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容瑜

8、游魂惊梦（一）

　　冰雅被送到营帐后，经太医诊治，将身上的伤处都做了处理。皇上来看过，命太医无论如何要救活她。胤禩被训斥了一顿，亏得舒淑出面解释，才得以免罪。

　　这以后他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守着她。可是直至他们回了宫，她都没有醒来。

　　这夜胤禩双手握拳抵着唇坐在床边，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太医白天的话，“若是格格过了今晚都无法苏醒，怕是……”

　　一闭眼，睫毛上沾上点水光。不一会儿又睁开，双眸紧紧锁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身躯，那曾经是活蹦乱跳，一刻不停的身影。

　　“爷，您就下去歇会儿吧？！格格……”锡禄跪在地上，无力地乞求道。

　　“下去！”他头也不回，一瞬不瞬地盯着床榻上那张静如死灰的脸，那曾经表情丰富的脸庞，笑个不停的嘴儿。

　　屋里众人静静地守候着，没人再说话。皇上和太子那儿差人来探视了几回，都只是在外张望了下，便走了。

　　东方渐白，胤禩拳头上的关节也越发显白，手背上的皮肤绷得紧紧的。就在那拳头像要绷碎时，他忽然撒手从位子上站起来，“醒了……来人！快，快宣太医！快！”双眸紧紧盯着冰雅的眼睛，又看向她的手。

　　冰雅的睫毛和手指相继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来，怔怔地看着他。他一身石青色对襟长衫，深蓝色袖口外翻，杏黄色的带子束在腰间。

　　众人激动地围了过来。宫女锦瑟和锡禄张望了一下，见格格醒来便跑了出去。油灯发出“嘶”的一声，屋里一下变得昏暗。

　　胤禩满眼通红，伸出双手就要抱她。

　　“僵，僵尸啊！”她使劲一推，忽然大叫起来，一下坐起身拼命地往角落里缩。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怔楞在那儿，枕头飞过来砸在他脑门上。他看着抓着被子挡在面前瑟瑟发抖的她，试探性地问到，“月儿？！”

　　她把被子朝他一丢，人往床尾爬去，不断乱吼乱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格格，格格！”屋里乱成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胤禩掀了被子，扑过身去，想抓她的脚。

　　冰雅跳到地上，抓起边上的花瓶朝他丢去。

　　他一接，又把花瓶丢到床上，朝边上的奴才们使了个眼色。众人扑过去，想要抓她。

　　岂料她一边围着圆桌朝后退，一边抓边上的东西砸他们。

　　胤禩绕到后头，扑过去一把抱住她，头垂在她的颈项边，刚一喘气。她“啊”的大叫一声，便没了动静。

　　宫女香墨走过去，挑起被油淹没的灯芯，屋子里又亮了起来，照着满屋狼藉。

　　太医赶来，说格格身体已无大碍，只是惊吓过度，恐怕已患了失心疯。又启奏皇上将格格先绑起来，唯恐她醒来后伤人或伤了自己。

　　皇上准奏，并下旨命八阿哥先回去休息。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听说冰雅天亮时已苏醒过，但又昏了过去，便迷晕了师傅，跑来绛雪轩探望她。

　　昏睡中的冰雅动了动，“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醒了！醒了！”胤祥跳起身激动地嚷嚷。十四阿哥立起身凑过来瞧。

　　稚嫩的声音传到冰雅耳朵里，她试探性地睁开眼，戒备地瞥了一眼窗外的大太阳，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绑了起来动弹不得，便警觉地打量起跟前的两个小孩。一个是光光的脑门子，额际圆突突的，身穿着紫红色马褂；一个是头顶着红蓝相间的瓜皮帽下，手里握着把玉骨折扇，身穿橙色马褂；两张小脸都白嫩得无甚血色。

　　她浑身冒汗，迅速地扫了一眼围上来的人群，“为什么你们不怕太阳？！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快放了我！”

　　“太阳？太阳有什么好怕的！”胤祯不解地看着她，伸出手来要摸她额头。

　　她奋力往后退，双目紧紧盯着他的手一瞬不瞬，“我，我有艾滋，还有血癌，我的血一点都不好喝！血里有毒！你们！你们别过来！”

　　“你疯啦！我们要喝你的血干什么！……十三哥！”胤祯无奈地收回自己的手，蹙眉求助般地看向十三阿哥胤祥。

　　“月儿，你怎么了？！”胤祥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想到之前听身边太监说的“格格可能已经疯了”，不禁皱起眉来。

　　“千年僵尸”四个字一下涌到冰雅脑子里，她回想起夜里那个男僵尸抓住自己要吸血。而自己很可能已经……“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你还活着呀！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胤祯整个人凑了过去，疑惑地看着她。

　　胤祯不断凑近，冰雅却不断地往角落里靠，被子滑到腰间。

　　“十四弟。”胤祥扯过他，凝睇着他悄声道，“大概真像他们说的。”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退到圆桌边坐下。

　　“我没死？”她一下沉下脸，“你们是不是把我也变成僵尸了？！”

　　“什么僵尸？大白天的，瞎说什么呢！这里都是大活人，你是不是做噩梦了？！”胤祯烦躁地展开折扇，扇了起来。

　　“那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冰雅抬了抬被绑着的手。

　　胤祥一手放在桌子上，一手放在腿上，试探性地问道，“你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这里是哪里？我们认识吗？！……如果我们认识，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替我松绑？！”她把双手伸向他们。

　　胤祯一下收起折扇，“你先说说你是谁！我们再考虑要不要放你。”

　　“我这不是不记得了嘛！”冰雅笑着又朝他们抬了抬手。

　　胤祥看了她一眼，“还是等太医来看过再说吧！”

　　冰雅来回看着他们两，胤祥垂下眼；胤祯干脆不看她，自顾自扇着扇子。她泄气地垂下手，开始思索起来，忽然叫道，“记得了！记得了！我想起来了！不过我想起的不多……我是月儿，你是十三，你是十四。”她一面说，一面观察他们两的表情。

　　胤祯停下手中的扇子，“这些我们都说过，还有呢？你还有没有想起别的？”

　　“我想不起来了，哎呀我的头好痛！……哎呀！哎呀！”冰雅一面装失忆，一面垂下头，双手碰着自己的脑袋。她见二人紧张地看着她，便开始在床上打滚。

　　“头痛？那快别想了，别想了！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胤祥起身快步到床边，欠身伸手想要碰她，却又不敢，手悬在半空中。

　　冰雅停了下来。

　　胤祯跨步过来扶她坐起身，“我叫爱新觉罗胤祯，你们平时都爱叫我小十四。”

　　她看向身边的胤祥，“那你呢？”

　　“你听好了！我是爱新觉罗胤祥，从今而后，你可不许再不记得我俩是谁了。”他将双手负在身后，郑重其事地宣布。

　　“爱新觉罗”，冰雅一听这四个字就懵了。看着他俩寻思到，如今清宫戏那么多，别是被一群迷恋清宫戏的疯子抓了来吧？！看样子她要见机行事了。瞥见桌子上的青釉茶壶，她便说自己要喝水。

　　宫女倒了茶水过来，要喂她。

　　“让我自己来吧？我答应你们……不砸东西，不乱跑。”冰雅微笑着与他二人打着商量，见二人对视，犹豫不决的样子，便又懊恼，“我怎么，怎么就记不起来了呢？”一边说着，一边拿脑袋往床架子上撞去。

　　胤祥伸手一挡，她直接撞到他手上去。他将手背在身后，与胤祯又对视一眼，筹措着开口，“松开可以，你可不能乱砸东西！”

　　她猛点头。宫女过来给她松绑。

　　趁着喝水的空挡，冰雅不住地打量四周，屋子里除了这两个小娃儿和一名宫女外，还站在三个身穿深色长袍面朝墙壁而立公公样子的人。看来要逃出去，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还是先把两个小娃娃应付好了。瞥见二人诧异地看着她喝水，惊觉自己将空了水杯含在嘴里已有两三分钟之久，赶紧将茶杯递还给床边站着的宫女。

　　惊见自己伸出去的手，一下缩了回来，反复来回摸着，又掀开被子往里瞧，一把揪过胤祥的辫子，“我怎么缩水啦？！你们给我吃了什么？快说！”

　　“你疯啦！快放开十三哥！”胤祯一合折扇，大声叫道。

　　她蹙眉，再次仔细端详眼前两个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是爱新觉罗，那我是谁？”

　　胤祥一手扶着辫子，一手抱着脑袋，转过头来，脸色泛绿。“你！”

　　“你是郭络罗冰雅！”话音刚落，门口冒出两个身影，皆是二十岁左右的样子。走在前头的那位，年纪稍长、微微发福，身着明黄色长袍。两人身后还拖着一长串的尾巴，一下子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