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第七章(已修) ...
-
且说前一回,林海因家中下人看护幼子不力,乃下令将幼子身边十余个丫鬟婆子连同其家人,共四十余口尽数发卖。
此令一出,只犹如一道利刃,划得林府上下鲜血淋漓,不但被发卖之人各个哀哭求告,余下之人亦是各个惊惧,人人自危。
却说起来,这后宅之事,原本不必由家中男子出面。“妻者,主中馈,奉箕帚”,但凡要发作下人,尤其是丫鬟婆子一类,更是当家主母分内之责,因而如今林海越俎代庖此番发作,便不仅仅是发落下人,更是等同于当众打了贾氏脸面,不与她做脸了!
然而且不说贾氏听闻此信是何反应,只说林海处置完一干人等,却也还不算完,因不放心幼子,更令家人将其自己随身之物尽皆搬至幼子这边来。想必是今日幼子遭逢大难,这慈父此时已草木皆兵,不但害怕外人暗害,连自己结发妻子亦是心有怀疑,只未选出可信之人以前,他便都要与幼子同住一处了。。
教主此时初来乍到,对林海此举只不置可否,他既不知林海朝中为官树敌多寡,又不知贾氏人品到底如何,因而此时能得这肉身亲父贴身看护,自然是求之不得。
况且东方不败此前一直以为入世之日尚远,亦不曾仔细观察这肉身言行举止,所以如今林海打发了外面一干原本与这肉身朝夕相对之人,却是阴差阳错,亦是替他免去了许多麻烦。
因此待外面鬼哭狼嚎都被处置了,林海进来问时,教主亦只是略回了几句就罢了。
倒是林海,因见幼子直至晚间入睡时亦不曾问起身边之人,不免心下疑惑,因在晚间屋中无人时,笑着问道,“明哥儿如何不问问为父怎么处置你那两个乳母,且方才亦不见你求情,莫不是她们平日里对我儿不好么?”
却说起来,林海原是疑心贾氏派下之人苛待幼子,因而此时方有此一问。然而教主哪里知道那两个奶嬷嬷好与不好?幸而且看起来这便宜父亲如他一般,对此亦不很清楚。
说话时,他手中正摆弄着一个小儿顽的玩意儿,左看右看,正研究这软绵绵的物件儿到底有何意趣,因而待林海话音一落,教主只斜眼看了一眼这便宜父亲,便漫不经心说道,“为什么儿子要替她们求情,白日间儿子掉进湖里,若不是她们抱着儿子绕着府里跑那一大圈子,儿子如今早好了,还用喝这些苦药汤子!只没打死她们就是父亲仁义了。”语毕,便赌气似的将手中玩意儿一扔,转而伸手去够旁边小几上蜜饯——然而那蜜饯甜得直齁嗓子,林海哪里敢让他多吃,连忙抢下一块放回盘中,命人进来将余下的亦撤了出去。
这一打岔,林海便不好再装严父斥责教主不懂孝悌了,宽衣躺在幼子身边,乃小声骂道,“如何倒生了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混账!”只一面骂,一面却又细细掖了掖幼子被角,说道,“到底是你乳母,以后人前再不可说这话。为父怎么打杀这群奴才都使得,换到你这里,日后却是恐被人说项的。”
教主闻言却是故意翻了白眼,他此时已经知晓林海为人,倒好似同他乃真父子一般,亦是天生一副冷硬心肠,只唯独对爱子视若珍宝,因而教主此刻说话便颇不忌讳,乃一手攥着蜜饯,一手却又抓过那布偶来,边捏边说道,“不过是只在父亲耳边说说罢了,儿子又不痴傻,这些话难道还会对旁人说去不成?父亲莫拿孩儿跟那等不知事的蠢人相比,甚么‘乳母’,不过是儿子出生时,那几个奴才恰好有奶罢了,却说起来,合该是她们应当领儿子的情才是,这么多年月月皆比旁人多领二三两的月钱。可笑如今竟反过来了,占了个‘母’字,却还真挟起恩情来了,难不成当初儿子喝了她们几口奶,便真要认她们作一辈子的娘了?一群背主的东西!今日若非父亲回来得及时,儿子就被这起子人治死了!”
果然,林海闻听幼子口出这等狠毒之言亦不如何,后怕之余,却是忽然笑道,“往日里却不见你这么精乖,难为今日在池子里泡了一回,倒是通透了许多。你这猴儿精且放心罢,以往是为父想岔了,以后却是再不会如此,为父定护你周全就是了。”语毕长臂一伸,将幼子搂在怀里,却是没用一时便睡了过去。
然而教主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暗骂自己得意忘形,只看林海处置了一干随身伺候的下人,却是忘了林海闲暇时亦是与幼子朝夕相对,对其一言一行皆熟悉得很,且他此时方将元神与肉身融合,最适宜趁着这肉身体内先天灵气未散之时及早修炼,若是身边一直有这慈父相伴,虽安全无虞,然而却也是着实费神得很,细算起来,却是得不偿失。
因而一夜未过,这教主心中便又改了主意,不愿与便宜父亲同住了。此时他虽在这林家还做不得主,不过主意打定,此事倒也不难办。
第二日林海早起入朝,教主只听其起身时呼吸一变,他这里便已收功做好了准备。
虽然此前林海早有交代,不得打扰幼子酣眠,伺候更衣的下人亦皆小心翼翼,然而十几个丫头婆子出来进去,钗环响动、衣带窸窣,却到底比不得全无人走动之时安静,于是教主这里便也故意弄出些声响来——他却不信以林海慈父之心,见幼子因己之故而不得安眠,今晚却还能安心睡在此处。
果然,屋里上夜的两个丫头听见教主响动,百般哄劝不住,只得赶忙出去告诉林海知道。
此时林如海已经穿戴好朝服正欲出门,听见下人禀报,连忙又走了回来。进得屋内一看,果然见幼子嘟着嘴、蓬着头,睡眼惺忪坐在床上,心中不禁一软,因轻轻笑道,“可是为父吵到明儿了?不妨事,天色尚早,一会儿为父入朝去了,我儿乖乖再睡便是。”一面说着,一面又探身过来,在教主额头附手一探。
但林海却不知面额乃习武之人命门所在,因而他这里方伸出手来,教主浑身气势便是一凛!
正想出手格挡,幸而猛然心念疾转之下,教主记起这乃是天下父母惯常的做法,于是赶忙又压下心思,变回小儿行状噘嘴说道,“醒都醒了,如何再睡?儿子也要起!”说着便挣扎着要起。
林海忙将他按住,笑道,“天还未亮,你要起来做什么?快躺回去,不然可要多喝几回苦药汤子了。”
说话时,外间屋里自鸣钟忽然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林海耽搁不得,站起身来,无奈只得吩咐几个他身边伺候的丫头,说道,“我这里且要上朝去了,你们且吩咐外面安静些,不可再弄出声响来。明哥儿这里再拍一拍,哄他再睡一两个时辰。待天亮以后,再将我的铺盖挪到外间去罢,我倒是没想到这猴儿睡觉如此警醒,只动一动就要起,倒是扰了他。”转而又对教主嘱咐道,“为父上朝去了,你且踏实再睡一会儿,莫惦记着起来胡闹,天还未亮,磕着碰着却又要生事。白日里也不许出去,若是闷了,便让丫头们给你读些书听,为父朝中若是无事,亦会早些回来陪你。可记得了?”
教主只装出不理。林海亦不很苛责,见他依言躺下,便吩咐了身边一个叫夏韵的大丫头过来拍着,又亲自为幼子掖了被角,到外面去吩咐了不许弄出声响,一切安排妥当,这方才急急忙忙走出去了。
这里教主原不想真睡,谁知芙蓉帐暖,身上被那丫头一下下慢慢拍着,困意来袭,不知不觉竟真睡了过去。
而这一睡,就直睡到了天光大亮,日上三竿。
教主拨开幔帐,只见不知何时,林海留在屋中几个丫头却是已经都出去了,唯独方才那个唤作夏韵的丫头还坐在窗前做针线。
这里正待叫这丫头过来伺候起身,忽然却听屋外一阵寒暄,然后便听一个婆子的声音,说道,“太太叫我过来告诉姑娘们,说今儿早起身上不大好,晚些再过来。姑娘们年轻,有事还是多问问屋里的奶奶媳妇儿们。明哥儿的饭食点心,太太已经让厨房单预备下了,一会儿哥儿起了,只传人送进来就好。这几日都遵此例,不必再抱到正房去吃了。太太还说,明哥儿早起还需再喂下一碗药去,便是嫌苦,哄着劝着也得喂下去,备好的蜜饯少吃些也可,只不许多吃,恐日后牙疼;倘若淘气躺不住,今儿也不让到园子里顽儿了,只在院子里太阳地儿转转就罢了。”这时又听外面一个丫鬟一一应着,教主听那声音,似乎是昨晚一个叫春绮的。
一时那婆子去了,那春绮便又进屋来。未想一掀门帘,却正同床上的教主对了个正着,因一拍手笑道,“咱们明哥儿可见是大好了,这一睁眼就要吓唬人!你这不声不语的,是不是惦记着吓你夏韵姐姐呢?仔细她扎了手,以后就再不和你顽了。”
坐在窗边的夏韵听了这话,扭头一望,这方看见教主醒了,亦笑道,“可巧你进来了,我还真没瞧见呢。”说着便放下针线,同春绮一起伺候教主起身。
这时早有小丫头送了热水进来,教主被抱下床。因此时这肉身还未留头,是以盥洗完了,便只戴了一顶堆锦补绣的大红虎头帽子。教主看着有趣,本还打算摘下来好好鉴赏一番,无奈身边伺候的人怕他又着了风,不免又失惊打怪的劝起来。恰好此时饭也到了,教主闻着香甜,也就丢开手不去为难她们了。
饭毕漱口,门外又一个叫作冬烟的丫鬟引着两个捧着药罐儿、药碗儿的小丫头进来,笑着说道,“明哥儿且只在这屋里顽会儿吧,省得一会儿吃药再呛了风。老爷方才让门外的小子们送来两只小兔子,雪白雪白的,待会儿药温了,明哥儿乖乖吃药,我便让他们拿进来给你玩儿可好?”
然而教主又非真正孩童,自然不稀罕这“雪白兔子”,亦不想出去浪荡,把玩了一会儿身上各种稀奇物件儿,便端起桌上的药汤子一仰脖儿灌了进去,而后不等那些唬得蝎蝎螫螫的丫鬟婆子冲上来说教,便撂下了碗,站起来说道,“去给我取大衣裳来,今儿还没给母亲问安呢。”
听了这话,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只道这独苗儿又要寻个借口出去,因纷纷笑道,“难为咱们哥儿这样孝心,只哥儿倒忘了方才太太屋里的妈妈来了是怎么说的?太太心疼哥儿身子单弱,今日不让出去呢,连请安都一并免了。哥儿吃了药只在屋里玩吧,今儿个咱们再不敢抱你出去顽的。”
然而教主怎肯受这些下人摆布!虽早上那婆子说得周到,然而教主又非三岁小儿,岂能看不出那贾氏乃是托病?——分明是不愿见他!
“你说不见便不见么?”,只可惜他东方不败却不是那等惯会看人眼色的,前世在黑木崖上闷得久了,如今最大乐事便是看人有苦难言憋屈的脸色。
而且当年演算天机之时,他只粗算出这林府中俱是些富贵薄命人,无一长寿,然而各人寿数多少,却也没有细究,只知均是这十几年之内罢了。而天机亦非定数,如今这贾氏既然已在心中生出怨怼之心,教主便更要亲自重新看了方能安心了。
这里丫头们苦劝不住,只得找了大衣裳与他穿好,兜头遮脸,这才让一个媳妇抱着一同往贾氏正房里来。未知端的,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