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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小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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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涟拿起脸盆,透过光线看着上面一个对穿的弹孔,又回头看看薛垣:“这是怎么回事?”
“它们半夜被风吹倒,吓着我了。”薛垣理直气壮地摊手。
“所以,你就把我们所有盛水的容器都射了一个洞?”
“…………”薛垣翻个白眼,转过身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用气场说:我不管,你去负责修好。
祁涟只得无奈地抱起那些破了的盆盆罐罐,拿到工作间去,想法子修补。
薛垣没有说出夜里发生的事,把那作为秘密隐瞒了下来。他打不定主意,应不应该让祁涟知道那个bug的存在。用那种方式,只能有一个人可以离开这里,另一个人一定会付出生命。
他当然不会让祁涟付出生命,但又自私地想要多留他陪伴自己一段时日。可以肯定,祁涟的自然寿命会比他长久。他的身体细胞老化速度至多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如果过去五十年,薛垣已是年逾古稀的老爷爷了,而他可能仅仅人到中年。
既然这样,不如就让他多陪自己走一程吧。
——哪怕只有十年也好,我只要你生命中十年的时光。然后,你还有漫长的一生,可以用来忘记我。
薛垣如此暗自思量着。
他讨厌这种怀抱秘密的感觉。秘密就像人心里的一块石头,并不尖利,却永远用它的棱角硌着你,让你的心不能踏踏实实一放到底。
那个神秘的四维世界也令他感到困惑。它像一个理智的疯子,一个慈祥的杀手,以及一个暴戾却又不失慈爱的父亲。
它似乎是一种父权式的文明,以精神控制为发展方向。但在那里,也有一些相对较为友善的个体,对人类抱以一定程度的同情,于是尽己所能,以暗示形式给人类发出了警告。父亲,以及量子效应点中的那个字幕,都是这样的个体。
那个字幕曾反复申明:ta所说的话仅仅代表一个普通个体的立场,并不代表ta背后的文明。或许,ta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无限多种选择,无限多种现实,那样的环境所催生出的道德,想必也是无限芜杂。不知道对于那个世界里的居民们而言,生命中所遭逢的迷惑究竟更多还是更少。
那天晚上,他们又睡在了一起。
下过雨的空气很凉,一如栖居在潮湿的深山中。
“我睡不着,说故事给我听吧。”祁涟轻声说。
薛垣有点为难。他知道的童话故事很有限,而且多半都已经模糊了。
想了一想,他从记忆的深海里打捞出一个古旧的故事,一个俄罗斯的民间传说。每当冬天堆雪人时,母亲便会说起这个故事。
于是他摩挲着祁涟的头发,问道:“我给你讲《雪姑娘》好不好?”
其实他记不大清楚内容了,便把许多其它故事拉拉杂杂编织在一起。不过在快要进行到结局的时候,他犹豫了。
冬天结束的时候,堕入爱河的雪姑娘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留在村子里,不随严寒爷爷离开。春暖花开的时候,她在太阳下融化消散。
——要不要把这样的结局告诉祁涟?
“你怎么了?”祁涟感觉到了他的犹疑,从他怀里抬起头问道。
“我在回忆结局呢。时间太久,有点忘记了。让我想一想,改天再继续讲给你。”
薛垣关上灯,在静寂中瞪视着黑暗。
到底有没有幸福的结局呢?
雪姑娘可以不必化掉,也不必离开爱人,两个人幸福生活的结局。
祁涟在他怀抱里发出柔软的呼吸声。他拉起他的一只手贴在自己胸前,仿佛拥住一个珍贵的承诺。这个小小的王子没有拯救全人类,却真的送给了他一颗小小的星球,一个有火山、有玫瑰的地方,一个可以于斯终老的地方。
他作出了决定。
他不会去做那件事,那件能让这个宇宙坍缩的事。
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不想舍弃自己去当人类的救世主。有生之年,他和祁涟会在这里安稳地度过一生。这就是唯一的现实,也必须是。
夏天很快过去,秋光开始笼罩大地。
祁涟不必再下田,便承担了全部的家务。薛垣无事可做,每天吃吃睡睡,感觉自己萌萌的。其馀的时间,他们就像发|情|期的动物一样,在床笫之间发泄掉过剩的精力。
生活高度重复,但也不是一成不变。
与薛垣初来时相比,屋子里的陈设改变了不少,开始真真正正像一个家的模样了:简陋的铁板床被改造成了双人的,并排放着两只一模一样的枕头;座舱椅制成的沙发被几条毛毯包裹得更加柔软舒适,上面还放上了薛垣别出心裁用毛巾扎成的布艺装饰品。
周围的环境也在改变。麦田里现在种植的是玉米,菜圃里也换上了秋萝卜和油菜。
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屋后那个开满金雀花的园囿,以及祁涟日复一日在“薛墙”上刻字的习惯。他总是会在薄暮时分、太阳不刺眼的时候,来到那面白壁前,郑重地刻下一划,之后便伫立在墙边,久久地看日落。大片的金雀花在他身边摇曳,在晚风中吟诵无声的诗歌:
Now all around is one ruin,
如今,一切湮灭无存
where you root, gentle flower, and as though
你这温柔的花啊,却在此生根
commiserating with others' loss, send
仿佛为他人的不幸悲悯
a perfume of sweetest fragrance to heaven, that consoles the desert.
抚慰荒芜,向天空送去甜蜜的清芬。
童话里的小王子说,有一天,他看了四十三次日落。“当人们感到非常苦闷时,总是喜欢日落的。”
薛垣很想问问自己的小王子,他感到苦闷了吗?
后来薛垣才明白,其实那时的祁涟是在计算这颗行星的开普勒轨道。他或许并不知道这个宇宙是个程序,但却敏锐地发现了那个bug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