齿起来。
“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你做的恶还不够吗？”他大吼，”我不会放过你的，好！”
好丢开手中的果核。他的眼神阴郁。
“真是可笑……你说，我的亲弟弟？”嘲谑似的笑，”他也从来没有把我当成他的亲哥哥吧？有吗？那天他可是毫不犹豫地就劈了过来啊……这样的兄弟算得上是兄弟吗？你倒是告诉我啊！”
李塞鲁突然发觉自己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但他仍然想挣扎应答：”那是……”
“跟这种邪恶之徒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李塞鲁。”铁像中的圣少女细声而言，”赶快，把这一切都完结，为你的朋友报仇吧！”
好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尘土。
“好吧好吧。说到底你还是要贯彻你的正义吧？”他露出一贯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你有什么计谋就都一次使出来好了。老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还有人在等我呢。”
“不要侮辱……！！”
“没必要趁口舌之快，马尔高。”圣少女清冷而言，”反正，好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这话勾起了好一点兴致。“很有把握的样子嘛……”他自语似的。
“当然了。处女大人早就发觉你的弱点了。你这次复活后，身体再怎么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运用自如了吧？你原本的身体早已灰飞烟灭了！”李塞鲁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那泥雕木塑般的身体能撑到几时！”
好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想撑到我体力不支吗？真是，天真啊……”他冷笑，”通灵者的战斗，终归还是心的战斗。更何况你们的巫力与我的巫力有着天壤之别……算了吧。”
式神的攻势猛然加强。李塞鲁和马尔高顿觉支持不住。在前鬼后鬼的吼声中好拾起地上的果篮。李塞鲁大叫：”你想逃跑了吗？好！”
好抬眸一笑。
“逃跑？是你们该逃跑了才对吧？”他道，”我没有兴致和你们玩了。再见。”
巫力加在式神身上，前鬼后鬼瞬间变得巨大，只一挥手，两大天使就被破坏得干干净净。李塞鲁和马尔高的脸色立时苍白。
“嗤，太渺小了。”
这是他们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红色的月亮。
一轮暗红的月亮在黑色的枫林的剪影之上探出了半个脑袋，黯黯淡淡，不真不切。安娜还在想说今天的月亮升起得真晚啊，一转头就看见了那抹妖魅似的红色，还以为是什么人家的灯光呢，怎么也联想不到月亮。但那确实是月亮。一轮红色的、暗淡的满月。
似曾相识的、血一样的红色……
当头一棒。
怎么会是红色的？怎么会是红色的呢？
不详的预感袭上心头，安娜立即远离了窗边。很难受。比当年看见了伟大精神还难受。坐立不安得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一股暖意从胸间涌上喉头，翻江倒海地。安娜捂嘴，迅速跑到水池边。五分钟后她筋疲力尽地抬起头，喘着粗气，试图镇定心神。她拧开水龙头，拧到最大，任水柱汹涌地刷下。水声哗哗中她终于平复了呼吸。她洗了把脸。
怎么回事？
关水。她回过身来，却见火灵在窗边漂浮着，犹豫不定，想出去又不敢出去的样子。她心中一动，说不准自己是在期盼什么。她走向火灵。
“怎么了？”
火灵吃了一惊地回头看她。它的神色惊慌不定。安娜隐隐感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了。
“你要出去？为什么？”
火灵落下一点，拉拉她的袖子。安娜怔然低头时，它将她往门的方向扯。安娜没有甩开它。
“你要带我去哪里？”
红红的月微亮起来，却是漠然地，照耀不了人间。
“好漂亮的月亮啊。”
浅浅一笑，他的身子晃了晃，终是不支了。手里的篮子摔下去，果子滚了一地，却没有那个空闲去管它们。他已自顾不暇。
会死吧，这次。
不得不佩服X-Laws，居然真的能找出他的弱点。他现在的身体是支撑不了长时间的战斗的，他自己也清楚得很。毕竟不是按正常方法复活。但是那时他只有这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活过来，只是为了那件心愿。
一个错过了就永远不能实现的梦想。
一个没错过也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喉间一甜，他张嘴，大口的鲜血喷出。他连忙捂住，可血仍源源不绝地从唇瓣间逸出。”好像不要钱一样。”他自嘲似的笑。然后，就倒在地上。
这个身体能撑多久？一年？半年？抑或是三个月？
那种事，怎样也无所谓了吧？
不是吗？
……安娜…………
血色的月光散落大地。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3、红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