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这碗恒河水》楠楠囡囡

27、第二七章

　　第二七章

　　时至腊月，一日冷过一日，这日却是难得好天气，连冷风都没听见动静。

　　来到静轩亭时，三顺已着人收拾妥当，四周挂了幔布，留正南一面，亭内难免暗了些。程潜又令三顺撤下东面一处，指了指不远处对温元驹说道，“那边有几株残荷，可以一观。”

　　温元驹心中有事，没有看荷花的心思，更不会去计较那荷花是夏荷还是冬荷。

　　桌上摆了温元驹喜欢的吃食，他的胃口不大，没吃几口就停了筷子。

　　程潜猜到一些他的想法，没挑明，见他吃得少，这次倒不劝说了，直接上筷子夹菜到碗里，然后看着他。温元驹被他盯得不自在，只得低头吃掉，没想到这口还没咽下去，又来一口。一口接一口，温元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这桌上就没有一样是他不喜欢的，哪里来的借口。再者程潜还不知道他的饭量，就算只吃七分饱也还差得远呢。

　　强撑着又吃了几口，确实吃不下了，放了筷子，温元驹说道：“饱了……”他不敢说自己不想吃了，只能说吃饱了。

　　程潜这回没再勉强，让二喜三顺将碗筷撤下，其他人都退得远远的，又因着静轩亭四周有水，一时间这方小天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温元驹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吃饭有一堆人盯着的感觉他还没习惯。

　　程潜没有食言，说起二喜和三顺的故事，不过只说两人是堂兄弟，族中出了变故，先后被卖最终进宫，至于其中的种种曲折却是没有详说。温元驹也就是想听个热闹，可偏偏程潜讲得太过平淡，三两句话说完了事，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又不充分满足，搞得他心里痒痒的很。

　　“可是他们还有一位大兄？可还在人世？”温元驹转弯抹角地问道。有老二老三，肯定有老大吧。

　　程潜看了他一眼，回道：“有。以后你会见到。”

　　温元驹：“……”好想揍人。这种只说几个字却留一大半在肚子里的人最讨厌了，那么多话憋在肚子里，还能吃得下去饭吗？

　　温元驹的好奇心半路夭折，再多的话是不想讲了，亭外的风景也没心思看，干巴巴地坐在石凳上。

　　程潜也不言语，只盯着温元驹一直看，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温元驹觉得这会程潜是故意的，明明可以走了，他却偏偏不说话，还盯着自己看个不停，让他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的。

　　静轩亭临水，坐久了难免有些凉意，再加正是寒冬时节，即便外面阳光很好，照不到的地方就会有些阴冷。温元驹坐的地方，正好被亭子遮住了一半阳光，他的下半身尚在阳光下，上半身却在阴影中，没过多久就觉得有些冷意。

　　温元驹将离着程潜较远的那只手垂下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程潜的视线，自己也不低头看，感觉到阳光照的有些温暖了，又活动了几下手指。可怜了在远处站着的二喜，看温元驹比划了大半天的手语，愣是没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温元驹听见脚步声抬头去看，只见二喜迈着小碎步快步小跑着来到亭外，先是跟程潜鞠了一躬，转身又问温元驹有何吩咐。

　　“我？没有啊。”温元驹再去看程潜，心道，在小皇帝的地盘上，他哪敢差遣皇帝的奴才。

　　程潜说道：“去给你家将军拿件大氅，就拿白色那件。”

　　“是。”二喜高高兴兴地应了，转身就跑。

　　温元驹心想，他何时有件白色的大氅了？

　　二喜领命颠颠地跑开，温元驹看他的背影，更是想不明白，只是去拿件衣服的小事儿，为何他会如此高兴。他再抬头看看三顺，心道，这两人真的是兄弟吗，性格差异也太大了些，相貌也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若不是名字容易让人有遐想，真不会将两人往兄弟方面想。

　　没等温元驹想出个所以然来，二喜已经抱着衣服回到亭中。程潜接过手，为温元驹披上。温元驹坐着没有动，任由程潜“上下其手”，低头看看已经上身的大氅，从领口的长毛到袖口的绒毛，皆是雪白色，没有一丝杂毛。若是从远处看去，穿着白色大氅的温元驹从头到脚纯净的浑然一体，像是被雪覆盖了厚厚一层。他没有这么一件衣服，温元驹心道，更是见都没见过。

　　程潜为温元驹披上大氅后，也没说话，一时间两人竟是又相顾无言。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站在远处的二喜三顺都觉得有些冷意，更别说临水而坐的两人。程潜看看一直低着头的温元驹，终是无奈地叹口气，站起身来。

　　温元驹抬头看他，眨了下眼睛，似是在问他怎么了。

　　“让你说句服软的话，就这么难呢？”程潜弯腰将温元驹拦腰抱起，大步向外走。

　　双脚突然离地，温元驹受了惊吓，下意识地就要扳倒程潜，想将自己脱离程潜的控制。可又听程潜还在他耳边絮叨着，“就是一句话几个字的事儿，就这么让你为难？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在这里干耗着很舒服？”

　　温元驹心道，他哪有这么多心思想这么多事情，他只是觉得皇帝什么话都没说，他只能坐着陪着呀。

　　程潜一路将温元驹抱到承乾殿，还没进屋就吩咐三顺多摆两个炭盆，端热水，熬姜汤，满屋子的人瞬间忙得脚不沾地。

　　被程潜放在床榻上，温元驹按住程潜的手，让他刚准备直起的身子又弯了下去。

　　“怎么了？”程潜问道。

　　“我没那么娇弱。”温元驹有些无奈的说道。甚至他还在心里想到，程潜是把他当成后宫那些女人了吧，只是在池边坐了一会，又没吹风又没下雪的，哪会那么严重。

　　若说程潜丝毫不担心温元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他只担心双胞胎不顾忌温元驹也不对，本来眼下的情况就比较特殊，说多了程潜也害怕温元驹多想，干脆不往孩子方面扯，只说道：“方才出宫一趟，我就有些担心你吃不消，回宫后只顾得用膳，忘记召郭太医来看一下。眼下先让郭太医来诊诊脉，若是过几日下雪了，我令人将静轩亭圈起来，我们去看雪景可好？”

　　温元驹很是不解风情地翻了个白眼，表示不想说话。

　　程潜令人去请郭太医，自己在殿内走来走去，指挥着三五个太监摆火盘。一会说离温元驹远了太冷，令人搬近点，一会又说离太近了呼吸不畅，再搬远点。一屋子人被他支使得团团转，看得温元驹都要两眼冒金星了。

　　好在郭正成来的快，一进殿就说屋内温度太高，让程潜撤去两个火盆。温元驹瞬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每次郭正成给温元驹把脉时都很仔细，有时候时间太长，温元驹都会睡过去。这次也不例外，就在温元驹和两三个磕头虫相继碰面后，郭正成终于起身。

　　“郭太医……”程潜欲言又止。

　　郭正成给温元驹诊脉，从不带药箱，他只要带着自己的手和嘴就可以了。温元驹现在体质特殊，什么药也不能吃，他需要的是心药，正如这次郭正成对程潜说的，“陛下多陪小将军说说话，别憋着他。”

　　程潜让三顺送郭正成回太医院，顺便问些饮食方面需要注意的事情，再回到殿内，见温元驹又是一副要睡过去的迷糊模样。

　　程潜心道，难道自己不想跟温元驹好好说说话吗？不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吗？可每次没等说几句话温元驹就睡过去了，真真是把程潜憋得半死才是吧。

　　温元驹见程潜坐在床边，自己也从床上半坐起来。程潜要去推他，“若是，困了便睡会，待晚膳时再喊你。”

　　温元驹没听他的，拿了靠垫垫在自己身后，问程潜：“陛下可是有事要说？”

　　“没什么事，你若……”程潜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

　　“陛下是不想要我肚子里的孩子吗？”温元驹突然问了一句。

　　“这怎么会。”程潜亟亟地否认，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温元驹解释孩子的来历，这才一直犹豫，再加之他太过担心温元驹的身体，孩子的事情便能少提就少提，但这些都不代表他不想要。即便他内心中有些后悔让温元驹吃苦受罪多日，但是若他心中真的不想要孩子的话，也不会从一开始就策划大半天。

　　“我曾对陛下说，倘若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宁愿以死谢罪。”

　　这话温元驹确实说过，不过那次在程潜想出对策之前，他就又昏睡过去了。

　　程潜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温元驹看了他片刻，在他开口说话前自己先说道：“可是上天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在我知道他们的存在前，他们已经在我肚子中存在了数月。我思来想去，若说这是一场缘分，我想将其延续几十年，所以轻生的念头是没有的，陛下大可放心。想我温家男儿，皆是保家卫国战死沙场之人，若是今日怕了这腹中幼儿，又如何对得起列宗列宗？”

　　哎好像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可程潜怎么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呢？是哪里呢？

　　只听温元驹又说，“陛下金口玉言，温家人世世代代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宁愿战死沙场也不会苟且偷生。想来我腹中的孩子也会成为骁勇善战的战士，我作为父亲，亦为他们骄傲。”

　　等等！

　　“元驹，他们，他们也是我的孩子……”程潜指指温元驹隆起的肚子，再指指自己，表示自己也在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过程中做过一些不可磨灭的贡献。不能只肯定他们的温家血脉，也要肯定他们姓程啊。

　　温元驹很是平静的说道，“我不记得。”

　　程潜：“……”

　　程潜急的直在殿内转圈，打从在湖州跟温元驹见得第一面开始，程潜就没提过两人在八月十五那日颠鸾倒凤的事情，若是这会儿功夫说出来，那是妥妥的狡辩，温元驹脸上绝对会写着“你在骗人，我不相信你”几个字。

　　饶是程潜一向才思敏捷，也被绕到他自己亲手挖的坑里面。

　　尚未出生的双胞胎兄弟，你们可真是实力坑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