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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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漠北不知名的一座荒山上，正有六人携了自家小辈上坟。
那坟墓甚至连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块巨石突兀的立在那里，权且充做可以辨认的标记。
这七人老的老小的小，皆穿了裘皮做蒙古人打扮。最年长的是个六旬左右的尖腮老瞎子，最年幼的则是个十五六的健壮少年。其中唯一一名女子正领了那少年清扫巨石前的积雪，剩下几个男人将带来的牛羊祭礼摆在石前。
七人点过香烛行了跪拜之礼，那女子又在墓前暗暗祷告一番，这才慢慢走下山，驭马疾驰，足足行了大半日辰光才见算见到了人迹，
适才下马，便有一个裘装少女笑嘻嘻朝他们跑过来：“郭靖，有个奇怪的人来找你啦！”蒙古少女说起话来又快又急，像山泉似的叮叮当当。
不待郭靖回答，他身后那个女人便抢先问道：“华筝，那个人怎么奇怪了？”用的也是蒙古话，只是相较于华筝而言，实在是软绵绵得有些太不地道了。
华筝便又朝那女人道：“衣着打扮都有些奇怪，和咱们是很不同的——我也说不清。韩师父，他也要找你们的，我带你们过去，你们看了就知道。”话毕她一边领路，一边同郭靖叽叽喳喳的聊天。
七人随华筝进了一座蒙古包，只见上首坐着一名身板魁梧的中年男人，正是这部落的首领铁木真。下首客席上坐了名汉人打扮的少年郎，倒是眼生。边上还有铁木真的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四人陪席。
那郭靖行过礼在下头立着，眼睛却不由自主黏在了那眼生的少年身上，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人——衣服宽宽松松的，头发像个女人似的在头顶盘成发髻，偏生面孔与身板瞧来却是个男人模样。
无怪乎华筝说他奇怪，确实是奇怪，郭靖心想。
那少年在上头说了几句词不达意的蒙古话，还带着十分明显的口音，听来十分滑稽，逗得席上几人哈哈大笑。
铁木真笑罢朝郭靖等人道：“郭靖，这是自中原来寻你的……”
那少年也笑：“尹志平。”
“对，尹志平，”铁木真摸了摸胡须，颇为豪爽的洪亮道，“想来中原确是钟灵毓秀之地，我铁木真若是有幸，必要前去领略一二。”
尹志平学蒙古语不过几日，哪里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看他语气表情还当他说的是“英雄出少年”一类的客套话，于是忙恭敬的抱了拳，客气道：“哪里哪里。”
见他这样谦逊，铁木真复又大笑。蒙古人天性豪放不羁，似尹志平这样温文尔雅的性子，在这旷阔的大草原上实在是万中无一，故而铁木真等人见了这尹志平都觉得十分新奇有趣。
后来铁木真又和尹志平扯了许多有的没的，两个人鸡同鸭讲的说了半天，竟然也十分宾主尽欢。唯有郭靖一行七人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把这尹志平扯过来问个究竟。
待到铁木真放人，已是掌灯时分。
尹志平跟着郭靖等人进了另一个蒙古包，二话不说先恭恭敬敬朝那六人磕了个头：“弟子尹志平，奉师尊长春子丘道长差遣，谨向各位师父请安问好。[1]”却原来这六人正是尹志平要寻的江南六怪。
这般说罢，尹志平见他们并不接话，只是警惕的看着自己，便从怀中掏出丘处机的亲笔信笺双手奉予六怪，恭声道：“此乃师尊亲笔，还请各位前辈过目。”
朱聪接了，拆开信封照着信上念道：
“全真教下弟子丘处机沐手稽首，谨拜上江南六侠柯公、朱公、韩公、南公、全公、韩女侠尊前：江南一别，忽忽十有六载。七侠千金一诺，间关万里，云天高义，海内同钦，识与不识，皆相顾击掌而言曰：不意古人仁侠之风，复见之于今日也。
“张公仙逝漠北，尤足令人扼腕长叹，耿耿之怀，无日或忘。贫道仗诸侠之福，幸不辱命，杨君子嗣，亦已于九年之前访得矣。二载之后，江南花盛草长之日，当与诸公置酒高会醉仙楼头也。人生如露，大梦一十八年，天下豪杰岂不笑我辈痴绝耶？[2]”
尹志平在心里“啊”了一声，这才知道师父为何要叫自己来跑这一趟腿，随即又竖了耳朵欲知下文。却听那韩宝驹道：“然后呢？”
“到这就完了，确是他的笔迹。”
“那姓杨的孩子是男孩？他叫杨康？”这回问话的六怪中的老大柯镇恶。
尹志平见了他才惊觉为何适才朱聪要将信笺念出来，随即答道：“正是。”
柯镇恶又道：“那么他是你师弟了？”
尹志平哂然：“弟子入门晚，故虽年长一岁，却比师兄晚两年才入门。”
听得他此言，江南六怪面面相觑，皆是神色复杂。[3]
看出他们面色不好，尹志平本不欲多言，但又思及临行前，师父话里话外仿佛有叫他探一探郭靖为人武艺的意思，沉吟一番，终究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弟子投入师父门下不过三载，幸有诸位师长指点才得一窥门径。只是弟子鲁钝，至今未得真意。”
“今弟子奉师命北上拜见六位前辈，路上多闻江南七侠素日风采，”说到这里，尹志平话音一顿，见六怪面色平平，这才继续道：“弟子冒昧，想与郭兄切磋一二，以领七侠风采。不知六位前辈意下如何？”一番话说罢，帐中一片寂静。
半晌，柯镇恶用手杖砸了砸地，冷哼道：“油嘴滑舌。”
尹志平太阳穴“突”的一跳，他无声的吞了吞口水，正欲请罪，就听那朱聪笑道：“小兄弟好会说话，这么说来，若我等不答应，还是我们不识相了？”
听他此言，尹志平只觉冷汗都要下来了，复又跪下，惶恐道：“弟子……”话还没说完，就被提了起来。
朱聪笑道：“不过同你顽笑，何须这样谨小慎微，倒不像是来拜见长辈。难不成我们是会吃人的老虎不成吗？”
尹志平躬身敬道：“前辈教训的是。确是志平的不是。”他面上恭敬，心中却叫苦连天。自他记忆起始，门中几位师长对他无一不是和蔼可亲的。故他这几年在全真教不说是一帆风顺，但确实是极得长辈宠爱的，从未遭遇过像是六怪这样性子的长辈，因而此刻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
见他如此，韩小莹微笑道：“罢了，今天也晚了，孩子远道而来，也该累了，先回去歇一歇吧——说来可汗给你安排宿处了不曾？”
尹志平恭敬道：“不曾。”
韩小莹道：“那倒难办了，不如你且先和靖儿挤一挤？”
尹志平先是一愣，随即朝郭靖望去，郭靖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说话，还是韩小莹咳嗽一声：“靖儿——罢了，靖儿丁是没意见的，你二人都是男儿家，能有什么不便当。靖儿，你这就带你尹师兄下去休息吧。”
郭靖应了喏，尹志平又朝六怪行过礼，二人这才退下。
待他们离开，韩宝驹这才冷哼了一声：“这小牛鼻子厚着脸皮留下来，想是要试一试靖儿的功夫。”
韩小莹接过话茬：“试便试，难不成我们还怕了这小子？”
朱聪却道：“丘处机的徒弟，怕是手段不弱。”听得他此话，六怪具想起了十六年前醉仙楼一战，心中都是一叹。
静默半晌，忽听南希仁道：“打不过，也要打！”[4]
韩小莹振作精神道：“四哥此话再对也没有了，我们连丘处机都不怕，又如何会惧这小道士？时辰不早了，小妹先回去休息了，几位兄长也早些休息，明日好去会会那小道士！”话毕就告辞回了自己的蒙古包。
这厢江南六怪适才散班，这边厢尹志平也早就进了郭靖素日居住的蒙古包中。
借着羊脂蜡烛发出的光，尹志平已将帐中布置看了个大概，虽然陈设简陋朴素，却多有皮毛制品。目光兜兜转转，落在了一柄长弓上，弓柄握手处的缠绳已经被磨得有些烂了。
他有些试探的朝郭靖道：“郭兄的骑射功夫定是很好吧？”
郭靖放下火折子，奇道：“你怎知道我会骑射？”
尹志平笑道：“我见郭兄案头这柄弓已是用得有些旧了，故而冒昧发问——说来郭兄长居大漠，这汉话可是朝六侠学的吗？”
郭靖挠了挠脑袋：“是我妈交给我的——对了，今晚你是和我挤一挤睡一床，还是？”
尹志平客气道：“本来冒昧叨扰就是我的不是，哪能这样麻烦郭兄，我打个地铺凑合一下便是了。”
郭靖劝道：“地上太冷了。”
尹志平笑道：“不妨事，练武之人哪里就这样娇气了？”
“那好吧——”郭靖说不过尹志平，只好将地上收拾了一下。铺上地铺后，他仍是有些不放心：“你要是晚上觉得冷，还是上来和我一道睡罢。”
尹志平应了，二人熄了蜡烛，各自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睡觉。
郭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大概是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平日里脑袋一沾枕头就能睡着的郭靖失眠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好不容易才有了点睡意，郭靖忽然听到床下一阵窸窣的响动，他下意识一个挺身坐了起来，惊醒道：“谁？”
一个清朗的男声讶异道：“郭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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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弟子……问好。”一句引用自《射雕英雄传》第五回弯弓射雕。
注2：“全真教下弟子丘处机……痴绝耶？”一段引用自《射雕》第五回。
注3：尹志平与江南六怪对话，参考《射雕》第五回中对话。
注4：“打不过，也要打！”一句引用自《射雕》第五回南希仁原话。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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