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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善与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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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了酉时,赵潜才看完了近日地方上上呈的奏报,拟定了下解救济粮的文书。当值的张宪也先告了辞。
此时,赵潜腹中空空,倒是有些饥肠辘辘之感了。而鼻尖又嗅到了元馀轩的醋溜桂鱼的香味,顿生几分谗意。
一抬起头,望向香味所寻之处,竟然是一盏紫玉食盒。而提着食盒的人,应早已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不必再装腔作势了。
“你是想好了向我所求之事?”赵潜将文书推至楠木桌的右上角。
霍兮竟是笑了几声,又打开了食盒,将两小碟米饭拿了出来,放在桌上。食盒分上下两层,一层是鱼,下层是一盘茼蒿,一盘芥蓝。边动作边说:“赵大人此言甚是有趣。”
赵潜不知何解,心却是慢慢抽紧了起来。
霍兮倒是心情好得哼起了曲儿。
赵潜一闻这曲调,双脚似是一下子失了气力,双手使劲用力按着椅子扶手,却是怎么也撑不住。
故作镇定,无论如何也不能彻底逃过霍兮的眼睛。
“怎么,赵大人不喜欢这首《木兰诗》?”
“你说这木兰长得究竟是有多寒碜,为何同行十二年,军中无人知其是女郎?”
“更何况这月事又如何解释?难不成木兰是个石女子?”
霍兮自顾自地促狭,而赵潜动了筷子,胸口风起云涌,却食之无味。
“哈哈,赵大人莫慌,”霍兮俯身,双手按握住赵潜椅子的双柄,贴耳细喃道,“再怎么说,你我也算得上酒肉朋友,吃鱼,别怕。”
赵潜看向仅离一寸的霍兮,瞅进他的雅意深浓的眼儿,道:“若这就失了方寸,我又是怎的在这十年变成如今的模样。”
“赵大人如今的模子亦是俊得很,那夜惊鸿,让霍某永生难忘。”
“谬赞了。”赵潜几乎是咬着牙扯出这句话来的。
吝之再见到赵潜的时候,见其身后竟是跟着霍兮。
看不懂这一幕的吝之并没有多言,回了府中,接下了赵潜递给他的卷轴,让他重新誊写一遍。摊开赵潜原先的那一版文书,上头划去了均输令张宪的名字。
“户部这惠民仓开得及时,使得百姓免受饥荒苦扰,赵爱卿近日奔波劳累,可谓辛苦。”楼烨当朝给予赵潜赞许,时常赞赏,好似得了策勋十二转般的功德。
“为民效力,是微臣的本分。”赵潜谦虚道,“只不过天有不测,若能预见,则要尽早做准备,方可减少损失。”
“赵大人所言极是,”工部尚书姜伯符应声上奏,“依臣所看,这春迟迟不来,燕江中游恐是会有凌汛。若及时开凿河道,破冰除霜,下游江南之地,能免受于灾。”
“何时疏浚为好?”楼烨关切地问道,又转向赵潜,“户部能拨多少纹银?”
“年初方做了预算,但上年堰堤的预支还未结清,这破冰虽然事关众州城,但开支不宜为大,告知鄄城、素州、岫阳等地的太守,应群策群力,带动当地百姓一同除去河上块冰。降低开支,至于能拨多少,还得让姜大人同我回户部细算。”
“饥荒与洪涝,皆是这气象所致。”楼烨凝眉思索,“朕想待这凌汛的事定了后,去皇陵替万民祈福,”捏着龙椅上的蟠龙,环顾四周,捻出了个名字:“此事就交予太常寺少丞苏入端了。”
朝中近日事儿不断,吏部循规蹈矩地每隔十日便列出一串彻查名单,大理寺这儿也审讯地不亦乐乎。如此一算下来,户部今年已有三位入了大狱,两位还在排查当中。
虽说这打贪腐是自先皇贯彻的传统,施行了十余年,却还未根本肃清。先皇还在世的头三年,这勘察力度更胜于猛虎,官员同僚之间连共游出行都会被严惩,宁可错杀三千,也不轻易放过一个。
或许是几年功夫一下子斩首处死或停职查办了太多人,这京城的戾气亦是重得非比寻常。一到阴雨天气,人就甚少上街,这冬日也是冷到骨子里去的寒峭。
这先皇本就身子骨不大利索,皇城脚下又沾染了太多贪腐亡灵,早早地就去了。而小皇帝未当政前,外戚势力以及摄政皇胄又是将本已扫尽了的油水污秽,再度宣释了出来。如今楼烨意识到了朝不得烂,这才私底下授意吏部多多查处,可又惶恐交了权,却成了徇私枉法。
下了朝还未上车辇,吏部侍郎柳尚春恰是在赵潜身后候着,这熟悉的兰花味道半点不沁人,反倒有几分瘆人。
以君子自居的柳尚春,在众人眼底恐怕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仁善之士罢。
“赵贤弟。”听闻柳尚春如此称呼,赵潜心底哼笑,她又何德何能担得了这一“贤”字。
赵潜转过身来,抿着唇笑道,“我不管这霍兮同你什么关系,”微微一顿,“柳大人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就此告辞。”
“我这官衔儿就是用来惩奸除恶的,哪能说我俩互不相干呢?”柳尚春笑着拍拍袖子。
“这么说,我是柳大人眼中的奸恶?”
“可不是么?”柳尚春一脸愉悦地笑了起来,“赵贤弟好好整整自己得那颗被利欲熏黑的心罢。”
这天底下还并没有人似他一般,当着赵潜的面儿说她是个奸佞贪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