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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已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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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其人》
前一回且说到,林海亲送太医院院判出去,外间房里几个伺候的小丫头见里面幼主昏睡,林海又一时未归,不由得纷纷胆大起来,叽叽咕咕,只说个不停。
几个大丫鬟几回呵斥不住,便各自冷哼一声,也就不去管她们了。
这时便听一个小丫头低声说道,“总要扣几个月的月钱罢。明哥儿这一回病得可不轻呢!方才我送药进去,老爷都没让太太身边的人接手呢,是老爷自己抱起明哥儿来,一点点儿喂进去的。我方才偷偷看老爷脸色,可是心疼死了。”
“可不是么,”另一个小丫头咋咋呼呼地接过话来,说道,“明哥儿自打下生来就没吃过药呢!我看这回可不是扣几回月钱就能完的,兴许要动板子呢!”
然而这话却是无人附和,几个小丫头都说府里没这规矩,“咱们太太平日治家最是宽和不过的,今天这事儿又不全赖得着萍姐姐她们,哪里就用得上板子了?最可恨应当是先前那大夫,若不是他乱开药方,哪能小病变大病,差一点儿害了性命呢?我看倒是应当先把外面的小子们先打一顿,从哪里找来的这庸医!”
一时间众说纷纭。这群小丫头爷娘老子亦都是府里的奴才,平日里分派各处,因而各家都知道不少陈年旧事,而这些小丫头们年纪又小,说话间不知避讳,因此倒是便宜了教主,只不必费心掐算便已知晓了这府中许多隐秘之事。
及至听到一个小丫头子说起这林家幼子未出生时所发生之事,教主不由得微微一笑——若是果真如此,那这林家幼子,以教主看来,便是个天生的祸头子,即便是没有今日之事,恐怕天长日久,林海夫妻间亦必然会因此子生出不睦来。
原来当年林海夫妻多年无所出,林海虽盼子心切暗自焦急,但因家中姬妾亦是俱无所出,因而夫妻间倒也不曾因此事而闹出事来。
未想四五年前,贾氏忽然有几日懒怠饮食,招来大夫一看,竟是忽然诊出喜脉来。因当年林海已近不惑之年,而贾氏年纪亦是已过三十,因而一朝老蚌生珠,只喜得林海夫妻无可无不可。阖府上下亦因此而多得了三个月的月钱,以至于时至今日依然津津乐道。
只当时林海恰已被当今派了外放之职,贾氏却是因此而不能随往了,林海于是只得另携了两房姬妾一同赴任,照顾自己饮食起居——然而谁也未曾想到,林海此行赴任不上半年,带去的两位姬妾中其中一位便忽然庚信不行、呕酸不止,经任上当地郎中一查,竟也是怀了三月有余身孕!
彼时便有小人在林海耳边进言,说“如何妻妾们在府中时各个一无所出,刚刚离府便能珠胎暗结”等语,言外之意便是主母不贤,暗中摆布才会如此。
教主这里边听亦边有此怀疑。
只听方才一群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子们言说,似乎当年林海却是并未把谣言听进耳中,反倒是把那挑唆之人打了一顿,赶出府中去了。此后府中虽无人再敢议论这话了。
只可惜一波未平一泼又起。
后来家中贾氏生产,先诞下一女,因母女平安,又思府中老嬷嬷凡事周到,便把自己几位贴己嬷嬷从京里派给了这怀孕的姨娘,不想却又出了事!——最终那姨娘虽诞下麟儿,谁知自己却命里无福,只来得及望了一眼这亲生骨肉就故去了;而产房污秽,其当时身边便只有当家太太派来的几位嬷嬷,因而被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却正是印证了后宅阴私里“去母留子”一说!
教主不知当年林海可曾暗中查证此事,不过只怕查证与否,亦不能如何。虽听一群小丫头回忆说那姨娘如何生得姿容艳丽,然而教主却不信一堂堂朝廷四品大员,会如何看重儿女情长一事,因而恐怕不论当年真相如何,只在林海看来,只要林家有后、幼子无恙,便都可不再追究了。
只是不知道今日之后又是如何,仿佛听方才小丫头们所言,这林家幼子身边上至奶嬷嬷、下至外面打扫的小丫头子,却都是贾氏心腹之人,而林海忙于政务,却是甚少参与内宅之事,此番骤然出手,恐怕却是不能如几个小丫头猜想一般轻拿轻放,只打几下板子了事。
正暗自腹诽,忽听院中脚步声响,却是林海送客回来了。外间众人连忙敛神息语,不敢再造次。
不过教主这里听了满耳闲话,此刻躺在床上装昏却是装得腻了,而且他亦想亲眼看看林海到底如何处置廊下缚着的那一干奴才,江湖中盛行将背主之人三刀六洞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教主一直认为此举太过血腥粗鲁,此刻倒是十分想要见识见识这官宦人家如何行事。
因而林海打帘进来之后,教主便学着那小儿一般撅臀揉眼地坐了起来,又茫然四顾一番,方才噘着嘴望着林海懵懂说道,“我要喝水,父亲,不知是谁趁着儿子睡着,便偷偷喂了儿子一碗苦汤子,害得儿子起来嘴里好苦!”
这里林海进门时本以为幼子还昏睡未醒,心中正焦急,不想迎头却是听见幼子正要水喝,见床上小儿软软一团如往常一般向自己撒娇,只喜的无可无不可,乃奔过去一把将幼子抱起来,说道,“谁敢偷偷喂我儿喝苦汤子!待为父找出那人来,定打他几大板子!”语毕哈哈大笑,竟是抱着幼子在房中走了几圈,方才将这失而复得的狂喜稍稍平复下来。
只教主被这便宜爹箍得肉酸,却是不欲陪他继续疯傻下去,因而两只手拍得林海双颊劈啪作响,依旧只一叠声要喝水。
林海脸上吃疼,只得将儿子放下,一面叮嘱其在软榻上坐好,一面方才自转身从暖壶中倒了一钟温水,回来慢慢喂进幼子口中。
此时,门外众人亦听见动静,连忙进来问,林海因说道,“且去厨房里看看,有没有熬好的粥来,不要甚么劳什子的参粥、肉粥,只要清粥就好,再命他们做些清淡的点心来。”
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禀报,却是贾氏放心不下,又派了人来问。
然而林海却并未见那丫头,只隔着门帘向外说道,“去回你们太太,就说‘明哥儿身上已经大好了’,让她不必挂心。既是身上又不爽快,晚上便不必过来了,方才却是我想得不周到,明哥儿刚出了一身透汗,确是也不宜挪动,那边暖阁就不必收拾了。明哥儿这里一时没人且不要紧,晚上我只搬过来陪着他就是了。只是你们太太那里,却还是让人再拿我的名帖,再请王太医来看看脉象罢,他白日里被北静王府请去了,如今想也回府了,且往常你们太太的病都是他看的,换人却是不好。”说着,便打发那丫头去了。
一时粥菜来了,林海乃叫两个手脚伶俐的丫头伺候着教主用饭,自己则在旁看了一会儿,见幼子饮食无碍,便又悄悄走出去了。
教主余光瞥见,知道这肉身此时虚弱,林海必然不能带他出去,因而倒也没有吵闹,只连忙分出一分神识尾随而去。
然而只见林海出了幼子正房,步下台矶,却是看也未看那跪了三个多时辰的丫鬟婆子,只冷哼一声,便穿堂过径,直往前面抱厦里去了。
教主见状只不明所以,后来方才想起那抱厦里还关着先前那胡乱用药的庸医。
却说起来,这被锁着的郎中也委实倒霉了些。先前他来时,正巧教主也将将跨界而来,坐在梁上,却是正把这郎中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想来这郎中平日里应该也只是在些寻常人家走动,因而方才一进门,教主便觉得其此番必然要出岔子!
果不其然,这厮一进门,便被这满室富贵晃花了眼,两只迷瞪瞪的三角眼只左看右看,又因路上便问了原委,以为所看病人不过是落水引发的寒气入体寻常之症而已,因而脉象也不仔细看,只虚搭了搭,便按部就班地开了寻常方子。
只可惜他却未想到这富贵人家的富贵子孙生来就与寻常人不同,所以寻常药化作虎狼药、催命符,他这里还未走出大门便被人锁了回去。
彼时这大夫还直叫怨,只在抱厦里跳着脚要寻人理论,然而那时阖府上下只忙慌得脚不沾地,谁有去理他!可笑这大夫及至在抱厦里看见匆匆赶回的林海才方知大祸临头,后来又见随林海一同入府的御医出来后摇头低语,又听里面嚎哭一片,竟吓得口眼歪斜,昏死在了地上
方才教主施法融合肉身,却是不曾留意这郎中到底昏了几时,想必是时辰不短,林海进门时这郎中尚且还晕晕乎乎左顾右盼,而或许是因为见这府中此时并不曾大张旗鼓操办后事,这郎中望了望窗外,竟然还长长松了口气,只看得教主闷笑不已。
果然没过多久,这郎中便知道自己松气松得太早了!——谁曾想这官家大宅里竟有这许多阴私算计,他这里磕头捣蒜解释半天,这官老爷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更怀疑他乃是受人指使,不但要将他五花大绑送官查办,临出门前竟还如此说道……
“你当庆幸我儿福大命大,否极泰来,否则我儿命在,尔等命在,我儿若是不好,我林家绝了户,不说是你,便是你背后之人也不能善终,本官纵倾尽全力散尽家财,也必让害我儿者一个不剩,尔等阖府上下,鸡犬不留!此为本官肺腑之言,尔当谨记,亦当据实转告指使之人!”
一席话只唬得这郎中浑身抖得筛糠一般,行状更逗得教主开心不已。
只“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教主方来,虽觉得这郎中不像,然而确是也不知道这郎中到底背后有无人指使,因而林海此时之所为教主倒也没有异议。
当然,即便有异议也不能如何,想想正房里还在喝粥的肉身,教主只撇撇嘴,便不去看这庸医如何喊冤了。
而林海处置完了这庸医,因挂念幼子,却是一刻未停便转身回到了院中。
原来这时方才是轮到要处理这群奴才。
可笑此时十几个丫鬟婆子跪得东倒西歪,犹自不知大祸临头,甚至有几个受不住,竟已然歪倒在地上,亦不知是真昏还是假昏。
教主这里正暗道“不会武功之人当真是弱鸡”,然而神识一扫,却发现其中却是装模作样者众,真正昏倒的不过一两个罢了,于是不禁又是好笑——只那几个漂漂亮亮的丫头倒在地上也就罢了,两个徐娘半老的奶嬷嬷却又为何也要跟着东施效颦?难不成以为林海此时还会对她们怜香惜玉不成?简直不知所谓!
果然林海对此亦不买账,他却更狠,也不论真昏假昏,只挥手召来门外十几个如狼似虎的护院家丁,一指这廊下众人,便厉声喝道,“把这些不中用的东西都给我拖出去,各人先打四十板子,再点清名册,把他合家老小一并发卖出去!一个不许留在府里!”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