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肋》洛萧萧

53、孙晋安番外

　　唐宁的婚礼意外隆重。
　　其实时至今日，我也不明白我对这个女孩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

　　第一次听说他的名字，是从父亲嘴里，他说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让我抽空去看看，是唐家的女儿唐宁。我对父母之言媒妁之言这种很排斥，尤其不喜欢那种豪门之女，十有九娇，骄纵任性的女孩我很不喜欢。

　　所以见唐宁的事情一直被我拖延，一直都不能拖延了。就随便在我上班的咖啡厅见面，我甚至都做好了好几手准备，以便随时变身她最不喜欢的类型。
　　可是见到她第一眼，我就反悔了，我觉得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孩，骄纵任性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又好看又出身好的女孩确实有骄纵的资本。

　　唐宁那天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细高跟。
　　打扮虽然不时尚，也不高贵，可是却很符合她身上的气息，简单纯净，这样的女孩，确实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好感，我还恰好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

　　“你好。”她微笑着冲着我点头，小心而不觉得拘谨，客气而不觉得疏远，“很高兴认识你。”她说话的时候，不急不缓，不轻不重，感觉特别有修养，跟骄纵任性好像没有太大的关系。
　　真的很满意，相当满意，“坐吧，我是孙晋安。之前真是忙，所以见面的事才一拖再拖。这不一找到时间就马上约你了，不会唐突到你吧。”
　　“没关系的。”她微微笑着，感觉就像春风拂面。

　　第一次见面，我觉得我想娶这样的姑娘做媳妇，而且双方父母都同意，门当户对的，确实很好。
　　之后，在双方父母催促下，我们一直在频繁地见面，约会。

　　一直到，订婚。
　　我特别喜欢这样的女孩，安静高贵，话很少，而且孝顺，说话做事都知道轻重。

　　若不是，她突然跟我提出悔婚。
　　“真的对不起，我一直在找机会说。”她说的话对我好比惊雷，“我一直有男朋友，我不想瞒你，我不能违抗我的父亲，所以我希望能由你来拒绝我，可是没想到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一步。”

　　我非常难过，非常失望，非常伤心。
　　但是我不能让自己落于颓势，我尽量保持自己的绅士风度，“没关系，这场婚姻本来就是强人所难，所以我退婚对你女孩子名声不好，你退会好点。”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这个建议，会导致唐家的万劫不复。

　　我在父亲的安排下出国深造，而后续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唐家落败，唐宁失踪，都是在我回国之前发生的。为了这事，我跟父亲吵过无数次，那都是我第一次忤逆父亲的意思。唐宁不喜欢我，唐宁在遇到我之前就爱上了别人，这一切都无可厚非，不能怪她。所以哪怕她退婚，哪怕她跟别人在一起，我都能祝福她，可是怎么父亲会对唐家下此毒手。怎么会因为她的退婚，就逼得他们这么落魄。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那个苦命的女孩到底去了哪。
　　这一寻，便花了我六年。一直到谭家那位先找到了她。

　　她这一次回来，一点都不低调，直接住进了谭家。绕了一圈，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谭家，回到了谭祯身边，也或许，她才是谭祯的绝配。而我，不过是她人生路上的一个路过。
　　兜兜转转，终于又过上了她应该过的生活。

　　唐氏周年庆，是我六年后第一次再见到她。
　　比印象中，要成熟一点，不再像当年似的飘飘欲仙像个仙女，而是穿着红色裹胸包裙，红色衬得她皮肤更白，手托在谭祯的臂弯里，走到舞台中。
　　还好，她还过得不错。

　　我一直这样以为，若不是关于她过去的流言蜚语满天飞的话，有人说她过去在夜场工作，有人说她其实在报社工作，众说纷纭，对他们而言，只是闲来时候的谈资，可那对我意义不一样。
　　我去调查，她过去的生活远比我想的糟糕。
　　而这一切谈资的源头，我自然想到了范倩。那个跟谭祯跟孙勤跟唐宁都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的人。

　　我调查她，盘问她，质询她。
　　她都没有任何隐瞒，正因为她没有任何隐瞒我才知道唐宁过去那几天过得有多可悲。那一瞬间，我不知道对她是同情更多，还是愧疚更多，还是那所剩无几的好感。

　　在添安见到唐宁，不是没有意外，我之前和她来过一次，她并不爱人多的地方，更不爱与人交际。所以看到她在一群商人中间，我直觉，她撑不了多久。
　　我好心地在旁边为她计时。很不容易，竟然破了十分钟。在破了三十分钟的关卡时，她总算是放弃了，默默溜出人群。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逃离人群的样子特别可爱。可爱到，我情不自禁跟了上去。

　　有人说，眼神是有温度的，我也一直坚信。有人跟踪的话，虽然并不是马上察觉，但至少能在5分钟内察觉，而唐宁，竟然破了十分钟才意识到，后面有尾巴。
　　她的不灵敏让我很意外，有过那种经历的人，她的仇人就在后面的草地上打高尔夫，她竟然还能如此，被人跟踪而不自知。

　　不过，她的反应而让我意外，竟然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问我是谁。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想法，你退了人家的婚就算了你还忘了人家，你连害你到如此地步的人的儿子你都不认识，你怎么就忘了我我对你可是念念不忘……也闪过了无数种答案，嗨咯我是你无缘的未婚夫，哟，竟然忘记我了……

　　可是看到她一脸认真又一脸严肃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再调侃她，“孙晋安，可还有印象吗？”很多人说我很绅士很有风度，其实他们不知道，那都是装的。
　　她似乎非常的羞愧，非常的不好意思，她一直有个惯有动作，就是害羞的时候会抓她额前的刘海，然后憨笑，“想起来了，真是好久不见！”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次见面，她依旧束缚放不开，或许是两个人曾经尴尬的未婚身份，也可能是，她对我就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其实无论是哪种，我都已经满意了，至少不是对待仇人的姿态，就够了。
　　虽然我也看出来了，她内心的仇恨和阴暗都不多，哪怕范倩曾那么对过她，她对范倩最多也只是怕，而没有仇恨，或许就是她的纯粹，孙勤才会久久都没对她动手。

　　然而，她还是接管了唐氏。
　　而她和谭衫为何而来，目的也相当明确，难道是我判断失误。唐宁的仇恨其实很深，深到她埋藏了所有的情绪，深到连我都看不出她的内心想法。
　　不，不可能，唐宁太单纯太善良，她的内心还不足以如此复杂，强大，她连普通的应酬都不会，更甚至，连跟我套套近乎的本事都没有。

　　她内心是清高孤傲的，不是表现在她的态度上，而是表现在她的心境上，除了她的相熟之人，除了已经得到她信任的人，没有人能随意走近她内心，更不用提在她面前肆无忌惮。
　　我一直很奇怪唐圳那样的老狐狸，还有瞿温那样的交际霸王花，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人是会随着环境改变的，做过一个调查，商人的孩子更善于计算，为官的孩子更善于交际与人打交道，农民的孩子相对自卑，而只有文化人的孩子才会清高自傲。
　　而唐宁，简直就是一个奇葩，她是清高，但是她孤傲，傲在心里，不是因为她家境优越也不是因为她的出身高人一等，而像是与生俱来的，她就是对待她父亲的百般顺从中，也带着她的孤傲。

　　我就这样，看着她的背影想了好多好多。
　　然后，她回到她的商人圈子，谭衫很懂得利用有效的资源，比如我送她回来这种事都能被她利用坐在谈判的筹码，跟这种人抢生意，范倩可能本事还不够。

　　顺水人情我会送，毕竟，是我们孙家欠了他们唐家的。

　　因为，唐宁收下了谭祯送的股权，所以唐宁取而代之成为新唐氏最大的股东，而我作为仅次于唐宁的股东，在每次的股东会上都能见到她。我也不知道，我是因为想帮她才帮着她，还是想弥补她而处处帮着她。
　　不管她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点头。

　　包括，她要去见谭祯的母亲。
　　其实，她去之前我就知道她得碰壁。当年，唐圳坚决反对唐宁和谭祯在一起，除去孙家的原因，唐圳压根就看不起当时的谭家，而对于当时的谭家而言，在H市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儿子想高攀唐家，却始终不被唐家待见。因此对谭家，对谭祯产生了多大的非议，当年都是经历过来的。好不容易风水轮流转，谭家的几位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次机会。

　　而且，唐宁已经不是当年的唐宁了。现在的她更像是附着于谭氏这栋高楼的寄生虫，没有谭家，她什么都不是。我可以想象很多很难听的话，比如你想留在谭祯身边做情人那是你的自由，但是，想进我们谭家的门，你想都别想。
　　自动开启八点档的肥皂剧模式，想象和调侃却挑唆着我去阻止唐宁，去阻止对唐宁语言上的羞辱。

　　可我没想到，唐宁进去到出来，竟然还不到上个洗手间的时间。我不禁怀疑她只是去借个厕所，如果不是她出来的时候情绪崩溃。
　　看到她这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在三环上绕来绕去。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她的内心防线却没有因此而变得强大，她还是很脆弱。
　　电话一直响，响得连我都心烦，“至少要报个平安吧。”我耐心性子提醒她。她似乎这才意识到铃声在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竟然能走神走得这么出神入化。

　　看来打电话的人是谭祯。
　　说话的语气很寻常，不像对我，永远带着礼貌和疏远。只是她对他的态度并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刚刚见了他母亲，我有点同情这对苦命的鸳鸯。

　　一个闲适的午后，应该用来午休，而我却用来开车。
　　这种阳光太慵懒，晒得我很困倦，我觉得再走几分钟，我就该睡着了。还好电话铃声响了，可是内容却让我很意外，谭祯竟然一反常态，不符合常理地，想要压制范氏，直接截断了范氏几大经济命脉，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我想，有些事情，可能。
　　而唐宁情绪也失控了，对，她刚刚也接了一个电话，大喊“停车”。暴躁得不像唐宁，看来这事果然与她有关，我试探地追问，“你跟范倩到底有什么过节？”她果然什么都没说，除了让我别管他，让她自生自灭的话。

　　让她自生自灭，这种事情她又不是没做过，但是结果是什么，结果是在溪镇那种地方的夜场里工作，每天累死累活才几个钱。
　　她突然哭了。这是我认识她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这么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她想离开谭祯，因为她面对不了自己的过去。虽然我觉得可笑觉得没有必要，可我还是尊重她的想法。这一藏，藏了八个月。
　　这八个月发生了什么，发生了很多，比如谭家在这场风波中摇摇欲坠。唐宁拜托我帮忙，没办法，我说过只要唐宁开口，我都会满足。为此，甚至折断了孙勤的手脚——陈势鸿。孙勤跟我大吵了一架，无非是数落唐宁根本就不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还要为她到如此地步。

　　印象中，父亲没有发过那么大的火，他第一次开口说自己的处境，“你知道你陈叔叔一倒，接下来就该是我了吗，外面的人虎视眈眈，你倒好，帮着别人来挖自己父亲的台……”他说了太多太多，我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并不好，“我们家欠唐宁的，我不要求你做什么，我来偿还还不行吗？”对于自己的家人，我们总是情绪化，暴躁。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和他见面，如果我知道我的所谓的偿还会导致自己父母亲的死亡，我是不是还会那么一意孤行。
　　没有如果。

　　帮了唐宁，为了自己所谓的负疚感，我失去了更多。我失去从小疼爱我的父母。
　　我以为我可以改变这一切，我以为我的让步可以让他们放弃复仇。我找人去拿范倩手中的证据，将孙勤一直以来所有经手的事情都做了处理，要么推给陈势鸿要么就做了很好的改动，甚至对所有知情人都进行封口。

　　但还是有漏网之鱼。我不知道那段视频怎么流出去的。
　　可是它不仅到了我手里，应该还到了这件事的所有当事人手里。谭祯在我之前找到了许卿，毕竟那是他们家的人。

　　我甚至极端地将许卿绑回国，帮她做了‘自首’。这样，即使她说了什么，若与之前的供词相冲突，都不会给予以采纳。我以为，谭祯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然而，孙勤把证据亲手交到他们手中。他终究是不相信我。

　　兵败如山倒。
　　他一入狱，之前动过手脚的数据马上被翻了出来，有关人等都开始翻供，看到报道的时候，我只想起四个字，大势已去。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孙勤承认了所有罪证之后直接自杀狱中，更没有想到的是，我回家看到的是倒在血泊中的母亲。
　　一夕之间，父母双亡。

　　我格外冷静，我不恨谁，也不欠谁了。
　　只是我很后悔，我后悔我为什么要去插手。若是我不去插手，或许，谭家会重蹈覆辙，或许所有人都不会死，或许唐宁依旧命途多舛，但至少，我的父母还在。

　　现在回想起父亲的那句话，“你既然不爱唐宁，又为什么要为她做什么多？”
　　我其实有答案的，只是一直都没说出口，“因为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have a good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