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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迷雾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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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透过迷雾落在地上,将眼前的路清晰几分。
这是掉下悬崖后的第三天,两天前,谷底便落下了雾气,如纱一般轻薄,将眼前的路途虚掩。他们不得不走得格外小心,据佐助说,谷底可能会生长有毒灌木,而雾气为它们提供了最好的遮掩。
从落下起,水流经历了渐窄后又突兀变宽,两旁的树林也经历了稀疏和茂密,大多是卓越然不认识的植物。不过有佐助在身边她安心许多。那个是山梨可以解渴,这个菌菇可以吃,那个如草莓一样的红色果实不要碰——伊贺钦果然要至她死地,那么凶险的地方居然让她跳下去,还说什么沿着水流走不过一天功夫就能出谷。
然而佐助的状况越来越糟。
不知为何,被她拔出箭后的伤丝毫没有好转,她以为只要没有感染或者没有涂毒这样的外伤很快就能痊愈,而事实是,它非但没有她想象中的缓慢愈合,而是伤口周围开始出现青色斑点,直到昨天还是一块一块的,今天看来似乎有连成片的迹象。对此佐助保持了沉默,不过从直觉上她已经嗅到了危险的信息。
佐助的干粮已经吃完,她心里愁云一片。
“佐助!”她一声轻呼立即上前一把扶住他要落下的身子,因为力气不大的缘故,自己也一个踉跄,一手撑地才好不容易站稳。
“要休息下么?”她看他额头渗汗,脸色苍白。
“不……继续。”他轻喘道。
“还是休息下吧,你的伤变得严重了,何况昨天开始就发烧。”
“现在……必须尽快出去。”手扶大树,他喘着气,缓缓站起。
“告诉我你的伤怎么回事。”这次她下定决心。
“你真啰嗦。”他冷冷瞥她一眼,“放开我……我能走。”
“小夏的箭有什么问题么?”她没有放开他,倔强的抓住他手臂,“你不告诉我,就别想走。”
尽管他向她投来的目光很骇人,她还是用坚定不移的眼神回望他。
寂静顿时降临,空无一人的峡谷连鸟类的叫声都绝迹,只有水流在身边不倦的流淌,单调的景色凝成绿、灰与褐的色块向远处延伸。她看向远方,不知这样的路还要走多久才是尽头。
“你的伤很严重吧。”她看向他的肩膀,拧紧眉头,“我虽然不是很懂,不过看上去也知道不是一般的外伤。”
“你……能怎么样?”他突然反问。
她一愣,一时间哑口无言。
“走吧。”
他没有甩开她。
天色一如既往在雾中白的刺眼,一路上她努力避开乱枝错叶,水流边的路从乱石铺就变成了单纯的树林,一些甚至长到河水的上放,一些将根探入水里。路越来越难走,而卓越然已经分不清晨昏,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前。
佐助的身子越来越沉。从起初的搀扶,变作了倚靠,他的身子慢慢从她的手臂过度到了她的肩膀。她没有吭声,害怕这样会让他警觉起来。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的背脊,超出了她的负荷。
她气喘吁吁,又不敢停下,深怕一旦停下就会连人带佐助的狠狠摔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佐……助?”
没有得到回应。
她咬住嘴唇努力不去想最坏结果。
许久,天色终于渐暗,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始终没有任何回应,她急了,不管不顾大喊起来:“佐助!你……你没事吧!”
缓缓,她听见耳边传来虚弱的声音——“嗯”。
她安心几分,拼尽力气让自己直起身子,继续蹒跚向前走。
夜色似乎是踩着她的后跟披在她身上默默降临的,不顾她心中万分焦虑,它终于从栖息在她的肩膀,轻盈落下。而眼前已经没有宽阔河岸可以走,遥遥望去没有尽头的树林,枝繁叶茂的让人泄气,她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在黑暗中她也无法前行。佐助……
可恶!不能停下!
小心翼翼,她将佐助从身上卸下。秋什么时候默默降临,让土壤铺上了落叶,她让他靠着粗壮大树,坐在满地残叶上。
“怎么样?要喝水吗?”她轻声问。
他“嗯”了一声,虚弱地连眼都无法睁开。
她到河边汲了水凑到他唇边,她不确定他喝了多少,因为水从他唇边落下,洒了一地。小心翼翼将他唇边的水珠擦去,她又起身汲水,却被他拽住衣角。
“怎么了?”她急急问道。
“为什么……救我……”
她愣了一会儿,考虑到他的倔强,喃喃道:“我没在救你……不是给你弄水喝么。”
“你恨……我吗?”他睁开眼平静地看她。,“还是自己走吧。”
她定定站在原地,内心有不好的预感。
别说,别弄得好像最后的离别一样好不好?“恨。”她咬紧牙关,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如果你一个人把我留在这里,我一定恨死你!”
卓越然想想办法,快想想办法!不要哭,现在不能哭!
可是真的好讨厌!每次她能耍帅的时候,总是会有眼泪将她逼回原形!
是不是视线模糊了?他好像看见她在哭。
不知为何……居然有点高兴……
“你总是哭。”嘴上却忍不住骂道,“一点都没有部长的样子……”
忽而,他愣住了。
她向他靠去,伏在他肩头。
“对不起。”他听见她在他耳边呜咽,“我真的很没用,我什么都不会,只会拖累你!”
被泪淋湿的肩膀有点微凉又被她的脸颊熨成微温。
“我知道现在不应该哭……”她把脑袋埋在他肩窝,借此而逃避着整个世界,“对不起……对不起……”
以背倚靠着大树,他抬头看在薄雾中若隐若现的树冠。
仿若水中窥月,仿若迷幻梦境,朦胧的视野将一切变得不真实。
只是他的身上传来她的体温,肩头被她泪湿,身体被她倚靠,暖暖的,柔柔的。
如果一切都是梦……
脱离了一切,那些曾经的痛苦,仇恨,好似随着她的泪从他身上一点一滴的抽离,好似梦境,摆脱了一切,没有黑夜,没有白昼……一切都是简简单单,有她在身边的话……
“别傻了……”他轻轻说,“你用不着道歉。”
我知道你什么也没做……
伸手,他环上腰。
紧紧地,再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他告诉自己这是个梦境,他不用回忆过去的那些恩怨,也不用过问一切的谁对谁错。
只要记得她在他身边,记得她为他流过泪。
曾经放弃的一切,都又变得有意义。
只要这样就好。
她决定启程。
摸摸他额头,更烫了。他果然发烧严重。
“振作一点!”她抓住他的肩膀想让他清醒,“振作点佐助!我们现在不能休息,要赶紧走出去,你要撑着点,好么?”
他无力的睁开黑色的眸子,一脸疲倦的看她,苍白的脸颊已经泛出病态的红。她从怀里将火空黑夏给她的最后药丸取出塞进他嘴里。
许久他轻轻吐出一句话:“你走。”
“是的,我们接着走。”
他拉住她的手从自己身上扯下:“你……自己走……沿着河水。”
她只是顿了一顿:“闭嘴,我们现在就走!”
深吸一口气,她将他拉起,靠在自己背上。
她现在哭够了。所以在接下的旅程里,她决定不要再流泪。
搜遍了随身所有物品,她的视线逗留在那两颗军粮丸上,她想起了它们的作用,感到无比庆幸。伸手取了一颗,怕咬碎很苦,于是一口吞下。几秒过后,她感到了胃部有热力在沸腾。不出意料,她的身体受不了药物刺激,肺部疼起来,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唾液中混了血丝。
没关系,她安慰自己,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比起佐助来自己要好很多。
力量在体内增长,她继续半扶半背着佐助前进。
然而,才支持了大半天,这重量又一次几乎让她窒息,伊贺钦的身体果然该死的弱,连一般的女子都不及,哪里来的力量能让她坚持到最后呢?
步履维艰,她这么想着。
我还能坚持吗?还能坚持多久?我是不是快要发疯了,与其怎么样都走不出去还不如现在坐下慢慢等死,反而不会痛苦了。
徐旭……我很害怕……
我害怕我没有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力量……
她以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毅力坚持向前走。
天明的时候,她几无知觉,仿若只能前进的行尸走肉。
她不再喊佐助,实在没有力气。
他的身子滚烫,她知道如果再不救治,他只有死路一条。
等小夏和鼬发现他们的时候会怎么样?小夏还会那么的笑么?鼬会不会生气?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不太灵光。
脚下软绵绵,好像踩着棉花。
思维空白,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困乏?
灵魂脱离,尽管身子沉重,脑袋却轻轻飘飘,是到极限了么?
似乎有谁在对自己说话,已经开始幻听了啊。
起初只是细语,慢慢可以分辨了。
“记得你叫伊贺钦……难道你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战争已经结束了,不会再有人受伤了。”
断断续续的话语,好像很远又很近,是鼬么?这少年的声音……
“我把他扔在那里……你的弟弟……我们现在要走了,说不定会有人来追击……对不起,原谅我……”
痛,头有些痛。零散的记忆反而扰人,而现在她不能回忆。何况这记忆的主人并不是她。
要做的只是尽量前进,前进,前进……
忽然双膝一痛,两腿同时弯曲,扑通,她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刺激了她飘得很远的思绪,灵魂回归□□,她察觉自己狠狠摔在地上,佐助跌在她身边,而即使睁开双眼,眼前是一片漆黑。
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到了晚上。
她迷迷糊糊走了一夜一天那么久吗?
她挣扎了几下,跪坐在地上。
晚风很柔和,眼看着自己散乱的发零零落落的飘在风里,她发了一会儿呆。
“还想继续么?”脑袋里传出这个声音。
她愣了愣。
“伊贺……钦?”喃喃自语。
有那么一会儿她四处回顾,寻找能称之为镜子的东西。然而这一次,她确信,没有镜子,她出现在她脑海里。
“你为什么要害我……”她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
“你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只是迎来这样的回答。
卓越然摇了摇头,喘气道:“我现在不跟你计较这些,佐助……受重伤了,我要……带他走出去。”
“要是走不出去呢?”脑海中的声音讨厌的指出最为可能的事实。
“至少我努力过……”
“真是幸福的孩子,佐助。”很是戏谑的口气。
“你走吧,我……不想……听到你。”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救他你也希望我离开?”
卓越然突然很想笑。
她真的笑了,忍不住笑中带上泪:“算了吧,我不会再相信你……”转而伸手去拉佐助,奋力将他架在自己身上。
“你很快就要走出去了。”伊贺钦波澜不惊说着,“前方会有灯火。”
卓越然冷哼,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