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平方》赤然

7、Chapter 007

　　Chapter 007 鲜花与土壤

　　罗根交往的女人鲜少有像威尔士夫人这样的类型。
　　虽然早在几十年前女性通常被视为男人的财产，子女也可以任父亲买卖，现在依旧也有这种思想存在。然而现在生活中这种极端的例子却很少，一是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多少有感情，二是虽然律法如此，但道德舆论却保护着弱势的一方，如果不是家里特别穷或者妻子犯了大错，男人都不会如此过份的对待自己的妻子。而哪怕十多年前他也遇到这种在家暴之下的女性，不过那个女人有了孩子之后变得凶悍之极，这倒难得让他想起一句诗：“女人啊，你就是一个弱者；可一旦成为了母亲，却让人赞叹你的坚强。”
　　罗根觉得要真想报恩，威尔士夫妇都不应考虑了，这种夫妻必定要让威尔士一家妻离子散的。他绕着威尔士的房子走了圈，发现了一个女孩。她正在后门那里晒着花生，旁边还放着十多包已经分好的花生。
　　女孩发觉有人打量自己，便抬起头警惕地看着罗根，问道：“先生，买干花生吗？才一个半先令一包，先生。”女孩小声的说，她仰着脸，脸上的雀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个先令，不能再多了。”罗根随便选了一包，然后往衣兜里大把大把装着。女孩来不及反应，嘴唇哆嗦着看着他装好花生，然后才猛地说：“等等！这也便宜了吧……”她看起来有些生气。罗根从兜里掏出两个硬币扔给她，她反射性地接住一看，惊讶地叫了起来：“两个先令，先生！——我、我再多给你一把……”她的话被罗根打断了：“多出来的一个算是小费。问你打听点事情。”女孩想了想，点点头说：“好的，先生，只要是我知道的都行。”
　　这个女孩看起来大概十七八岁，然而凑近看她那张小脸却还能发现带着些稚气，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她的裙子几乎是用补丁做的，灰扑扑的，看起来就像在灰里打了个滚；而刚才在买东西的时候，他发现她的手上几乎都是茧，还带着一些冻疮的痕迹，那双手看起来就眼三十岁的农妇的手一样。不过即使这样，这个女孩抬起脸在阳光下依旧能甜美地笑出来。
　　罗根先问了她的名字——凯瑟琳.威尔士。
　　“那你认识阿德莱德.威尔士吗？说来也巧，他和你一个姓呢，你知道他吗？”罗根这么问。
　　凯瑟琳眉毛微微抬了起来，嘴也稍微张开了下，却很快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反问道：“那么多叫阿德莱德.威尔士的人，我怎么会知道？”
　　“真不知道吗？一个老头，大概六十多岁，右嘴角上长了个痣，上面还有根黑毛。”罗根比划了下，说，“他给我说起过自己有家人在这个镇上，托我给他们带个口信。”女孩咬着嘴唇盯着罗根看，似乎在观察他是否在说谎。他拍了拍脑袋，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项链，边递给女孩看边说：“我都忘了，他还给了我一个信物。”等女孩看清楚这根项链的时候，几乎是像抢一般把它拿到手上，小声说：“这是……怎么会？他、他现在在哪里？你有没有见过他身边还有其他人？”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在两只翠绿色的眼睛里燃起了两把小火苗。
　　罗根心想，那老头死前说的话还真不假。
　　“很遗憾，他已经去逝了，听他生前提到过，他曾经有位妻子，不过很早就过世了。”罗根说，“这么说，你认识他了？”对方低着头，把项链握在手心里慢慢摩擦着，好一会儿才像自言自语的一样说：“怎么会……我还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每个人都会死的，小姐，请节哀。”
　　“哼，谁会为那个自私的老东西节哀？”女孩明明眼睛水润润的，语气却冰冷极了，“他死的时候没人默哀吧，活该！”罗根想了想，有些欠揍地解释道，“事实上，还是有人为他扶棺了，而至少我为他默哀了三分钟。”他这句话果然换来了女孩的怒视，他忙把话题转回正题上，说：“你是他的亲人？”她沉默了会儿，一手抓过罗根的右手把项链塞到他手上，说：“你拿着这个离开吧。这里没有他的亲人了。”趁着对方的手还没缩回去前，罗根反手抓住了她的手又把项链还给她说：“你明明就在，我不能要。”凯瑟琳愣住了，又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你拿着罢，至少有个人能记住……”她后面的声音太低了，罗根没听清，然而对方的态度很明显，但在这明显之中又带着犹豫。他刚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从左边传来一声喝斥声：“放手，流氓！”
　　罗根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那个名叫琴的女孩在冲自己怒目而视。而凯瑟琳则吓得赶紧抽回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退到墙根那里一脸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没错，当琴喊出这句话之后，突然从她身后涌出一小群人，其中一位胖夫人以一种极不符合自己体态的敏捷挤进了最前端，脸上的肥肉被兴奋扭曲着。
　　“你是不是又误会什么了？！”罗根没有退后，以一种放松的姿态对着对面那群突然冒出来的人，说，“我只是在这里买花生罢了，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凯瑟琳也挺直了腰，怒骂道：“这位小姐，请你不要乱说，这位先生是好人。再说青天白日的，你想太多了吧？！”
　　连“受害人”都给罗根发好人卡了，琴也知道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对于这个几次都莫明其妙冤枉自己的少女，罗根已经不想再和她打交道了。他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却被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那个见不得光的神秘兮兮的小子给挡到了，而从对方身上传来的一股熟悉的味道，把他弄得一愣，只好对着这两个人低声说：如果换成我，绝对不会看错，哪怕是多黑的巷子里面。”他硬生生地抛下这句话就走了。
　　“真是个怪人。”琴看着罗根远去，小声抱怨道。斯科特拉住她的手安慰着：“不过这次确实是我们没弄清楚，他人是怪了些，但人品不至于这么低劣。”琴皱着眉毛看着自己的男友，没好气地说：“你又清楚了……”她这次只是抱怨了一句，斯科特也不是多话的人，便打住了这个话题。
　　一个当事人走了，另一个当事人又有事，其他的人便很快散开了。
　　瞅到无关的人都已经离开之后，凯瑟琳的表情变得有些生硬——带着些恼怒或者是其它的什么，让人觉得生硬而且别扭。琴察觉到了这一点，但她还是凑了过去，面带微笑地问道：“嘿，凯瑟琳。那个，今天天气不错，你还在卖花生？”她这句话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翻了个白眼。
　　凯瑟琳抿了抿嘴唇，冷淡地回答道：“我不卖花生还能干什么？”她侧着脸打量着面前的几个人，在看到他们身上带着暗绣的衣服的时候轻轻冷哼了声，小声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成天闲逛的富人，也没那么不要脸成天巴着男人不放。”这句话虽然小声，然而其他人却能很清楚地听见。
　　琴皱了皱眉头，话题一转说道：“凯瑟琳，其实你也不必再继续这样，你也可以跟我们一样的。这次我们来，就是想确定这件事的。再过两三天我们就会离开了，也许不会再返回来了。如果……”她没有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凯瑟琳打断了她的话：“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你们一来就打乱了我的生活。给我讲什么混血人，还污蔑我的名声？我跟你们走还活得了吗？”
　　“你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难道你以为你生活得好好的，就真的好了？你与众不同，这是迟早会被发现的事。到时候那些普通人可不会忍受你，你要怎么办？”吉尔伯特忍不住插言说，“是为了你那愚蠢的和平目标把自己送上绞架，还是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不知道哪天死在水沟里？哦，当然了，你也有第三种选择。”
　　“跟你们离开是吗？”凯瑟琳顿了顿，随即把手中的一包花生重重地扔进旁边的筐里，显得有些生气地说，“把重要的人扔在身后，转身逃跑？呵，这样谁都能轻松生活吧？”
　　琴迟疑了下，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凯瑟琳和他们有很大的不同——她是从小便生活在那个群体里面的，在这里也有重视的人。琴无法想象在普通人群当中也有自己所爱的人的情况。正在她左右为难，不知道应不应该再劝下去的时候，吉尔伯特却冷笑了一声，说：“终有一天，你会知道那些重要的人到底重不重要。连命都没了的话，你要那些能干什么？守着你那可怜的贞操？”
　　“吉尔！”斯科特和琴忍不住打断了吉尔伯特的话，说，“你有些过份了！”吉尔伯格冷笑着盯着琴，又瞥了眼斯科特，说：“难道我说错了吗？哦，当然了，像你们这些从小生活在幻想世界里的人不会清楚的。不同部落里的人类都会互相攻击，你们还觉得他们会怎么对待我们？”
　　“吉尔，我们也是人类！”琴在旁边劝着吉尔伯特。对面的凯瑟琳看着吉尔的表情都有些不对了，琴不知道会不会给她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这份焦虑让她最后一个音节都飚高了至少两个音阶。当然，吉尔伯特并不会听她的劝告，依旧自顾自地说：“你面前的这个女人跟她的母亲一样，是个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的人，还谈什么重要的人。反正女人不就是男人的依附品吗？你们与其在这里浪费口水，不如跟她父亲买她。”这话一出，在场的女性都向他怒视了过来。
　　斯科特看到这个情形立刻挡在了吉尔伯特面前，说：“吉尔，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吉尔会说的话。现在在外面，有什么能等回去再说。”斯科特在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微微侧了下身，琴马上就明白这也是在跟她说的，便撇了撇嘴闭了嘴，走到旁边靠着墙抱着双臂看着这边。吉尔伯特也退后了几步，没再说什么。
　　“既然如此，你们不如去跟我父亲好好谈谈，也许只要五枚银币他就能把我卖给你们，毕竟你们父亲和祖父都代代擅长这个啊。”凯瑟琳一边冷笑着说，一边加快速度，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往肩膀上一扛就离开了。
　　琴站直身体，冲着吉尔伯特的方向不悦地看了一眼，但却被斯科特劝着先回去再商量。她低声说：“我觉得吉尔伯格有些不对，你要知道，前天他才对米拉做出那种事……”斯科特摇了摇头，说：“也许是激素的问题。毕竟Alpha什么的，我们不了解。先回去，有凯因在。”琴从鼻子里笑了声，说：“Alpha的事由Alpha解决吗？”斯科特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差不多，不过是混血的事由混血自己解决，别在外面暴露了自己。”这句话让她笑了起来：“好吧，斯科特，你这句话说服我了。”
　　三个人由吉尔伯特带路，走到一半，他却突然一拐，往旅馆的反方向走了。
　　琴愣了一下，说：“这个方向不是回旅馆的方向。”吉尔伯特没有回答她，依旧自顾自地走着。她快步小走了一会儿，又说：“你要去哪里？”这次对方回答了：“你算什么，管我？”斯科特突然往前一步，干脆拽住对方领口，把他拖进了一旁的小巷里。琴在后面拾起吉尔伯特落下的东西，向四周瞄了瞄，发现没人注意他们也跟着进了小巷。
　　在小巷里，斯科特已经把吉尔伯特抵在了墙上，后者挣扎了十多秒没挣开过了便放弃了，在半空中瞪着他。斯科特冷冰冰地说，“吉尔，如果你想在外面乱来，首先得想想让凯因知道了会怎么样。你认为他会怎么做？容忍你一次还会容忍你第二次？嗯？我没有在威胁你，这是事实。你好好想一想？”他说完这句话，便松开了手。吉尔伯特一被放下就用手捂住了脖子，好半天才说：“你的力气可真大。”他微微一笑，说：“你知道就好。”
　　琴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然而所幸，吉尔伯格像是回到了之前的样子。她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她把这种感觉告诉了斯科特，对方嘴角微微一勾，安抚地笑着说：“别担心，有我在。”
　　短短的一句话，六个字，却因为斯科特特有的安静的笑容和温柔的声音格外让琴温心，那些烦躁的东西都被身边这个带有海洋和森林味道的少年从心里趋走了。琴绿色的眼睛也盈满了笑意，她轻轻点了点头，回握对方的手，轻声说：“嗯。我们一起，都在。”
　　凯因处理完事情之后已经等在旅馆了。在了解了情况之后，他叹了口气，说：“算了吧，这回去的时候让人记录下来就行了，之后的事情不归我们管了。”接着他又像是抱怨又像是聊天一样说着，“虽然教授说，最近几十年混血的人数越来越多，但是愿意加入我们的比例却还是很低……”斯科特解释着：“总归基数大了，我们这边也会慢慢壮大的。这一点是很明显的，现在第三个分部也要建立好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现在不愿意来的人说不定有一天会改变主意。”听了这些话，凯因笑了笑，伸出手拍拍斯科特的头说：“到时候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琴还没见过凯因这副样子，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偷看。
　　凯因却把话题一转，说起了罗根：“现在还不清楚他的目的，也许他只是跟我们同路，不过，在离开这个地方之前还是注意一下他。我总觉得，他身上有种同类的味道。不过，你们和他保持距离。因为他身上佣兵和危险的气味也不小。别上他的当，小羊羔们。”他说完这句话，用手挥了挥示意其他人离开。
　　吉尔伯特落在了最后，一直等到对话全部完成，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才离开。
　　琴拉着斯科特的衣袖，有些不安地看着吉尔伯特的房间门。斯科特很好地察觉到了这点，垂下脸看着自己的小女友。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不过他们俩个的身高差不多，她得弯着点腰才能做到这点，这让她有些不舒服，而斯科特的体温略低，并没有让她得到意想中的温暖。她说：“陪着我，我有些冷。”
　　“怎么了？”斯科特伸出手碰了碰琴的额头，却被她躲开了。他笑了声，说：“冷的话，先回房间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琴去了她的房间，一推开门，没想到米拉正坐在床上看书。
　　其实米拉这几天一直躲在房间里，她的行李里面有几本书，最近她一直靠着这个打发时间。见到房门被打开，她惊恐地看了过来，发现来的人里有琴才好了许多。门口两个人很快反应过来了。
　　“对不起，我冒昧了。”
　　“米拉，这是我的男朋友……”
　　“你们都站在门口干什么？”
　　三个人几乎在同时开了口，然后他们互相看了看，笑了起来。
　　“米拉，他可以进来吗？”琴问道。米拉犹豫了下，点了点头，说：“为什么不呢？这并不是我的房间……”
　　“哦，不——”琴撒娇地说，“别这么说。如果你不喜欢，我就赶走他。”
　　米拉吃了一惊，有些不确定地看着斯科特，轻声说：“可他是你男朋友……这样不好吧……”琴冲着她眨眨眼，说：“不要理他，他受得住打击。”米拉被她这么一说，直接把头低了下来，坐在那里掰着手指。琴只好对着斯科特说：“你先回去吧。有时间再继续聊天。”斯科特顺势道过安，把门关好检查了遍才离开。
　　琴叹了口气，她本来想和斯科特聊下吉尔伯格最近的状态以及对凯因隐瞒事情的这件事，可每次和斯科特在一起她的脑子就好像进水了一样，总是忘掉一些基本的东西，比如这次她就忘了和人同居的事情，弄得现在好尴尬。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转头去看米拉，谁知米拉在旁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两个人的视线就撞到了一起。她又想起身边这位是个很少见的女性Omega，就连混血的部分都是柔弱敏感的种族，而她刚刚那声叹息似乎是让对方想多了。
　　“米拉，你是我的朋友。”琴坐到米拉的身边，拍着她的手说道，“朋友之间，不用顾及太多。而且你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本来她想说没人可以再伤害对方的，却马上改口说，“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对不起！”米拉急促地说，“你男朋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可以让你男朋友回来的。”
　　“米拉，我们是朋友。”琴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你不用为这些道歉，是我的错。我没有事先寻问过你的意思，应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米拉抿着嘴，好半天终于说了那句“没关系”。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