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恒河水》楠楠囡囡

3、第三章

　　第三章

　　“因为，去岁冬月，朕陪母后去陈太傅府中，省亲。”

　　程潜放慢语速，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么一句话。陈彦君一听，脸色顿时苍白，她用力咬住下唇摇摇头，似是想反驳程潜说的话，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潜见她身体不住地颤抖，心里了然。很多事情他并不知情，刚刚说的话更多的只是猜测，没想到稍微对陈彦君试探一下，她就露出了马脚。程潜也知道，这是因为弟弟还没有出生，陈彦君也没有更多的权利欲-望，更没练就出一副杀人不眨眼的绝情。若是放在五年后，杀他这个大儿子恐怕呼吸都不会乱的。

　　“朕想知道，母后准备给我这弟弟取什么名字？”

　　陈彦君依旧紧紧咬住嘴，摇头表示自己不说话。

　　“母后，您知道，这个孩子不姓程就不可能活下去。”程潜放低声音徐徐引诱，“您说出来，朕找户寻常人家，保证他一生平平安安。您要是不说，整个陈府都要给他陪葬。”

　　“不不……”陈彦君被程潜两句话吓得又惊又怕，嘴里面前说出的话构不成完整的句子，只惊恐地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像是生怕下一刻程潜就要把孩子强行取出来杀掉。

　　程潜一手撑在床榻上，另一只手伸过去抚了一下陈彦君散落下来的头发，声音轻柔却令人不能拒绝，“朕只能这么做。朕必须这么做。母后，您说呢？”

　　“孩子孩子……”

　　程潜似乎猜到陈彦君想说什么，一把拽住陈彦君想要后退的手腕，“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它都不能活在这个世上。”这个孩子的存在是对大燕王朝赤-裸-裸的羞辱，哪怕只存在一天，也会让天下人耻笑，更何况这个孩子在五年后成为某些人谋权篡位夺取政权的导火线，让大燕付之一炬！

　　“朕决不允许！”

　　程潜一把甩开陈彦君的手腕，陈彦君缩着身子后退到角落里，然而她刚刚待的地方却出现一片鲜红的血迹。

　　程潜被那片血迹刺了一下眼睛，仿佛想起了吞噬他的那场大火，尖叫声、呼救声，到处奔跑的人群，又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支零破碎的画面在程潜的脑海中炸开，每个片段都撞得他脑壳疼。

　　“宣太医。”程潜后退两步，转身径直向殿外走去。

　　一个宫女见皇帝出门了，连忙起身跑到陈彦君旁边，顿时看见被褥上血红的一片，尖声惊叫：“太后娘娘！太后娘娘！”

　　程潜正要迈出殿门的腿又收了回去，吩咐站在殿外的侍卫，“拖出去，杖毙。”

　　宫女一听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终结，顾不上床上毫无血色的陈彦君，转而向程潜哭诉，“陛下，绕了奴婢。陛下……”

　　两个侍卫上前将宫女的手臂绑在身后，看都不看床上瑟瑟发抖的陈彦君一眼，快步将宫女拖了出去。

　　“把嘴堵上。”程潜站在门前，看着宁福宫的宫女太监在殿门外跪了一地，说道，“管好你们的嘴，有漏风的，朕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不远处木棍拍打在肉身上的闷响声，比帝王的一句话更有威胁。开始还能听见宫女的呜咽声，后来就听不见了。宫女太监们紧盯着自己眼下的三寸土地，生怕自己会被拎出去。

　　程潜在心中冷笑，他这是杀一儆百，虽然知道不可能完全收拢人心，但至少能震慑他们。倘若有人还想和以前一样不把他当回事儿，身后只有进气没有呼气的宫女就是他们的“指路明灯”。

　　片刻后一侍卫来禀报，四十三大板。程潜点点头，没让人将宫女抬走。没过多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间或混杂着腥臭味。程潜面上眉头微蹙，眼睛却是紧紧盯着面前这群宫女太监。夜色-降临，宁福宫因为陈彦君早早歇下并没有掌明灯，宫女太监们一个个缩着脖子努力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旁边人的阴影中，让自己不突兀地出现在帝王的视线中。

　　整个宁福宫一片寂静，仿佛太后娘娘真的歇息下了，无人敢出声，生怕打搅了太后娘娘的美梦。不远外各处宫殿纷纷掌灯，这天刚进入皇城并正式成为女主人的皇后娘娘所在的凤翔宫更是红烛高照，灯火通明，与宁福宫形成强烈的对比，凤翔宫正在恭候帝王的驾临，宁福宫想送走这位瘟神却偏偏无人站出来送客。

　　程潜这天一直从早忙到晚，皇帝大婚的各项事宜程潜只是再回想一遍都觉得累，心里暗自庆幸老天爷给他选择的时间点真是太巧了。申时左右，程潜借着国君不可一日不理朝政的借口去了宣德殿，这才得以喘-息片刻。再之后的记忆程潜就很模糊了，只记得自己好像是第二日一早才醒来，还是在皇后的凤翔宫中。只是中间这六七个时辰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此事定有蹊跷，而且当年的自己并没有当回事，程潜看着面前的宫女太监，心里想着定要将宫中的人好好清洗一遍。

　　一刻钟后太医院副使徐太医姗姗来迟，侍卫禀报说是在路上截的，之前刚给太后娘娘请过平安脉，还没来得及回太医院。

　　“那正好，”程潜说道，“麻烦徐太医了。”

　　徐太医忙道不敢，眼前的场景让他以为出了大事，再加上医者对血腥味的敏感性，心里想着恐怕还会牵扯到人命。徐太医一边低头迈着稳健的步子往里面走，一面在心里感叹，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是他这个太医院副使能过问的，只盼着太后娘娘能平平稳稳度过产前这几日，等小皇子出生……

　　徐太医进入内室后隔着老远先跟太后请安，过了片刻并没听到任何回复，平时会站出来给他搬凳子的宫女也不见人影。又闻到血腥味，徐太医觉得这里的味道比外面还要浓些，心下不安起来了。壮着胆子往里面一看，脑海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程潜在外面等了片刻，见徐太医蹒跚着步子出来，问道，“徐太医，母后如何了？”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似乎是受了惊吓，眼下，就要生了……”徐太医顶着千斤重的压力，扯着十万个胆子，可他依旧不敢说出“怕是有危险”几个字，只说孩子要出来了。

　　程潜看她头上冷汗都冒出两滴来，心想，恐怕你受到的惊吓比陈彦君受到的还要多吧。

　　“那还不快去准备！”程潜佯装愤怒，厉声吩咐道。

　　“微臣这就去。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吞吞吐吐地，母后若是出了事儿，你们担待得起吗？”

　　程潜两句话就把徐太医唬住了，吓得他连忙跪在地上，“陛下，太后娘娘失血过多，但是宫口紧闭，只怕，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朕要你们有何用！”程潜一脚踢开面前的徐太医，转而吩咐不远处的侍卫，“去，把太医院所有人都叫来，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医院也不用存在了。”

　　侍卫领命去了，程潜看着倒在一旁的徐太医，吼了一句，“还不快去！”

　　“微臣这就去……”徐太医连滚带爬地走了。

　　程潜看着院子里乌压压一片跪着的宫女太监，心想着，真要是出事了，大的小的一块去了还一了百了，不过不能是现在。即便陈彦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父皇的遗腹子，也轮不到他这个儿子做出弑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做错事情的人，自有国法等着他们，更何况老天爷都看不下去，让他重活一回，他若不能好好把握住机会，又如何对得起对他真心托付的人？

　　再说，留着陈彦君，还能镇压朝中的一些势力，现在他手中的权利并不大，不少事情坐起来束手束脚的，还要慢慢筹划，他要挖个大大的坑，让那些人自己跳进去，一个不留。

　　从酉时三刻到丑时三刻，程潜在宁福宫的院子里整整站了四个时辰，无人敢劝帝王离开，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也被程潜打发走了。直到徐太医两腿发软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婴儿走出来，声音颤抖着说着，“启禀陛下，是个小皇子，很，很健康……”

　　“哦，是朕的弟弟。朕有弟弟了。”程潜并没有接徐太医递过来的棉被包裹着的婴儿，又问，“母后呢？”

　　徐太医说，“太后娘娘产后虚弱，先睡下了。”

　　恐怕不是睡着了，是晕过去了吧。

　　程潜叫来之前在太后身边服侍的宫女，是吩咐道，“把孩子抱到凤翔宫去，母后身体虚弱，暂时由让皇后抚养。”

　　被点到的宫女在程潜面前跪了一晚上，动都不敢动，此时哪里站得起来，最后还是让两个侍卫搀扶着她抱着婴儿走了，估摸着陈彦君晕过去之前连这小婴儿一面都没见上。

　　程潜在宁福宫听了一整晚的呻-吟声，根本没来得及闭眼休息，此时也是强打着精神，“召集朝臣卯时在承天殿议事。”程潜说着往外走，“母后身体不适，着人在殿外把守，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年轻帝王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宁福宫顿时变成一座冷宫，这待遇，历朝历代也少见了。

　　这天晚上，程潜关了一群人，杀了一个人，放了一个人。

　　放走的那个宫女，若是足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如何做，如果她不够聪明，也能挑起后宫与前朝的矛盾。这两个结果程潜都乐意看到。

　　还有他那个好弟弟……程潜心道，现在还是个只会吃奶的奶娃娃，留着他，以后会有用到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