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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知好歹 ...

  •   “向来闻得对戏者而言,水纱是包头吊眉而用…先生倒喜欢再衔接上些白纱做装饰,也不失为对白娘娘的画龙点睛,颇有创意”感觉到头上的力度被松开了,白鸢刚要回头,却又觉得腰间被勾住了,她急了,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又被那她想看看庐山真面目的女人声打断了…
      “不过先生这介字式的鸾带,未免有些创意过头了,为显腰身而让旦角系介字,这要遇上些讲究的大家,先生可就要吃口水了…”
      “我!我不是…”听她一口一个先生,语速快的让人根本无从反抗,白鸢真的快被呛死了…
      “先生的条件也是得天独厚,身段柔软,姿态妩媚,怕是打小就要束腰吧,这声音也不似其他的男子,要刻意的去装腔作势,故显柔弱,就连气急败坏时的娇嗔,也同真正的女子一模一样…”
      “姑娘,你够了!”白鸢唰的一下转过身来,双眸不禁有些喷火,这哪来的不懂事小女子,像是天生来评判她哪里好哪里不好一般,她向来都是被叫好的!
      这一转身倒好,向来见到姑娘就往上贴的白生竟有一丝错愕,一动都不敢再动,因为她面前的这位姑娘,竟踮着脚,凑近了她的面,离自己已然近在眉睫,这么近的距离,白鸢只能看到一道清晰的双眼皮印记,平静又犀利的眸光,红的有些妖冶的唇色,和那轮廓娇气的唇形,这是一股不同于一般女人的感觉,因为她口鼻间,是淡淡烟草香,正一股又一股的,扑在了白生的面上…
      这是怎么个情况…还有女人大庭广众下来倒贴自己么…
      若不是脸上的油彩,白鸢不知道自己的脸会红成什么样子,她只听得胸腔内心在扑通扑通的跳着,她一直忍着想要吞一下口水的冲动…
      “先生对自己真是够狠,为了让妆容显得精神,不惜将眉吊的那么高,不痛么?先生对得起今晚这铺张浪费的阵容,可是这阵容,对不起先生…”女子的眼直直的盯着这隔着一层厚重油彩的脸,似是叹息般,幽幽的道,随即,她退了一步,完全不经白鸢同意,便于宽大拖沓的水袖中,寻找着什么,待她终于摸到了似乎是柔荑的触感时,才将它牵起来,隔着水袖,低下头,优雅的,吻了下去,随后笑着道…
      “nice to meet you”
      这是留洋的人常用的问候礼…
      白鸢只觉得自己腰部到头顶像被雷一路劈了上去一般,差一点就飞了起来…不远处和人谈笑的唐向晚,也从侧面看到了这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他脸色一下就变了,立刻和旁人道了声失陪,快步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当然,白鸢面前的女人思想可没有这对夫妻那般复杂…待她看够了,吻过了,便低下了脚,而她们之间的距离,也忽然变得比平常还要远了,原来,这女子真的是娇小玲珑,十分袖珍…
      也就是这种感觉,让仗着有五尺八寸身长的白生,立刻又恢复了优越感和平日里登徒子的气势…她眯起眼,好好打量了一下身前的这只猎物,极力掩饰着她心内的兴奋和躁动…
      她已经多久没见过眉眼这般有自信,小小的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柔弱的女子了…这利落又不见张扬的短发,简约又不俗气的耳环,旗袍的图案仿佛让她化身了深宅之中千年不语的青花瓷,还有这双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脚疼的尖细高跟鞋,她这一身的搭配堪称完美,唯一的缺陷便是…白鸢愣愣的盯着眼前女子的胸口…
      她也懂,刚才那句是她常听到的洋文,她知道该怎么回应,不知是打肿脸充胖子还是怎么,她也不知哪来的自信,模仿着那女子优雅的强调,别别扭扭的憋出了一句…
      “难死土馒头”
      已经走过来的唐向晚,将这句话清清楚楚的听到了耳里,当即来了个标准的向后转,捂着嘴,极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眼前的女子并没有笑她,从刚才让人热血沸腾的魅惑,像变了个人般,迅速恢复了一身的冷气,她淡淡点了头,转身便要离开…
      “周小姐~”唐向晚适时的叫住了她,他得理清了刚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打碟机刚好换了曲子…四周的灯光一下子暗了下来…
      恰此时,周寐嫣然回眸,莞尔一笑,唐向晚倒没怎么样,旁边的白鸢倒像被勾走了三魂七魄一般,直直的盯着人家不放…
      “唐生何事?”周寐淡淡开口道“司令府一别,唐生依旧容光焕发…”
      “周小姐见笑了…方才见到周小姐可能与我太太有些交集,我怕有什么误会,便过来看看”唐向晚客套的笑着,顺手将一旁像石化了一般的白鸢拉到身前,揽臂搂住“这位便是我太太,平日里喜欢唱几嗓,也就是高司令常提起的小白”
      ……
      一时静的诡异,三人仿佛都有些尴尬,仰头看着这两个都高她一头以上的巨人,最后还是周寐打破了僵局,她有些讽刺的笑了,挑着眉,悠然开口“原来这就是小白啊…我就说,这哪家的男旦,能将女子的曲线演绎的如此雌雄莫辩,方才是我眼拙了,唐生,唐夫人,暂且失陪了”
      “欸!”刚想出声的白鸢被唐向晚死死的捏住肩头,示意她不要出声,待那娇小的影子消失在舞池和人流中,唐向晚才得意洋洋的啧啧了两声,悠哉的开口“怎么样,被女人反着调戏的滋味如何,是不是你又心猿意马了?”
      “你有病吧你,放开我,我要去卸妆!”白鸢很是不满意唐向晚半路杀出来搅了她的好事,自是开口就没好气…
      “那女人留洋数载,见多识广,别看个子小,好多同僚都对她过目不忘”唐向晚抽出一支烟,点燃了,指指二楼一个时不时麻将牌声乱响,门口站着两个守卫的隔间“看到高司令和潘市长没,他们旁边那小个子你也不陌生了,就是去年才把重大办起来的那个刘校长刘湘,刚才那女人,是刘校长的干女儿”
      “然后呢?”白鸢不耐烦的瞪着他…
      “没然后了…你看,那边和顾大小姐跳舞的杜旅长,刚才和我说话的那几个年轻少将其中的一个景沅,还有那边谈生意的,那个秃头胖子,也就是打铜街那一片的地头,他们全看上了刚才那个周小姐”唐向晚搂着白鸢往更衣室的方向走,话说的也是不紧不慢“可那姓周的,一个都看不上不说,还把他们全部摆了一道~打铜街角的一间门市,现在就归了她,听说她手巧的很,专给有钱人家量身定做礼服和西装,还会刺绣簪花,有课时她就去重大教书,空闲了就去店里做生意”
      “这么有趣?”白鸢越听越兴奋…
      “小白你别闹”待两人走到空无一人好像就是为白鸢一个人准备的更衣室时,唐向晚一下把她按在墙上,英俊的脸上是难以形容的严肃“当有人把枪指在你头上,你才说你错了,那就晚了!”
      白鸢静静的看着眼前有些失常的唐向晚“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看上哪个女人都行,但是这个不行!高司令和潘市长都是重庆名义上的上级,可是真真正正说一不二的,就是周小姐的干爹刘湘!你若真惹祸上身,我怕我也保护不了你…”
      “我没说我要……”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要是不知道你要干什么,真的不如去死了,从我第一眼在司令府见到那个女人,我就知道你会看上她”
      而后,两个人互相沉默了不知多久…
      “小白,不要让她毁了你,再毁了我们…”
      “向晚,她看起来没有你说的那么可怕,至于你说的干爹…”白鸢的语气,没有了平时和唐向晚置气时的尖刺,这也是她表示她愿意听他话的征兆“你知道干爹的含义是什么么…”
      “嗯?”唐向晚松了口气…
      “在我爹还没出海一去不回,我哥哥没被军阀杀死,我娘还没抑郁而终时,我根本没有干爹…直到我进了戏班…我才拜了班主为干爹,我拜他,不是因为我想混的多好,我想多唱几场戏,我想成角儿…在你失去了真正让你不用防备的人时,好多事情,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只见她一眼,可她竟扯出如此多的废话,连白鸢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小白…”唐向晚轻叹了一声“你又乱想了,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她姓周,那她叫周什么…”白鸢闭上眼,轻轻叹着问道,不想再回忆起那些往事…
      “我叫周寐,求之不得,便寤寐思服”滴答的高跟鞋声让二人不禁都心头一惊,一齐扭头,才发现这更衣室里,竟还站着一个人…
      灯光将她晃的脸色更加的白皙,周寐扬着下巴,掏出一只烟,点燃了后一边吸着,一边从容的吐着烟圈“唐生和夫人的感情真要好,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你侬我侬”
      这可不是一般的尴尬,而是要命的尴尬…
      “戏子白,果真名不虚传”好一句,不得已而为之,周寐弯起了嘴角,没有再让二人下不了台,转身便走出了更衣室…
      走之前,她和白鸢对视了许久,压根就没看唐向晚一眼…
      也就是那短短的一段对视,让白鸢,转变了前几秒时她心中的想法…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唐家的汽车便停在了打铜街的那个拐角处,这真是个好地方,四周除了叮叮咣咣的做手艺的,打铜打铁的,再就是刚建不久的银行,牌子恨不得还滴着漆呢…
      “去去去,快回去,向晚若问起来,就说我去钓鱼了,知道么?”白鸢敲着车玻璃,大声道。
      司机老成点点头,将车掉了头便开走了…
      白鸢换上了一身青衫,一头清爽的碎短发梳的油光锃亮,全部背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滑的额头,说她是谁家的翩翩少爷,没有人会不信,不过她今天貌似来早了,这家店,还没开门…隔着玻璃,依稀可以看见里面乱糟糟的模样,剪子和锥子胡乱摆放在缝纫机旁,碎布料扔的遍地都是,还有摆在玻璃前的几樽假人,和那些套在上面,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的洋衣裳…
      白鸢仰着头,摘掉了脸上的墨镜,装模作样的盯着那牌匾上的两个字,念出了声来“假…假…咳咳咳,假什么,假味?”
      旁边就是一家做银器的铺子,门口的小童本就好奇的盯着这个高高的“哥哥”,听他这么讲,不禁奶奶的笑出了声,背着手,摇头晃脑的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
      白鸢愣了几秒,随即蹲下身子,摸着小童的头“真乖哦,告诉姐姐,这匾上的字念什么?”
      “你不是姐姐,你是哥哥”小童看着她,撅着嘴。
      “好好好,我是哥哥”见这孩儿聪明伶俐,白鸢不禁喜欢得不得了“来,快告诉哥哥,念什么”
      “假寐”小童神气的扬着头..
      “假寐?”这什么怪名…看看人家,都张记银铺,林家铺子,扁鹊堂,老汤茶馆,通俗又易懂,多好,到这大小姐头上,就变成假寐了?戏子白长这么大没念过书,除了吹拉弹唱可谓是什么都不会,那些文绉绉的东西简直要了她的命…
      旁边不远处有一家卖醪糟的,大清早的生意极好,可这戏子白天生讨厌酒味,只好掩着口鼻,在这条街上晃到几近晌午,也没见这个叫“假寐”的店铺开门…
      “真是够懒了…”晌午时吃了碗麻辣面,白鸢舔了舔嘴唇,这附近都被她逛漏了,她实在是累的不行,没办法,只好从怀里掏出个手帕,垫在屁股下,靠着上锁的大门,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眯,便是夕阳西下了…
      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她听到了高跟鞋声的滴答滴答声,她本就浅眠,一下便惊醒了,整个人从地上利落的站了起来,根本都没用双手来做支点,戏子白的身手是出了名的灵活,不能说是飞檐走壁,但没事舞舞刀弄弄枪,连续来几个空翻,上个树,翻个墙,对她简直就是小意思…
      可是因为长时间的蜷膝,她的双腿有些发麻,站是站起来了,可是没站多久,她就扑通的一声,直接又跪在了地上…
      “嘶…”这样闹,有个不痛么…她受过许多的苦,所以也没有鬼哭狼嚎的,只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又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不停的跺脚,活动着筋骨…
      谁也不知道她闹哪一出,所以刚走到自家店门口的周寐,更是一脸的茫然…
      “你是?”周寐从包里拿出钥匙,以为是谁家爱乔装打扮的小妹来替母亲或姐姐拿衣裳,便立刻打开了店门,走了进去“抱歉,今天学校课多,直到这个时辰才开门,姑娘久等了…”
      戏子白愣愣的杵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女人什么意思,她扮白素贞时叫她先生,她扮少爷时又叫她姑娘,她是脑筋和别人不太一样?还是留洋的女人都这样?
      不管了,既然门已开,她就进去看看这周寐与众不同的店…
      别说,还真是,真是乱的让她整个人浑身不舒服…
      “姑娘是替谁来取衣裳么,报个名,我看看有没有赶制好…”周寐还没空正眼瞧她,正在各式的衣服堆里钻来钻去,好像在找些什么,她每走一步,都十分缓慢,没有了昨天在公馆里的风姿绰约…从侧面,可以看到她紧皱的眉头…
      “脱了吧…你的脚…”白鸢的面上纠结异常,盯着眼前那泛红的脚腕,真不知道那脚跟会是什么样…
      周寐整个人一顿,回头瞟了她一眼,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谢谢”
      “这个时间滑竿不好坐,你是穿着它,从重大那边一路走过来的?”见她只道谢并不领情,依旧踩着那双鞋踢踢踏踏,白鸢不禁有些火了…
      当然,她还不知道,这关她屁事?所以周寐并没作答,依旧我行我素…“姑娘若不是来取衣裳的,也不是来做衣裳的,就请便吧,我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忙”
      “我是小白”白鸢实在是接受不了她没认出自己来,只好自报大名,不过她刚报完,便后悔了…
      周寐就像没听到一般,从地上用脚叮叮咣咣的拖来了板凳,踩了上去,去拿柜子顶上的什么东西…
      “喂,你小心点啊!”白鸢见她动作危险,怕她摔了,忙想上前去扶…
      谁知周寐一个转身,眼里的光芒瞬间冰冷无比,手里拿着一把左轮手枪,战战巍巍的站在板凳上,枪管直直对着她“你别过来”
      白鸢吓了一大跳,立刻举起了双手“周姑娘,你干嘛,我没有恶意的,你昨天不是见过我么,我就是那个唱戏的小白啊…”
      “小白是谁”周寐冷笑着,将枪的击锤向后一扳“我不认识这个人,也不想认识,你走吧,不想死,以后就不要再来这里”
      “你这女人太狠了吧…”白鸢放下双手,气急败坏的看着这个站了小板凳才和自己一般高的女人“我就让你把鞋脱了,你就拿枪指着我?你自己难受你自己不知道么?”
      “少废话,这和你没关系…你!你干什么你!!你放手!!”这回该轮到她惊慌失措气急败坏了,白鸢气冲冲的朝她走过来,几乎是用扛的,将她一下便抬到了旁边裁布的台上,期间配合着周寐疯狂的挣扎和乱抓乱打,终于将两只高跟鞋从她脚下扒了下来,然后,一只血淋淋的脚根本不顾被拯救的恩情,冲她面上狠狠揣了过来...
      白鸢真觉得眼前一黑,她捂着鼻子,整个人向后倒了去,缓了不知道多久,才发现周寐这一次竟换了把剪刀护在身前,眼神里简直能射出千万把利剑…这么美丽的人,怎么还有如此骇人的一面…
      “行了行了,我不会再碰你了!好好照顾你的脚,这鞋我替你处理掉了,还有,以后枪里没有子弹时,不要动击锤,那样会让人敌人听出来,反而你就会危险了”白鸢一手提着两只鞋,一手捂着不停淌着血的鼻子,仰着头,狼狈的窜出了“假寐”…
      隔着玻璃,确定白鸢已走远的周寐终于卸下了防备,她将剪刀放在一旁,大大的舒了口气,额头上还冒着些许冷汗…看着自己已经血肉模糊的脚跟,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刚才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
      是不是有些太紧张了…她在那方面声名狼藉,不代表她就是个坏人…
      又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她慌忙间又睁开了眼睛,迅速将旁边的剪刀又拿了起来…
      果然又是那个家伙,她是阴魂不散么?!!
      “别别别,别把剪刀扔过来…”戏子白不知鼓了多大勇气才敢再进来,她面上一片狼狈,血还没风干,她可怜兮兮的盯着周寐扬起的手,可见她心里阴影十分严重…她隔着远远的距离,将一双棉布质地的绣花鞋丢到了周寐身边“你把后跟踩着穿,要不然你回不了家,我滚了我滚了!”
      说罢,还真是像风一样连滚带爬的就跑了…
      留下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看着身前的绣花鞋,发起了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姨妈,痛成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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