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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TMD冤啊! ...

  •   陆铭瀚因伤中途退出,楚辰跟奎真合作干掉了一个日本组成员后莫名其妙被奎真反水杀了,嘉嘉完全是白给的。到最后,就剩连心、日本组两名成员跟唐一峰站到了空旷的大厅内,仿佛分成三拨似的,呈三角形对峙。

      唐一峰看了看摄像机,暗暗叹了口气,抬高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然后慢慢走向连心,连心倒是一脸淡定的样子看着他走近,连个戒备的姿势都没有做出来。
      “连心,你相信我吗?”他站到距离她三米远的地方问。

      连心望着他的眼睛,男人漆黑的眸子里像有一汪海——平静,广博,包容万物。那是十八岁的连心最喜欢的。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柔和了眉眼。
      唐一峰走近一步,微笑着伸出手,两人的手在空中碰到一起。

      唐一峰反水归队。

      二对二的一场苦战,对方两名队员都是体操队员出身,进入演艺圈后也是常年练舞,柔韧性跟耐力都非常人可比,但我方也不遑多让。
      唐一峰为维护形象常年健身,虽然跟能力者楚辰没法比,可也是比较结实的体格;而连心虽然瘦小,却练过跆拳道跟几下散打,又因为小宫骄子和成赫的事对TOYS有了芥蒂,近身搏斗时很放得开,敢下狠手,把那两个日本组小明星痛得叫苦不迭。

      经过将近一小时的挣扎搏斗,TOYS组合终于全员玩完了,唐一峰跟连心瘫坐在地上,头发乱了,衣裳皱了,都大口大口喘着气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唐一峰一手撑地站起来,走到连心身边蹲下,浅浅地笑开,眼神专注地盯着她,“好了,该结束了,连心。”他的声音透着异样的磁性,听得人心里沙沙的。
      然后,他缓缓背过身去,将象征自己存活和队伍的姓名牌完全暴露在连心眼前,只要连心将杀人贴纸贴上去,这场比赛就结束了。

      时光仿佛有了短暂的凝固,从连心的角度看过去,隐约能看到男人安静等待的侧颜,他的颅骨微微凸起一个弧度,他的下颚抿着……他待在那儿,好像对她予取予求。尽管知道是为了节目需要,可在这一刻,连心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动了。

      她深吸一口气,仰起头,闭闭眼,用力压下喉咙里酸涩的感觉。若这一幕能早些发生该有多好。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摄像机全部围了过来,裁判已走下看台只等宣布结果。可是他们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她是不会伤害唐一峰的,任何情况下都没有办法那么做。

      接下来,全国观众都从摄像机的特写镜头里看到,连心将右手缓缓伸向了左手的袖笼,那里应该放着她的杀人贴纸——她好像握住了什么,然后一点一点抽了出来。一个红色的卷轴露出来,被展开。

      它皱皱巴巴,好像很随意的从餐台或者储物间某个标记队伍的地方拔下来的,但连心慢慢将它展平,珍而重之的,细细致致地将它贴到了唐一峰的后背上,完整的覆盖了他过去的标牌。
      那是一面五星红旗的小旗帜。

      体育馆内短暂的安静了几秒,然后便是一片雷霆般的掌声!
      有中国人在高喊:“连心!好样的!”
      “中国!加油!中国!加油!”
      也有日本粉丝在疯狂大叫,挥手。
      用日语高喊:“强劲,加油——”

      “砰”的一下,上空炸开了巨大的花瓣彩球,象征胜利的旗帜飘动在空中,连心笑着牵起唐一峰的手,让他站起,然后带着他一起举高双手!
      赢了!
      ……

      “阿瀚,我将公司交给你,完全不过问,是出于我对你的信任,但你这次真的太让我失望了。你拿着赞助商上亿的钱,出动了四个一线明星,还把日本电台的台长都拉下水,就为了捧一个新看上的小花旦吗?”

      “爸,你到底要我解释多少次,她不是什么花旦……”陆铭瀚额头青筋直跳,竭力平静地解释。
      “那你想要我怎么称呼她?艺术工作者?”陆父在那边仿佛嘲讽似的笑了下,“我对你们的关系不感兴趣,反正陆家不会接纳这样出身的女孩。”

      “我说了,我们就没关系!”陆铭瀚忍不住声音高了,一激动又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处,顿时收声,脸色都微微扭曲了。

      “那样最好。”陆父在那边倒似平和了下来,“你自己有分寸,我也不会多说什么。这次的事情已然这样,我会想办法平息董事会内的流言,你只要把那个连心带回国就好,但是记得,她的合约期限最少是二十年。否则即便是我也没法和那些公司元老交代。”说罢,便挂断了电话。

      陆铭瀚放下手机,一动不动地待在那儿,前方电视屏幕里还在播放着节目最后的片段,呜哩哇啦热闹得如同世界杯现场。漫天的红色花瓣下映着大镜头特写的连心与唐一峰相视对笑的画面,真TM温馨感人啊……

      他“啪”的一下按掉遥控器,闭上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身体靠向床背,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却是带着怒容。

      信吗?
      有人信吗?
      说连心不是他刻意安排,不是VVT电台下面要力捧的明星,没背景!没后台!没干爹!有人信吗?董事会信吗?娱记狗仔们信吗?!
      估计人人都会骂他侮辱别人智商吧!

      可是他真他妈冤啊!他真他妈不认识连心是谁啊!他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她怎么就自带救世主光环,不知道她怎么收服了楚辰成赫,他、不、知、道、啊!

      组委会的临时调整队员其实并不真的是临时决定的,而是他很久以前就跟奎真社长商量好的,按他原本跟导演的计划,这一局的主线应该是他先杀掉日本组一名成员,奎真与楚辰合力杀掉一名日本队员,然后奎真偷袭楚辰,却被他救下,两人同归于尽,最后剩下日本队长奂久子、唐一峰及楚辰。

      他有交代过唐一峰要认真玩游戏,别顾虑太多,那么在最终对决至少是刚开局时,唐一峰应该会帮助奂久子去杀楚辰。而奂久子已经得到奎真的授意,去偷袭唐一峰,以楚辰的个性,他肯定会出手救唐一峰,并且应该能救下。

      接下来的事就该顺理成章了,唐一峰站到楚辰那边,奂久子落败;唐一峰作为敌对成员必须自愿向“正义方”楚辰认输,楚辰挥泪忍痛给他贴上贴纸。
      完美!
      没错,他设的这一局就是要捧楚辰。他是想送楚辰一份诚意礼。

      他并没有把所有事情按照步骤一点点给大家说明白,一个是唐一峰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配合,再来脚本太死节目就不好看了。可他跟奎真计划缜密,事情应该能这么发展才对。

      VVT电台由唐一峰独霸男一号太久了,久则生变。他已经不止一次听朋友说起,唐一峰心大,背着他跟其他公司来往密切了。他早就决定再捧出一位台柱来。而性格耿直,相对比较知恩图报,又跟上家公司即将解约的楚辰就这么进入了他的视线。

      楚辰在超二线的位置已久,这档节目做下来,足够他跻身一线,然后他签约VVT,大家双边互赢,非常好啊。
      可他真没想到天空“哐当”一声响——连心跟孙悟空似的横空出世了!

      冰球场上完全是她的个人SHOW;和成赫互动频繁以“心妈”身份在节目里迅速站稳脚跟;反其道而行教人说狗话,脱颖而出令观众大跌眼镜……
      如果说开始那些都让她变成一个美丽的意外,可以提高收视率,那还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但今天最后这场比拼简直把她变成了《奔跑吧大逃杀》本期节目的唯一主角!最终目的!幕后大BOSS啊!

      她一开场就惊艳亮相地为美人不要江山的把自家队友OUT了!没错,他就是那个倒霉的自家队友!然后事情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啊,奎真那个没脑子的还按原计划去偷袭楚辰了,楚辰出局了啊!几个主要演员都挂了啊,连心TM成主场SHOW了啊!
      “捡”了个国旗贴人家后背上了啊!你看过更感人的场景吗?!简直完爆他们那个“黑牛挥泪杀一峰”几条街啊!

      整个房间都漂浮着陆铭瀚的“呵呵”,而且很有顺着窗户飘出去占领日本全领空的架势,他觉得自己的脸现在应该绿了吧?!
      那个连心怎么不去当编剧排节目呢?!真是可惜了!
      那女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把自己搞成了全民圣人,搞成了超级英雄!
      观众还就吃这一套!

      陆铭瀚烦躁地想下床走走,随即就想到那不能言说的秘密伤痛,还不能动呢!顿时心情更差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奸商,做过无数次前人栽树他去乘凉的便宜事,但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彻彻底底地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他把连心捧红了!捧大红了!
      偏偏那个女人还把他当仇人,别说二十年,她估计连二十天都不会签给他!
      “第三点啊——”王芳拖长声音,已为人妇的女子笑笑,竟显出一丝少女的娇俏,她的眼神澄澈而坚定,“因为我相信连心姐姐。不论我们之前曾发生过什么,不论我们还能不能作姐妹,我相信她是绝对不会对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下手的。”她轻轻舒了口气,眼神望向窗外,仿佛在怀念什么,“姐姐她……本性是个善良的人啊……如果我当初……”
      当初什么?那声音太低,成赤赤已听不清楚。
      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心底有个地方慢慢变得柔软。她其实,很不容易呢。被自己欺骗着,强迫着,背叛了自己的姐姐,午夜梦回,成赤赤偶尔见过她静静起身,在窗外低低抽泣,她是不是在后悔?
      王芳与曾经的他是多么相似,明明无法靠近连心,却还对连心有着无限的期冀与信赖。只是如今的他已经不敢再像王芳这般,敢肯定地说一句:姐姐不会这样的。现在的连心太陌生,太疯狂,连他都不知道她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了。但他不会深究下去,也无法深究下去,证实连心害死了陈氏肚子里的孩子根本毫无意义,他能拿她怎么样呢?他可以让连心去给那个孩儿赔命吗?
      他与眼前这个女子,分明心牵着同一个人……成赤赤握紧王芳的手,用力放在自己的膝上。
      “啊……”王芳出神着,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低头不好意思地一笑,抿嘴道,“看臣妾,真是没规矩,当着王爷还走神……”
      “无妨。”成赤赤摇摇头,看外面天色也不早了,温声道,“今日发生这么多事,你且回去早点休息吧,别想太多。”
      “是,王爷。”王芳柔顺地站起来,干脆地应道。这就是她与其他妃子的区别,从来不会追问成赤赤会不会过去用晚膳或者过夜——他去,她欢天喜地,他不去,她安于自然,这也是成赤赤最近发现她的又一讨喜之处。
      男人的神色又柔和了几分,主动起身牵起她的手,将她送到门口,如寻常人家说家常一样,娓娓道,“文杰那孩子我以前疏于管教,是有些不懂事,但如今他生母都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那些傻念头了,爱妃你多体谅点,好好教导他,孩子长大了会孝顺你的……”
      “王爷,您说的是什么话——”王芳跨出门槛,停在台阶处,侧身嗔怪地看了成赤赤一眼,“文杰是您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我的?孩子都是父母前生的债,不论他心里爱我还是怪我,我都会全心全意待他……”
      “好。”成赤赤拍拍她的手,看着她离开。他相信王芳会善待那个孩子,毕竟文杰也是王芳后半生的希望。可是,那样一个注定不能继承爵位的儿子,于他而言又有多大益处呢?
      他久久地站在回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转身回屋。
      子荷轻手轻脚地跟进来,问他是否要传晚膳。
      成赤赤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默然片刻,又问道,“郡主……回来了吗?”
      子荷神色黯然下去,福了福身答道,“回来了一下,又出去了,跟着的下人说是往荷花池方向走了。”
      “哦……”成赤赤微微颔首,又闭上了眼。
      子荷抿抿唇,垂眸掩饰住失落,静静退出屋子。
      成赤赤在房里坐了会儿,喝完了一壶竹叶青,酒意上来了,渐渐觉得屋里气闷坐不住,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才一迈出去,银衣卫就无声无息地走过来,递上一张纸条。
      成赤赤打开一看,怔了一怔,随即竟摇头笑了出来,却是苍凉。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居然连绣心都死了。
      他明明那样憎恶那个女人,明明以前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可是这个日子里,他收到这个消息竟一点也不觉得开心。
      挥手斥退了想要跟随的侍卫、下人,男人穿着一袭绛紫色王服,独自走在这偌大的摄政王府里,外头仍是夏末,而这座府邸却好似已入了秋,园里的花显出了颓势,树上有泛黄的叶子随风卷落,周围那样安静,只有飒飒的风声。
      他远远看到了梁氏曾经的院子,他走过了静妃的院子,他看到下人仆从正拿着木板朝珍绯阁走,准备将珍妃的院落封掉,明和院落外的石子路上已长起了青苔,还有敏敏……那个以前他不怎么重视的女儿,她有一个同样存在感薄弱的母亲,好像半年前已经抑郁而亡了……
      死了,死了,都死了。这个王府,已经空了那么多,熟悉的人越来越少了。方才王芳带来的那丁点慰藉与温暖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萦绕在心头的一句话——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那些年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在朝堂上阴谋拼杀,到底是为的什么?为何到现在,他竟连个说说知心话,聊聊过去开心或不开心的事的人都找不到了?他的亲人,妻儿,女儿,都没有了,到底为什么在努力,他到底想要什么?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荷花池的入口,清风微微,吹动一池荷香。远远地能看到一个穿着淡绿色衣裳的女子坐在秋千架下,神情淡漠,随着秋千的晃动而前后摇摆,仿佛随时会化风离去。
      成赤赤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慢慢地走了过去,那动静惊动了连心,她停了下来,仍坐在秋千板上看着他。
      成赤赤与她长久地对视,弹指一挥间,却仿佛已走过了许多年。一时,有许多话不知能从何处说。最后,他挤出干涩的问话:“为何一个人在这里?伺候的下人呢?”
      连心嗤笑一声,收回视线,目光悠远地望向远方,“我以为王爷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若是问,你会认吗?”成赤赤面无表情道。
      连心扬眉,挑衅一般道,“你觉得呢?你相信萧氏的话?”
      这样的针锋相对,这样的互相试探,让成赤赤打心眼里觉得无限疲惫……够了,够了,还不够吗?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越过连心,走到湖边负手而立,视线沉沉地望着鼓楼,“连心,这一辈子还有很长,你真要与本王这样过下去吗?”
      连心抿紧唇,面色冷然,沉默不语。
      成赤赤回过身来,一步步走到连心身前,高大的身形在她眼前投下一片暗影,他一字字问:“不论你愿不愿意,本王不愿意了。”
      这个男人,终究示弱了。在这个无限寂寞孤独的时刻,在他惶然驻足,觉得物是人非的时候,蓦然回首,他最希望得到的竟还是连心的爱。
      他说:“连心,罢手吧。不论过去我们发生过什么,不论谁对谁错,我们今日一笔勾销,从今天起,一切从头来过。萧氏的事情你想要说就告诉本王,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但本王希望从此时起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实话。本王不惧怕可怖的真相,只要你能给我一个温和的理由。”
      “什么算……温和的理由?”
      成赤赤安静地回过身,微微弯下腰,平视着她的双眼,就如同多年前她还小,他还在无条件地爱护着她时那样,“你一直都知道的,不是吗?本王对你的容忍几乎是没有底线的,只要你的出发点是因为爱,而不是恨。”伴着这一句低语,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连心抬起头,看向了他。
      那漆黑的眸子里仿佛一潭神仙池,能将人吸进去,她的心酸涩得厉害,不知该喜还是该悲。这个站在丰启最高峰的男人,他最无情,也最多情。他认输了,他不介意她做任何事,哪怕她手刃他期望已久的子嗣,只要她愿意承认自己是因为爱他,因为嫉妒才做出这样的事,而非是因为恨这个人,这座府。
      他对她的包容太深沉厚重,可他对她的信任了解却太稀薄,他根本不懂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她不打算解释这些,她知道成赤赤想听的也并不是这个,他希望要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但她能给他吗?
      上天早已在他们二人之间画下了一条难以横亘的鸿沟,他对她伸出手,她已不知该如何跨过——跨过里面无辜枉死的母亲、太后赵雅、王妃绣心、还有她曾经的姐妹王芳……
      连心沉默着,久久没有回答,手却一点点从成赤赤的手心里抽出,显出一种无声地抗拒。
      成赤赤盯着她的手指慢慢与自己分开,那轻微的摩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却在心底带来钝痛,就在她的手指即将彻底离开他的一刹那,他眼神一暗,再次做出了他平时想都不会想的事。
      那个自负到极致的男人,紧紧抓回她的手,牢牢扣在自己的手心里,用近乎恳求的语气,低沉沙哑的嗓音道,“连心,给我生个孩子吧。如果你愿意,这王府未来诞生的每一个孩子都将出自你的院子。”
      连心的身体猛地震动,抬头不可思议地望进他的眼睛里,而成赤赤的眸子里有着与她同样的震惊,好像自己都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要为她废黜后院,让王府所有妃子名存实亡。
      在这个等级森严,男权至上,王权至上的丰启王朝,这样的事何止惊世骇俗。即使是两人感情最深刻浓烈的时候,成赤赤也没有给出过这样的承诺,可在现在,在他们已经有了无数伤害误会之后,他给出了……
      又有什么用呢?还有什么意义呢?连心明明是这样想的,眼底却不由自主溢出了眼泪,她一下下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成赤赤温柔地伸手抹去她的泪水,他的眼底也有血丝,下巴隐隐冒出胡茬,明明笑着,却好像酝酿出陈年的苦涩。他长臂围到连心的腰上,将她慢慢拉进自己怀里,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一种诱哄,低低地如轻吟,“连心,我们都累了,对不对?”
      那时,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笼罩在两人身上,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密不可分,连心就如着了魔一般,就这样被他一点一点拉入了怀。当她终于靠到成赤赤的肩头时,眼睛怔怔地望着波澜不起的湖面,心底却是一片茫然。就这样吗?她真的决定了吗?放弃所有一切,后半生只追随这个男人,或许能过上一些平静的日子,可自己能过得了良心那关吗?
      而命运,为她做出了回答。
      天空上忽然飞过一串百灵鸟,其中一只鸟拍打翅膀的力道格外大,它低空飞行,撩起湖面的水,尖利的掾发出刺耳的鸣叫,打碎这一园的静谧。连心盯住它的嘴,片刻之后,僵住了身体,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又满含绝望地坐直,紧紧望着幼鸟。
      幼鸟大叫着直冲过来,成赤赤眯紧眼,咻地回眸,眼神凌厉。幼鸟嘎嘎大叫,忽的拉高身体,复又飞回高空,鸣叫声再次响起,却是与方才的频率起伏一模一样。
      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连心的眼眶里争先恐后掉落,她的手紧紧捏着秋千绳,痉挛一样地颤抖,喉中发出压抑决绝的哀嚎,整个身体都佝偻到了一起,突然她伸手捂住了胸口,好像里面有巨大的痛苦已承受不住。
      成赤赤吓坏了,不再注视那诡异的鸟,放开连心,用力握着她的肩,盯住她,神色紧张而严肃,“连心,看着我,告诉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明明刚刚还好好的!他一边关注着连心,一边已开始四下警戒。
      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方才态度已经有了软化的连心,却似疯了一样推开他,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成赤赤!你问我愿不愿意给你生孩子对吗?!我告诉你,我不愿意!死都不会愿意的!陈盈珊的孩子就是我害掉的又怎样!你真让我恶心!你们都该下地狱!”
      成赤赤张着嘴,完全呆住了,想要将她拉回身边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

      当夜,在芳花园里昏睡着的盈姗转醒,听彩蝶说了萧氏的临终之言,带着未净的污血强撑下床,跪求成赤赤主持公道。
      “王爷!您相信我,我知道是她,一定是她!她曾在花园里当着那么人的面罚跪臣妾,还扬言可以让臣妾生让臣妾死!她眼中根本没有王法!”
      成赤赤多方哄劝,耐心用尽,面色也渐渐冷了,斜睨着跪在他脚边的女子道,“盈姗,一向最小意贴心,怎的这次就犯了糊涂?王法,什么是王法?王法就是连心身份不同,仅凭你或萧氏三言两语不可能将她定罪!你这是在为难自己,也是在为难本王。”
      “不是的……妾身没想为难王爷……”盈姗哭倒在地,跪伏着气都喘不过来。
      成赤赤瞧着她的样子,又略有不忍,弯腰伸手将她从地下扶起,搀到床上坐下,努力柔和了声音道,“本王知道你这次受委屈了,虽然你没有诞下麟儿,但本王仍会按产子惯例为你晋升——这样,就赐你封号‘柔’,薪俸下人一应待遇全都按侧妃例走,可好?”
      盈姗的脸色惨白,被他握着胳膊带起身,低垂着面一直流泪摇头,声音哽咽而无助,“不,我不要,我不需要这些……”
      成赤赤这一生仅有的低声下气都用到了连心身上,对别的女子温言几句便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现在盈姗这样不知好歹,在他许以荣华厚禄之后还这般不依不饶,他心中不禁升起了些厌烦,松开拉着她的手,眉宇间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冷淡,“那你待如何?”
      “王爷,是不是不论妾身说什么,做什么,您都不可能处置郡主?”
      “是。”成赤赤的眸子里古井无波。
      盈姗在久久的沉默后,迎上他的视线,面容决绝道,“好,那妾身什么都不求,不要位分,不要薪俸,不要赐号,只要——只要郡主来为妾身苦命的孩儿行个礼……”
      成赤赤原本以为她会借机邀宠,提些过分的要求,已经做好了若她太不知分寸便拂袖离去的准备,可没想到,盈姗说出的是这样的话。
      盈姗对上他疑虑的视线,扯扯嘴角,似是想笑,但最终也没笑出来,她抽泣着,神情茫然而哀伤,带着几分认命与颓败道,“是妾身没用,妾身身份卑微,所以无力为那个可怜的孩子讨一个真相。妾身不敢奢求王爷彻查此事了,不敢扰乱王府安宁,不敢冒犯郡主尊严,只求您……您让郡主来给那个无辜死去的孩子行个礼,送他上路,以慰他在天之灵……”她的姿态,已卑微到了骨子里。
      成赤赤沉吟着,没有说话。
      盈姗含泪望向他,嘴唇哆嗦着,突然绷直身体,如一支被拉到极致马上就要折断的弓,发出一声痛苦地呼喊:“王爷!我再卑贱,孩子再卑贱,那也是您的骨血啊!”她头发散乱,眼眶通红,面目都有些变了形,她是一个失去孩子的疯狂母亲。
      不期然的,一个时辰前,湖边那个女子同样疯狂的表情冲入他的脑海——
      “陈盈珊的孩子就是我害掉的又怎样!你真让我恶心!你们都该下地狱!”
      成赤赤无限疲惫地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薄唇吐出一个字:“准。”

      次日清晨,当子荷去传了成赤赤的口谕时,连心冷笑三声,她身边的丫头担忧地扶住她的胳膊,却被她摆手挥退。
      “子荷,王爷是叫我现在去给那位未出世小世子行礼吗?”连心咬重了行礼二字,冷傲而轻蔑。
      子荷默然点头。
      “好吧,你等我去换一身衣裳来。”连心扬起头缓声道,面容沉静地转身回了内室。再出来时,她的一身装扮却惊了在场所有人。
      只见她换上正红色郡主吉服,头戴金冠,足登宫鞋,脖子上挂着沉重的象征高贵身份的十八颗东海珍珠链串,那原本不属于郡主的行头,而是皇室和硕公主之物,是当初太后为笼络她特意赏的,而连心竟把它也戴出来了。
      “郡主!你……”子荷身边一个小丫头低呼一声,就想上前劝阻,连心却目不斜视,以最孤高的姿态,挺然而立,一步步朝珍绯阁走去,她要为她没有做过的事行礼道歉。只是,道歉的方式将由她自己决定。
      与子荷同来的蔽词另一命大丫头子榆深觉不妥,疾步走去就想劝阻,却被子荷拦下。
      “你别扯着我了!”子榆着急地低声道,你看郡主那样子,是去道歉的吗?明明是要跟王爷吵架去的!世子新丧,她怎能穿一身红呢?!”
      子荷垂着眸子,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拉着她的手是紧紧的,“她是郡主。”一口细白的牙低而清晰地咬出这几个字。
      那丫头哑然,还想争辩,“可是……”
      “没有可是。”子荷吐了口气,断然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悠远地望着连心和她的下人浩浩荡荡离去的方向,一字字道,“她穿得是郡主的宫服,乃当朝皇太后所赐。”
      “……”子榆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当朝太后赐下的吉服,穿着合宜与不合宜,又岂是她们这些小小婢子能置喙的?
      芳花园的花园里,彩蝶穿着一身缟素,带着院里的大丫头支起桌子,铺上白幔。因为小世子还没有降生,所以连牌位都没有,只在桌上放了个盒子,里面装着几身给孩子做的衣裳,算是衣冠冢,聊表凭吊。
      盈姗哭得几欲昏厥,若不是成赤赤扶着她,她早已摔倒在地。整个芳花园一片愁云惨雾,而连心,就是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大红吉服,头戴金冠,佩珍珠,高扬着头率着一队下人侍婢浩浩荡荡地进到院落。
      成赤赤看着她的脸色简直被气得脸色发青,“本王是要你来给稚子送别,你这副打扮成何体统?!”
      “王爷不是要我来送别的,而是要我来赔礼道歉的吧?”连心轻蔑一笑,两手拢在袖里,身姿挺拔,标准的贵女做派,好似所有人在她眼中都只是蝼蚁,她一字字道,“我倒是肯,只怕没得折了陈氏和那个孩子的福禄。”
      “你闭嘴!”盈姗疯了一样就要朝连心扑过去,却被成赤赤阴沉着脸拦腰抱住,她挣扎未果,回头凄厉地哭喊道,“王爷啊!孩子不管做错了什么现在都不在了!他根本没机会降临到阳世了!郡主为什么还要这般诅咒他!为什么!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啊……”
      那哭声,简直刺到人的心里。
      昨天下午连心在荷花池边将他的心意与尊严狠狠踩在脚下的旧恨,与现在当众顶撞完全不顾及他作为一个父亲和王爷的感受的新仇,一起涌到成赤赤的眼前。男人的面色阴沉如墨,神色却是寡淡至极,他说:“你觉得陈氏和那个孩子不配吗?本王却偏偏要你行这个礼。来啊,按着她跪下。”
      随着他的话音,两名侍卫虎视眈眈地朝连心走过去。
      连心冷笑,忽然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她从袖中刷得掏出一卷金黄色的文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展开——那是圣旨,是当今皇帝正式册封连心为皇室郡主的圣旨——御赐皇姓赵,上不跪公婆祖祠,下不跪王室宗亲,鲜红的玉玺印鉴便是至高无上的证明。
      “摄政王,你要谋逆吗?”她盯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每一字都似一把锋利的刀,恨不能将他就此劈开,撕个粉碎。
      那一刻,成赤赤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再无转圜了,因为他再也不会对这个女人心软了,他甚至连强留她在自己身边的欲望都没有了。若过去的念想只会成为今日的耻辱与负累,那么回忆还不如只当做一场回忆,留待酒桌谈笑说。
      成赤赤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没了方才冷淡的模样,唇边竟露出一点
      他们有那么长的过去,结束时,亦不过三言两语。
      那一日,连心搬出了蔽词,那一夜,子荷在为成赤赤梳洗完毕,准备退出去的时候,被男人叫住了:“今晚,留下伺候吧。”他靠在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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