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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梅花手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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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楠进厨房,抓了几块糕点,顺着厨房后门,溜出了街。她终于明白了他们的计划,绕了这么大一圈,易医婆嫁给朱元春,让朱元春瞧见小松身边的傻宫女,前者是有谋划的,后者是以退为进,他们想叫小松进锦绣宫。
好事坏事?小楠觉得思绪混乱,不知不觉便走出老酒胡同。老酒胡同便在皇城根下,离北城的商业区很近,是一条酒坊街,满街都是清冽的酒香。
秋风渐凉,胡乱卷起,胡同交叉口被人践踏多了,坑洼不平,尘土漫漫。小楠站在路口,忽有马蹄声,小楠忙避到路边,泥土路被马蹄践踏,又起了风,小楠站在街南,便被吹了一头一脸的灰,她呛的咳嗽,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好不狼狈,闭着眼睛摸衣襟上挂着的手绢,左右上下也不见踪迹,想来是丢了。
“可是找这个?”手上被人塞了手绢,低沉清冷的嗓音,带着温润柔和。马蹄声消失,耳边有吭哧的动物粗重呼吸声,还有呼呼风声,小楠未迟疑,先擦了眼泪鼻涕,身边那人安静地站着,未再说话。小楠半眯着眼睛,眼前朦胧的人影,穿着枣红衣袍,面容冷峻,一双冷眸似寒月点点,小楠眨巴眼睛,眼泪在眼眶打转,风沙迷住了眼睛。
“可要我帮忙?我带有水。”他似是从马背上拿了水袋,不等小楠回答,便道:“偏头。”
小楠按他吩咐偏头,清冷的水从眼角泼下,“眨眼睛。”
小楠眨巴眼睛,低了头,让水滴落地面,但也已经迟了,水珠还是顺着眼睑滴落到发鬓,冰凉冰冷,小楠用手绢擦拭眼睛,频繁眨巴眼睛,沙子似乎滚了出去,但眼睛还是干涩难受。她勉强睁开眼睛,对来人行礼,“谢谢富大人相助。”
富祥:“不谢,是我有错在先。”他瞧着小楠红肿的双眼,清俊的面庞有些歉意,“赶路太急,不妨你站在风口下。”
小楠抓着手绢,瞧着青年将军,他这是对她道歉?“不敢当。”小楠再次道谢,“几次蒙大人相助,一并相谢!上次实在太失礼了,他日若有机会,定当亲自向富小姐道谢。”
“无须。”富祥牵着马,瞧着她意味不明,“这些年,你都这样过来的?”那日相送,他的确是一时冲动,瞧着坐在路边狼狈不堪,勉强控制自己不晕倒而瑟瑟发抖的女孩,他似乎瞧见一只失去母亲的幼崽,让人怜惜,虽然他从来没对任何动物怜惜过。事后还引起妹妹几次旁敲侧击地责问,用她的车架送一位傻乎乎的宫女,这绝不是富家子弟能干的事。好在富小姐出身大家,对于宫廷出来的人都会多几分心思,才没太过在意小楠身份卑微。
小楠微微一笑,“富大人,你可会保密?”
富祥沉吟,“你不该出宫的。”
小楠回视他,他的眸光清冷,就像第一次相见时一样,依旧清冽如冷月,无一丝感情溢出,“富大人今日与我家婆婆争执,可是刻意?”这话问的大胆。
富祥敲着马鞭子,“顺势而为。”
小楠:“大人,我是信你的。”
无须多说,足够明白所想。小楠想起富祥的身世来历,十三岁入选御前侍卫,被皇上赞“吾家男儿”,特许御前带刀,却因性冷疏于礼节而被御史弹劾,皇上放他出皇宫,做起守护城门的京城卫,依旧挂着一等带刀侍卫的职衔,后调入京城大营,换防后留守西关,彻底弃文从武,也算是书香世家异类。
“良鸟择木而栖,大人当年弃文从武,守边护国,吃尽大漠沙子,想来也是认为找到了最合适的位置。我想,如今大人是不是在寻找新的良木?”小楠嘴角弯弯,不无讥讽。富祥是富太傅长子长孙,从武十年,到底还是调回京师,做了京卫统领,已是京官,再历练几年,不管是入兵部还是入院,都已非当日边关大兵。
富祥似有吃惊,寒眸连闪,小楠不等他回答,平淡寡情,“大人,我要去油市坊一趟,告辞。”
富祥一路跟着,不下马也不走快,保持与她并肩的架势,路上行人渐多,平头百姓瞧见富祥那鲜衣怒马的模样,谁也不敢多瞧,倒是对小楠多看几眼,小楠面无表情。这样一对男女,便古怪地走了一条街,再往左拐,便是油市坊街,前行是花街,右走是肉市。
近日是十四,大市日,街市熙熙攘攘,四处都是叫卖声,富祥的高头大马走不动了,富祥扔了马鞭给随从,叫他们牵着马走了,只带了两个随从,慢悠悠地跟着小楠,也不跟她说话,却也不离开。
小楠索性不理会他,慢吞吞地走着,油市坊满是油香,叫卖声,吆喝声,甚至劳力榨油的喝唱声,声声入耳。小楠倍感亲切,上一回逛街,光顾着找厕所,什么都没顾上,几乎是一辈子没逛街了,虽然店铺简陋,没有灯火辉煌、明窗净几、五颜六色,但这份热闹已让她心暖。
有家卖头油的娘子瞧见小楠,向她不停吆喝,“小娘子,来二两桂花油,包你头发又黑又光亮。”小楠瞧着两位妇女在那里挑头油,便站住了脚。
“任何人不得携带东西入宫禁,你还是看看就算了。”富祥到底是开口说话了。
小楠突然改了主意,她本意是去寻父母的,佟家未返乡,而是租赁了油市坊一家油坊两间屋子住了下来,父亲和大弟大树在惠河码头给人当挑夫,娘周氏带着两妹妹给花市街一家铺子扎花。她走到富祥跟前,仰头,十分严肃地问他,“富大人,早起从宫里就喝了一碗冷粥,我实在有些饿了,不知道大人可否请我吃顿饭?”
富祥错愕地瞧着她,似乎未料到她如此做派,小楠继续道:“富大人不会是怕请我这小人物吃饭,有失身份吧?”小楠的打扮就是一个富家丫鬟。
“为何?”
小楠道:“富大人担心小女子,既然是守着等我回宫,也好歹给我点吃的,走了这么远的路,我实在走不动了。”
富祥背着手,叹道:“这一趟到没白来,总算是瞧清楚你的真面目。的确是个有趣的小姑娘。”
这话中有话。
最终富祥真请小楠吃了饭,小楠在油市坊买了一盒头油,顺道在成衣纺买了一匹白绫,不客气地叫富祥的随从抱了,跟着他去肉市的酒楼。富祥走在前头,到了酒楼,老板二话不说就带他们上了二楼雅间,说是雅间也不过是两架屏风隔开的单桌。
酒楼没有菜单,靠伙计报菜名,他拖着唱腔报了一遍,小楠总共也没听清几个,富祥做主点了几样菜,小二多瞧了小楠几眼,富祥一瞪眼,他赶紧哈腰去了。
小楠瞧向富祥,问出疑问,“我可是有错,这小二的眼睛都要把我瞪穿了。富大人,我自小入宫,只知道宫里的规矩,外头是个什么样子,还真是不清楚。富大人,我若是有什么不对,做的不好,还请你多加原谅。”
“你很好。”富祥把杯子举到唇边嗅了嗅,又放下,“是非常好。”依旧是话中有话。
小楠抬眼瞧见他身后站的仆从,瘦高个的青年斜眼瞧着她,眼风扫着她身下的板凳,小楠明白了,她站起来,对富祥行礼,“是小女子失礼了,忘记了尊卑。”原来怪异的在这里,男女有别,尊卑有序。终究是露出马脚,小楠看似平静,内心恨不能扇自己两耳光,特别是面对富祥,一个根本不知道深浅一点不好对付的富家公子。
“刚才叫我请你吃饭时怎么不记得尊卑了?”富祥声音里带了笑意,小楠抬头瞧他,果然是笑了,这是她第一次瞧见他真心的笑,如冷月明辉,璀璨夺目,他那清冷的,遥不可及的冷峻之美似冰湖破开一角,露出水底斑斓世界,让人沉醉。
小楠的心跳漏了一拍。
富祥意识到什么,敛去笑容,指了对面,“坐吧!”他对身后摆手,“你们出去找点吃的,别在这里碍眼。”
如此心思剔透的人。
小楠光棍坐下,既来之则安之。她喝了口茶,又差点呛到,掏出手绢擦嘴,擦了一嘴的沙子,摊开一瞧,四角绣了梅花,鲜艳欲滴。小楠尴尬,这是富祥借给她的手帕,看样子定然是闺中之物。
有一刻犹豫,小楠想扔了这件烫手之物,终究是塞进袖子。
小楠再喝水,杯子干了,富祥执壶,给她续水。
隔壁有几位闲人在喝酒聊天,说起京城近日新鲜事,提前京城四公子之一的马公子不知道被谁揍了一顿,一张俊脸青白蓝紫开了染坊般好看。小楠看向富祥,他似不查,安静地给她续水。
小楠一口喝尽,水略烫,她伸了伸舌头,让自己显得俏皮可爱,或许这样更能装无辜些,她眯着眼瞧着富祥英俊的脸,问道:“大人可认识小松?”这是唯一的解释,她这么一个宫女子,不值得富祥这种人物记挂。
富祥沉默片刻,道:“吃了饭,早些回宫。”他站起来,在桌子上丢了碎银子,“我会叫仆从送你回老酒胡同。”这是承认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梅花手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