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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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正午的阳光携着热意从万丈高空坠落，在行人的背上化开一片燥热的汗意。
杨过吹着欢快的口哨走进山谷，细细的麦秸随着唇齿的开合、颇具活力的一翘一翘的，不算太合身的粗布袍随着他行走的动作，扬起、落下、扬起、落下。他在强烈的日光下微微眯着眼，咬着麦秸的唇略翘着。
他知道，以他的脚程再走个刻把钟、越过前头那片密林，便是一个小镇子，里头有家客店做的酱鸭那可是真不错呀——咸鲜里头透着股蜜蜜的甜味儿，实在是勾人得很，拿这个配茶捣饭那可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想到这里，他仿佛已经隐隐闻到了酱鸭的香气，馋虫们在胃里翻江倒海的闹翻了天，震得他肚里“咕咕”声不断。
杨过吞了吞口水，揉着肚子暗自嘀咕道：“莫急莫急，好饭不怕晚，好话不嫌慢——咱们到了店里就叫他个十七八个小菜，吃得肚也撑来肠也涨，这才叫痛快呢。”
正笑嘻嘻的同自己的肚子说笑，他忽然耳尖极细微的一动，仿佛隐隐听到听到山谷口不远处有响动。于是下意识屏息闪到一块岩石与山壁之间的阴影处。也就是此时，一阵击掌声极其清晰的从谷口响起。他心下暗暗纳罕，旋即又听南边山后也传来了一阵击掌声。
杨过：“？？？”
回声渐息，三名道士神情戒备的从山谷口进来了——咦？他心中更是疑惑，这三个道士看起来有些面善、且又穿着全真教道袍，想来果然是他全真门人，不好好修炼来这儿耍什么幺蛾子？
不待他想出个究竟，只见又有两人从山后现身，邋里邋遢、一身布衣上不知道打了多少个补丁，竟然是丐帮门人！
咦！！！他更加疑惑了，从没听说过全真教与丐帮有什么牵连，这三个道人要玩什么把戏？不好——他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态心想，莫非他遇上了一场江湖约战？
杨过躲在阴影里，捂着嘴偷偷的笑，一对儿漂亮的招子闪着里明晃晃的恶意，满肚子的坏水在肚里乱晃。拜赵致敬所赐，他对全真教的大部分道士都不太喜欢，除了他师父尹志平，及看在他师父面儿上待他十分温和的全真七子。
不过因为尹志平毕竟在终南山长大，顾忌着他的心情，这才日日装出一副十分适应教中生活的模样罢了。现下虽被赶了出来，但因为山下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杨过这些日子来倒也还算自得其乐。
正期待着，忽见三道两丐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互相行过礼便排作一排，朝着山谷出口处立着，仿佛在等什么人似的。也没叫他们等多久，忽闻一阵“得得”的蹄声，渐渐靠近了。
那五人皆一脸严肃，严阵以待。
杨过也好奇的探出半张脸，朝着谷口看去。
却见一名穿白衫的年轻姑娘驾着一匹黑驴从谷口走近，停在五人面前，漂亮的面孔上冷若冰霜，眼中仿佛满是不屑之色。一名道士叫嚣着朝她放了几句狠话，要她将帮手叫出来。
那姑娘却冷笑着从后腰抽出一柄弯道：“这就是我的帮手。”
杨过在心里吹了声口哨，暗自笑道：倒是好胆量，只是不知这位姑娘的身手是否撑得住这副胆量了。他抱着肩，又看向那五个摆弄唇舌的大男人，心下颇是不屑——什么东西，对着一个独身前来应战的小姑娘也要摆弄唇舌，无耻至极。
不过是两句话的功夫，那姑娘口气也冲，怼得那老乞丐气得来扯她下驴。一拉一扯间，便打了起来。那姑娘虽然功夫不高，却胜在功法精妙、下手狠辣，一时倒打得五个大男人有些措手不及。
杨过抱着肩立在石后，漫不经心的看着那姑娘一打六，越看越入神，到最后不由暗觉心惊——这姑娘虽然学艺不算太精，可是大致的路子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不知怎么的，他竟然觉得她这手功夫居然好似和全真武艺隐隐有什么关联，而且不仅如此，竟然好似……好似……
弯刀猛然劈下，反射出一片刺目的银光。
剑锋猛颤间颓然断裂，仓皇的“锵锵”落地。
两道霎时一惊，面上一时红白交错，十分好笑。
女子愣了愣，一时也没想明白自己方才那招如何厉害了。
却听旷阔的山谷中忽的响起阵阵大笑，笑声同奇异的回音交错在一道，显得声势浩大、诡谲骇人。方才还缠斗不休的六人纷纷面露警惕，团结一致的向四周观察。
那姑娘大声喊道：“哪个小贼敢在此作怪？”
却见一个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扶着石头转了出来，他抖着肩膀强忍住笑意，朗声道：“不敢不敢，哪敢在诸位面前作怪，只是我见到一桩可笑事，乐不自禁，这才发笑。还请诸位继续罢，不必在意区区一个路人。”
那姑娘柳眉倒竖，不依不饶道：“什么可笑事，你倒是说来听听，当真好笑，姑奶奶饶你不死。”
杨过眼珠一转，嘴角一翘：“我啊，方才见到几只黄雀与一个母螳螂打架。黄雀一拥而上要啄螳螂的眼睛，却被螳螂一拳打得跌下树去了，吓得都不会飞了。母螳螂却不知道厉害的正是自己的拳头，还暗自惊奇——诸位以为，可笑不可笑？”
他装疯卖傻的胡乱说了一段螳螂与黄雀的故事，前言不搭后语的，听得六人心里暗自烦躁，又见他满脸都是脏兮兮的黄沙，还当遇上了个疯子，于是便不再去管他，兀自又缠斗起来。
杨过见他们不再看自己，索性盘腿坐了下来，满脸挂着傻不愣登的笑，还时不时的给众人鼓掌喝彩——“打得好打得好！再打几拳！”一时帮着那姑娘，一时又帮着三道两丐。
弄得六人人人恼得很，却又抽不出手去揍这个疯小子。那姑娘压着脾气，趁着杨过胡言乱语扰了道士们的心神，便下手愈发狠辣起来了，可惜她功力不到家又没叫什么帮手来，难免双拳难敌四手。
杨过一看，胜负已经分明，原本想要拍拍屁股去吃饭，并不想掺和这摊烂事——要他说来这六人都不是什么好鸟，那姑娘恶声恶气的、仿佛天生不会说话似的，三道两丐围攻一个姑娘也不是好汉所为。
不过是恶人磨恶人，没甚么趣儿——他走开两步，余光瞟见那姑娘现下已经渐渐落了下风，出手时颇有些顾头不顾腚的，看来是黔驴技穷了。正满头大汗的咬着牙，涨红着脸，十分不甘的模样。
杨过又走了几步，汗水从额角缓缓滚落，他越走越慢，终于停下了步子，叹了口气——他师父若是在的话恐怕……他唉声叹气的又转过身，疾步冲入乱斗、也不敢用全真身法，只是以穆念慈曾经教过他的几下掌法左右支了几下，勉强将众人拉开。
三道士眼看要获胜，忽然被打断了好事，不由向他怒目而视，大骂道：“你这疯小子，发得什么疯？！”两个乞丐却面露奇异之色，退后半步、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
杨过顶着脏兮兮的脸蛋，傻笑道：“诸位且住，诸位且住。我呢，忽然觉得这个姑娘面熟，倒像是我要找的人，可否先将她借走几日？”
一道士大骂道：“你找她做什么？焉知你怀的什么心思？”
杨过含含糊糊的道：“啊呀，这个是我师父吩咐下来的，我如何好同你们说呢……”他缓缓的说着，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分散掉这五人的注意力。
却听老丐道：“你师父是谁？”
见他眼神闪烁，仿佛在试探什么似的，杨过心下一亮，嘻嘻笑道：“我师父呀——可是个世外高人，说来怕是你们也不晓得的。”掩在尘土后的眼眸里精光闪闪。
那老丐眼光又是一阵，激动的道：“再说说……”
杨过做沉吟状，面上犹犹豫豫的仿佛不信任这两丐似的，脑子里却快速旋转着，半晌才有些斗气似的冷哼道：“说就说，就怕你们见识短浅，不识得我师父他老人家——他如今怕是也有七八十年纪了，生得须发雪白，功力之高深远超出你等想象之外！”
老丐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激动得几乎是满脸通红：“你师父他是不是还有些……有些……”说到这里他一时有些卡壳，好像有些难以说出口似的。
杨过见他如此，心下暗道此时自己若是不接话、恐怕这老头缓过神来就要反应过来了，于是便叹了口气，一副理解的模样：“还有些疯疯癫癫的，是不是？”
凡是他见过的江湖上七八十的老头子，多半有些疯疯癫癫的。
“是是是，”那老乞丐越发激动了，疾步上前，握住他的手，洪声道：“竟不知道帮主他老人家又收了徒弟，幸而小兄弟出手了，不然我等还不晓得呢——帮主他老人家现下身体如何？”
杨过挺着满是冷汗的背脊，嬉皮笑脸的与那老乞丐握手，亲热地道：“托您的福，好着呐！吃嘛嘛香，每天两碗饭还嫌少呢，您替师父给教里的哥哥们带句好！”两个乞丐又围着他说了几句，直到他说时间不早要走，这才依依不舍得放他离开了，还劝了那三个道士几句。
杨过笑嘻嘻的谢过乞丐，一步跃上黑驴上，半抱着将那少女挤到前头去，手上轻轻一抹就点了那姑娘的穴道。两人共乘一骑，疾驰而去。
待到经过密林，杨过这才将那个姑娘搬下驴，向林中一扔。那姑娘穴道被封，一路上气得满面涨红，一双漂亮的眼珠子里满是赤红的恨意。
杨过颇审视的绕着她转了一圈，道：“你看，我既然有办法把你弄出来，封住你的穴道，你就该知道哥哥的厉害。我有几句话要问你，你老实点，把知道的都同我说清楚，我就放你走、不伤你一根毫毛，你看如何？同意就眨眨眼。”
漂亮浓密的睫毛落下，不住颤动。
杨过一双招子白长一样，这样近都没有看出这姑娘的美貌，脸上也没有什么怜惜之色。见她眨眼，也只是笑着夸了一句：“好姑娘。”说着为她解开了穴道。
正要问话，就见那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腰后抽出玩刀，向他头顶劈来，下手十分狠辣，像是要置杨过于死地似的。杨过嘻嘻一笑弯腰从她手下钻过，指头闪电似的向她肩后一点，霎时又将她点住了。
杨过咧着嘴，一排牙雪白得吓人，他拍了拍手，绕道姑娘身前，笑着调侃道：“你呀，未免太不乖巧了，好好同你说话不听，非要打打杀杀的。功夫如此差，却手段这么辣，迟早被别人弄死呀。”
这回他未封住那姑娘的咽喉，故而话音未落就听那姑娘破口大骂道：“你又是什么英雄好汉，只会下阴手！可千万别放过了姑奶奶，不然总有你落在我手上痛不欲生的时候！”
杨过一脸懵逼：“我不是说了，找你问几句话么，是你上来就对我耍刀子的，我一没打你二没骂你，倒是我对不住你了？姑娘，你也忒不讲理了罢！”他笑着叫屈，心中却暗自道，姑娘家不会都是这么泼辣的罢？他师父还要他找个姑娘成家，得了吧，他可是怕得慌。
那姑娘嘴皮子利得不行，他说一句人家能回十句，实在是讲不过。只好将她喉咙上的穴道也封了，这才得了片刻的清净。
杨过揉揉脑袋，只觉得脑袋都被吵疼了，他叹气道：“你不累我还累呢——我且问你，你师从何人，入的哪门哪派，这手剑法又叫什么？愿意说就眨眼。”
那姑娘翻了个白眼，片刻后，忽然想通了似的眨了眨眼。
杨过伸出一根手指，眯着眼睛向她道：“先说好，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不怕就尽管叫。”说着复又伸出手，解开她的穴道。
也就是在此时，忽听一阵清脆的铃声远远传来，杨过只当是有人路过，本还不太在意。却见那姑娘面色“唰”的一下白了，胆战心惊的问他：“你……你听到那铃声了没有？”
杨过心中暗自警惕，面上却若无其事道：“怎么？”
那姑娘颤抖道：“是……是我师父来了……”
杨过其人心思多么灵敏聪慧，见她面色有异立马知道有异，笑嘻嘻的向她道：“怎么，你同你师父有什么龃龉不成？你若是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话，我倒是有法子救你一救。”
见那姑娘一脸惨白，却对他仍旧一副不信任的模样，他又是一笑，装模作样道：“啊呀，我是有心帮你的，可是你看你，看来我只好出去寻你师父，告诉他——你的徒儿呀……”
那姑娘急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好好，我答应了，你且说说你有什么法子？”
杨过一笑，忽的拦腰将她向自己肩膀上一扛，低声道：“可自己拽稳些，一会儿摔死了，哥哥就只好请你师父给你收尸了。”说罢竭力运起金雁功，攀着一株巨大的雪松飞身而上。
也是他轻身功夫练得极好，扛着一个大活人竟然都能攀着笔笔直的树干、轻轻松松向上爬了十数丈，且身形极稳，几乎可以说是如履平地。一直爬到松树中上段，吓飞了数只松鼠，杨过这才拣了一枝较为粗壮的树枝，将那姑娘放下了。此时，铃声已经十分清晰了。
他低声向那姑娘道：“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那姑娘正要大骂，却见他隐含威胁的神色，只好慢吞吞的道：“王……翠花。”杨过冷笑一声，提起她就要往下扔。其实凭着这姑娘的武艺，倒也不至于就真的掉在地上摔死了，只是折腾出一番动静，少不得要惊动到她恐惧的“师父”。
于是她忙不迭的压着声音道：“陆无双，我叫陆无双。”
杨过一笑：“好名字，果真是天下无双的臭脾气。”
陆无双面上一阵恼怒的红，张了嘴正要说什么，就听一阵轻柔斯文的女声从下方传来：“凌波，我方才依稀听到什么事儿了，你去林子里寻寻罢。”
从那声音响起开始，那女人每说出一个字，陆无双的脸便更白了一分，待她温温柔柔的说完一句话，她的面孔几乎惨白到像个死人一般。
杨过见她果然极为恐惧，不像是装出来的，又听那女人话音温柔，心下不禁疑惑，这女人话音听起来轻轻柔柔的，究竟是生得怎么恐怖，竟然能将这么个泼辣的姑娘都吓得几乎要昏过去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就想探出头去偷偷看一眼，却忽觉身后一阵细微的阻力。他莫名其妙的回过头，只见陆无双两只眼里竟然隐隐带了泪光，无声的恳求道：“求你了，别动。”
杨过见她眼中泪光，眼前忽的浮现多年前穆念慈含泪的模样，心下一时大震，不由缩回头，不敢在动。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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