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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晋江独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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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门铃响了。
蔷薇跑去开门,穿着深蓝工作服的男人站在门口,见到她的时候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衬得他原本就很黑的皮肤更黑了。
蔷薇有点迷糊:“你谁?”
男人侧了侧身,给她看他身后背着的布包,说:“我电工。”
“我没打电话找电工啊。”
话一出口,蔷薇就反应过来——这或许是秦征找来的电工。
果不其然,男人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脏兮兮的纸片,对着念:“秦征秦先生的家,是吧?”
“是,你进来吧。”蔷薇侧身让开。
“好嘞。”电工大步走进来。
蔷薇在他身后说:“诶等等,你换下拖鞋。”
家里地板刚拖净,还没完全干透,电工这么大摇大摆地踩上去,很快就留下一串黑乎乎的鞋印。
电工低头一看,抬头一笑:“你这地湿的啊。”
“嗯,我刚拖了。”蔷薇皱眉。
“那我要不换下鞋子?”电工作势要走回玄关。
蔷薇急忙拦下:“算了算了,不用换了。”
“好嘞。”继续往里走。
蔷薇盯着那一串越来越长的鞋印皱着眉头,电工见了,蛮不在乎地笑了一下:“老板娘,我也不知道你这地是湿的啊。要是知道我肯定换鞋的。主要是我去别人家都没人叫我换鞋的,我习惯了。”
蔷薇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电工还想说点什么,手机铃声忽然响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思考了一下说:“老板娘,这你电话吧?”
手机被蔷薇摆在餐桌上,蔷薇拾起一看,是房东先生。
半个月前蔷薇找了个房子,面积不大,地理位置也不是很好,但蔷薇喜欢,看了房子以后立刻跟房东敲定下来。可是房东一听她要一月以后才会入住,又有些为难。
蔷薇立刻掏出定金,此外还加了点钱,请房东务必要把房子租给她。房东收下钱,才笑眯眯地应了。
这房子要马上租出去也是困难,难得有蔷薇这么爽快的。房东承诺为其保留一月,蔷薇也再三强调一月后必定入住。
蔷薇接通电话,房东在电话那头说:“蔷薇啊,你打算什么时候住进来啊?”
蔷薇说:“五月初吧。”
房东叹了口气:“哎呀,这么迟的啊。”
蔷薇说:“一个月嘛,差不多的。”
房东说:“能不能早点啊?”
蔷薇问:“怎么了?”
“没啊,就是我这房子空在这也不好嘛。房子有人住才能生钱嘛,空着就是掉钱了。”
“我五月初一定会搬进来的,当初我们说好的。”
房东唔了一声,说:“我知道的呀,说是说好的,可是我哪知道你把时间掐得这么好的呀,说一个月就真的一个月,我还以为你会提前一点的啊。这一个月为了你,我就一分钱没得赚了。”
蔷薇听了有点内疚,说:“拜托了,五月份我肯定搬进来的。你看我定金都付了。”
房东叹了口气,说:“哎,算了算了,那没事了,我挂了啊。”
蔷薇挂了电话,一回身就见电工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去看地板,电工的声音就在她头顶旋转:“保险丝烧了,我帮你换了。一共五十。”
蔷薇说:“这么贵?”
电工一边收拾工具一边说:“手工费啊老板娘。”
蔷薇说:“手工费要五十?你们电工这么赚钱的啊。”
电工很快说:“电工不赚钱,我认识一水工,就给人换一金属片,成本两毛多,收了一百。”
蔷薇说:“那你换根保险丝成本多少?”
电工没直接回答,而是说:“老板娘,我给你换了质量很好的,贵一点也正常的。”
蔷薇不懂这个,也懒得和他再争执,掏出五十给他:“拿去。”
“好嘞。”电工伸出黑漆漆的手,接过钱后又说,“老板娘你手机又响了。”
蔷薇去拿手机,电工看着她说:“就这么会儿功夫俩电话,老板娘你很忙的嘛。”
蔷薇看了他一眼,没理他,他觉得无趣,收好钱就往门外走。
电话是蔷薇妈妈许芸姝打来的,说是摔倒了手,现在正在医院里。
蔷薇深吸口气道:“我马上就来。”
蔷薇骑着粉色摩托赶到医院,找到许芸姝的病房,许芸姝正靠在半立起的病床上,微侧过身,想拿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她一只手被石膏和绷带捆得很肥,另一只手艰难地在柜面上摸索。
蔷薇三步并两步地走过去,问:“妈,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
许芸姝循声抬头,看见蔷薇的脸就笑了:“你来了啊,你坐啊。”她指了指一旁的木椅。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摔倒了?”蔷薇没坐下,依旧站着,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光,脸庞沉溺在黑暗里,眉心皱成一个“川”。
许芸姝用完好的那只手拉了拉蔷薇的手,说:“你坐下嘛。”
蔷薇坐下,表情严肃地问:“你跟我说说,你怎么摔去的。”
许芸姝云淡风轻地笑了两声,轻描淡写地说:“我在田里干活嘛,没看仔细,摔下去了。”
蔷薇提高音量:“你怎么又下去干活了?!”
许芸姝抬手压了两下,意思是叫蔷薇别这么大声,隔壁还有别的病人。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医生说马上就会好了。”
蔷薇松懈下来,问:“住院费什么的交了没?钱够不够?”
“交了交了,钱也够。你别瞎担心。妈叫你来是叫你陪妈说会儿话的。”
蔷薇抿抿唇,许芸姝捏了捏她的手,说:“你别皱着个脸,多不好看。妈要看你笑,你小时候笑起来可甜了。啊呀,那时候呀,家里穷,过年才吃一回肉,你吃肉的时候啊,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蔷薇没说话,她渐渐回忆起从前。那时候过年是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因为有新衣服穿,有肉吃。
许芸姝说:“家里你最小,我和你爸就把好吃的都留给你,你吃的多开心啊那时候。我看着你那张满足的小脸啊,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哎呀,就你那个哥哥,都不知道让着你,还和你抢东西吃。”
是有这么回事。蔷薇撇撇嘴想。
忽然,蔷薇开口问说:“妈,哥知道你住院了没?”
许芸姝被打断,蓦地顿了一下,才急切道:“知道了知道了,前天晚上住进来的时候就告诉他了。”
“你前天住进来的?”
许芸姝怔了一下,这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脸色有点讪讪,慢慢地点了下头。
蔷薇又问:“那你前天怎么不告诉我?”
“前天晚上开刀了嘛,电话是你爸爸打的。”
“你还开了刀?!”
许芸姝笑容挂不住,只晓得抓紧了蔷薇的手,道:“医生说就是小手术,没啥大问题的。就那个什么碎骨头在手里头,给取出来了。”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断手:“医生说拆了线就好了,你别瞎咋呼。”
蔷薇气笑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芸姝:“你还有什么是没跟我说的?你骗我干什么呀?哥呢,哥也跟着你瞒我?”
说话间,蔷薇就自顾自掏出手机:“我打个电话给他。”
许芸姝急忙拦住她:“别打给你哥,他忙着咧。”
“忙到连电话都接不了?”
许芸姝没回答,静静地靠着床板。
蔷薇兀自深吸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好,我不打。妈,我问你,你摔下来后是怎么来医院的?是不是我哥送你来的?”
许芸姝和温荣住在老宅子里,几年前旧村改造结束,换上了新房。
当初分房子的时候,蔷薇的哥哥温有雁自称是温家儿子,房产传男不传女,说什么也不肯和蔷薇分着拿。最后那房子全掉进了温有雁的腰包,蔷薇是一块地都没拿到手。
这事儿说蔷薇不气,是不可能的。现在男女平等,都是温家的儿女,凭什么温有雁有房子,她却没有?
可后来蔷薇想,房子分谁不是分,温有雁再怎么说也是她哥,全给他就给了吧。他陪着爸妈住在那边,照顾爸妈也方便些,那她就好出来闯一闯,省得担心这担心那。
所以她现在问许芸姝——摔断了手的那天,是不是温有雁把她送到医院里来的。
许芸姝瞅了蔷薇一眼,没敢说话。可蔷薇就那么直直地盯着她看,目光专注而坚定,仿佛她拿不到答案,就不会放弃。
可许芸姝哪儿敢说真话?
摔断手的那天,许芸姝疼得受不了,叫都叫不出一声,根本不可能把这事儿告诉温有雁。
她就那么躺倒在田地里,幸好有熟人路过,通知了温荣,温荣就近原则,求楼下的送货小伙送她到医院的。
做手术也是她一个人熬过来的,手术完后,温荣告诉她,他打电话给温有雁了,但是温有雁说忙,一时赶不过来。
当时许芸姝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他忙就忙吧,我也不求着他来。最难熬的我都熬过来了,我还怕啥呢。”
温荣捏了捏手机说:“要不我给花花打电话?”
“别了,都这么晚了,别吵花花了。到时候我自己给她打电话。”
“嗯,那好。”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安慰,“会来的,花花会来,有雁也会来的。”
花花会来,有雁也会来。
现在花花来了,有雁却没来。
许芸姝无声地叹息着,拼命眨眨眼,挤掉眼眶里的潮湿,哎哟了一声说:“花花,你快扶我一下。我一整天这么躺着,也不敢动。想上厕所了。”
见她这幅样子,蔷薇心里就有答案了。温有雁是什么人,她清楚得很。
蔷薇一言不发地扶着许芸姝去上厕所,而后又扶回床上。一看时间,都近中午了,蔷薇就问:“妈,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许芸姝急忙拦着她说:“不用了不用了,你爸都给我准备好了。”
许芸姝指着床桌上的豆浆和包子,蔷薇顺着看过去,好笑地说:“这我爸给你准备的?”
“对啊。早上买的,都是肉包子,我吃了几个,剩下的就当午饭。反正我也吃不下东西。”
蔷薇说:“他怎么给你买这个。”
“早饭都吃这个。”
“那午饭可不能这么吃,”蔷薇说,“妈你先休息会儿,我下楼给你买点饭上来。”
许芸姝急摆手:“别!我现在没胃口啊。”
“我给你买点清淡的过来。喝点粥总行的吧?”
“嗯,那行。”
出了病房,蔷薇没立刻奔医院外的饭店去,而是先走到窗户边给温有雁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慢悠悠地接起。
温有雁那头吵嚷得很,蔷薇细听了一会儿,听出那是打麻将的声音。
她心中冷笑,声音沉下几分:“哥,你在干嘛?”
温有雁一边搓牌一边夹着手机讲话:“忙着呢。”
“忙着搓麻将?”
温有雁听了将手机拿起来:“你有啥事儿?说。”
蔷薇冷冷道:“妈住院了,你知道吗?”
“知道。”
“那你不来看她?”
“这不忙着嘛!”
蔷薇没说话,温有雁就说:“你先过去,我到时候再来。”顿了顿,又说:“不然先找个保姆好了,她一老的住医院里也不知道要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他转念一想,想起什么好笑的,忽地笑了:“你不就是保姆么。”
蔷薇捏着手机的手渐渐用力。温有雁没等她说话,就推说忙得很,很快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电话又打过来,温有雁告诉蔷薇,保姆找好了,150一天,定好了一周,要蔷薇和他平分付钱。
蔷薇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一声不吭地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