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第五十章、火炉侧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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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火炉侧旁
——确实是非常有闲心。
即使是到了二周目，李嘉图校长想起来这件事的时候，除去对这种强行扭曲了人的意志和灵魂的做法的厌恶之情之外，也会产生与之相伴的感慨。小魔鬼抹去了他的一些记忆，所以剩下的记忆碎片就分外的清晰。清晰到他还能隐约的想起那是一个阴云密布的午后。
在暴雨到来之前，卡塞尔学院校长的专机缓缓落地。在郊区就换了直升机赶路的李嘉图校长微微颔首谢过想要搀扶他的人，挥退再底下指挥的后勤部壮汉。他径自从打开的舱门里跃下，十米的高度在顶级混血种面前不值一提，他甚至只是微微弯了弯膝盖抵消冲击力。看到自家校长落地的帅气动作，从临时板房里踉跄而出的黑发少年不禁吹了口口哨，他疯狂鼓掌。
“酷诶！”
李嘉图校长没回答，他一向不擅长回答这种崇拜。当年学生会在培训这位准会长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弱点，最后培训不成告诉他只要微笑就好了，于是等到这个学生会已经连带着原来的卡塞尔一起烧成灰很多年后的今天，他也就只是能做到微笑就好了的程度。
“闭嘴。”黑发少年背后，有金发□□的大姐姐穿着紧身的作战服，她抬手，手刀落下，当即把身前的战五渣搭档锤回了他本来就应该呆着的轮椅上：“对校长尊重一点，注意你的言辞！”
“我已经很注意言辞了这是对我尊敬的人才——”
嘟囔着这些抱怨和分辨的少年被无情镇压，把他按回轮椅上的金发御姐收拾完了他，转头向着路明非深深鞠躬。
“校长。”
“需要我说一句免礼平身吗？”李嘉图校长语气轻快，他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两位得意弟子的肩膀：“让我们进去说吧，就快下雨了。”
说到这里，李嘉图校长的目光扫过御姐刚刚在镇压之余顺便盖在了少年膝上的毛毯。他语气里的笑意越发浓重。
“你们的关系，没有之前他们给我打报告的时候那么差啊。”
他这么说到，金发御姐回以毫无波动的眼神，而少年一秒扭过头做出傲娇的标准反应。家室，喜好，专业方向，任务种类——他们简直是生活在混血种世界的飞鸟与鱼一样的天差地别。
但是有一件事是相同的。
在听到李嘉图校长的调侃的那一刻——他们的耳垂，都染着淡淡的红。
李嘉图校长心怀愉悦与伤感的把这一幕烙印在眼眶，藏在记忆里，他想，这样真好，年轻真好。
只是，如果时间能和记忆一样都停留在年轻的这一秒，才是最好。
“年轻真好。”
看着蹲在对面位置上扒碗的卡塞尔二人组，黄毛抹了把脸上烧火时留下的黑灰，发出这样的感慨。
“嘎？”
路明非从海碗里抬起脸，发出鸭子一般懵懂无知的询问音。他已经快把一大碗饭刨完了，此刻碗底只剩下几片细碎的蒜苗和作为调料的生姜。而楚子航比他更胜一筹，后者已经站起身去洗他的碗了。以之前黄毛了解到的二十四孝好师兄程度和对方不时投来的目光，对方很显然做好了等路明非吃完顺便把他的碗也洗了的准备。
从各种意义上突然觉得自己手里的家常便饭很难下咽的黄毛咀嚼着枯燥的包菜丝，好容易才把它们咽下去。
“年轻真好啊！”他超大声BB：“年轻人都不会食不下咽的吗！”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应该先吐槽食不下咽还是先吐槽年轻人。楚子航看他半天没有动筷子，很了然的收走了自家师弟的碗筷，然后塞给了他一个保温壶，路明非很自觉地从冲锋衣口袋里摸了包茶叶出来倒进去。
“就，还好？”
行路不变的地方，物资当然匮乏到了一个程度。何况二位师匠的住宅坐落于在深山中的深山，且极少与外界沟通。路明非觉得能在这里吃到腊肉和卷心菜这种耐储存食物就很好了——连蒜苗都是黄毛带着他们现场去花园里的水仙丛里撅的呢！
虽然李嘉图校长曾经享用过这世界上最美好的那些繁华，有过金字塔最顶尖的那些人的富贵，但是在那些卡塞尔已经消失，他带着最后的混血种和难民一起在废墟里穿梭的时候……连压缩食物和罐头，都是只属于伤员才能拥有的福利！
就像是他现在能直接把路上找店家买的砖茶直接丢进保温杯里泡开一样，真的到物资匮乏的年代，二周目的路明非自认为比大部分人都更能忍耐。毕竟没有什么会比混血种大少爷做的土豆煮老鼠肉更难吃了。
顺便感谢一下混血种优秀的血统，虽然混血种能感染梅毒，但是真的不会染上鼠疫呢，阿门。
如果说路明非哪怕吃猪食也能感受良好，是来自于一周目的血泪和馈赠，那么楚子航能面无表情的飞速干饭，就完全是他本人的天赋与杀胚的坚持了。任务中的楚子航曾经在执行部留下过：只要是任务途中，鲱鱼罐头和印度小吃也吞给你看的赫赫声名。
这样杀胚的师兄与师弟，自然无从理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黄毛的悲伤。后者得不到路明非陪着吐槽的待遇，只有黑着脸继续扒饭。路明非分完了茶，看着黄毛一口茶一口饭，艰难下咽的惨状，很想爱抚狗头。
“不是，你现在都这样了，那你小时候咋办啊。”路明非还记得黄毛跟他说过他很小就被送来拜师学艺了：“辟谷丹？不吃不喝？御剑飞升？”
“前两个就算了，第三个已经串画风了吧？”黄毛吐槽道：“而且为啥是辟谷丹，你那么喜欢吃龙肉吗？”
“对于近现代混血种来说吃龙肉已经是作死一般的高危事项了吧……”
“原来你还记得正黄旗的教导啊。”
“毕竟贝勒爷的历史价值和他本人的记忆一样值钱嘛。”
预科的两个人说着预科顶级学员才经历过的课程和八卦。黄毛配着回忆把最后一口菜塞进喉咙里，跟着吨吨吨的解决完了路明非新给他倒的茶水，最后毫无形象的打了个悠长而响亮的嗝。
“之前我当然没有这么难啊。”黄毛一脸的回味：“之前都是我师父给我做饭……她老人家的手艺是真的绝了。”
“纳尼？！”路明非一脸震撼：“不是，为什么我没有这个待遇？说好的小师弟更受宠呢？？？”
“或许曾经有这个说法吧……”黄毛叹了口气：“但是老师闭关去了啊，估计你难咯。”
将就着用黄毛的手艺解决完了伙食问题，并且在黄毛的带领下认识了一圈藏在老师们看似精巧的花园里那些能吃的植物之后。得到了可以随意开伙的准许的路明非和楚子航被黄毛打包送去了隔壁小院。跟着后者转身就跟新的师弟说了再见。
“不是，你不跟我们睡一起吗？”
黄毛表现得比发问的路明非还要困惑和震惊。
“什么！你们两个狗男——我是说你们两个的夜生活还需要加上我吗？！”
“你想说狗男男对吧，你刚刚已经快说完了对吧？”路明非准确抓住了对方的破绽——他以为的破绽——他作势要扑上去制服黄毛这个反贼：“说好的晚上一起打牌呢？我都不嫌弃你的赌品了，你这是要临阵脱逃？”
“怎么会？不可能的。”黄毛断然道：“喂喂，我已经答应了老父亲再也不临阵脱逃了好吗？”
“真的？”路明非狐疑的看着他：“那你要去干啥。”
“就是有些事情要干……我不会半夜偷鸡的！”黄毛愤愤道，他比划了一下整个院子：“而且老师这边这么多房子，这么大个宅子，为啥非要挤在一起啊！”
“师兄弟不都是这样吗？”路明非一副他很懂的样子：“学生宿舍该当如此！”
“学生宿舍确实该当如此，但是我们俩不是一个老师啊！”
“不是……啥？”
路明非愣住了，黄毛摸了摸嘴角，他一脸无语。
“卡塞尔的校长没跟你们说吗？你要拜师的老师，和我的老师，不是一个老师啊。”
“完全没有。”
听到路明非这样的回答，再想了下自己老师目前神经质的程度，出于对路明非的关爱，黄毛按耐下快要翻涌到喉咙口的反胃感，给他解释道。
“也不怪，确实当年的事情已经不太好查了，而且对秘党那群家伙来说特别丢人——总之，老师们是两个人，一位是你的老师，执剑的夏栀子。一位是我的老师，作书的司长休。两位老师向来同行同尊，你都叫老师抱有相同的尊敬就完事。”
“这就完了？”路明非一把抓住立马就要跑掉的某黄毛：“多说点咯？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还能有什么？不就是一些简单的小事？半夜别乱跑，床头灯别吹，清晨傍晚都记得提灯，别没事儿冲进雾里……”
“你管这些叫简单的小事？”路明非死死抓住他的领子：“细细说来！不得遗漏！”
黄毛脸色逐渐发白，他强忍住挣脱的冲动，求爷爷告奶奶道。
“真的很简单……您老人家先放手行不？”
“不行。”路明非斩钉截铁道：“又没什么大事儿，你为什么要跑？”
“你是没什么大事儿，但是我有啊……”
说着，黄毛面色苦闷的捂住肚子弯着腰，一脸要憋不住了的红……李嘉图校长什么阵势没见过？这个好朋友自己给自己做饭吃，然后立刻转喷射战士了的阵势他还真的没见过。这不松手还能等什么呢？等成年男人在你面前表演一个不明喷射物吗？
出于对最基本人权的尊重，李嘉图校长一秒松手，黄毛佝偻着肩背猪突而出，只丢下一句做个好梦，很快消失在了浓雾里。他遗憾的搓了搓手指，楚子航已经检查完了他们的房间，提着床头准备好了的黑铁马灯走到了路明非旁边。
“没关系吗？”
他没头没尾的问道。路明非撇了撇嘴。
“人家都好意思说自己要拉了……”
“不着急。”楚子航说道：“时间很充裕。”
“我也这么觉得。”
路明非点了点头，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摸到的就是被他绑在肋骨上的那柄军刺的刀鞘尾端。他就着这个姿势伸了个懒腰，然后看了看逐渐包裹上来的雾气。
“今晚就先到这里？”
他问道，楚子航微微抬起手里的马灯，看着浓雾在灯光下如遇到盐的水蛭一样褪去消散，微微颔首。
“我们的首要任务不是探秘，也不是解决问题。”
他问路明非。
“明天你准备好了吗？”
李嘉图校长只是笑，他从口袋里抽出手来，一手搭在了师兄肩膀上，两个人一起往回走，没有回答。
“早睡早起身体好，明天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呢……对了，张潇那家伙说什么来着？做个好梦？”
大概是深山的空气分外适合睡眠，又或许是天然氧吧的吹嘘确实有其意义，再或者是黄毛希望路明非忘记自己丢脸的跑路的期待真实的落到了点子上，路明非真的做了一个梦。
和一周目的时候截然相反，和二周目之后的每一次一样，他做了一个来自于过去的梦。记忆的碎片上浮，把他拉回了过去的美梦里。
梦里的路明非裹紧了师兄给他的小毯子，毯子上织着的圣诞老人的脸被他的手肘撑的有点儿变形。他把自己在火炉旁边蜷缩成一个土豆，只露出两只黑黑的眼。
坐在‘土豆’对面的人没有追问，楚子航一直是个不会追问的男人。八婆师兄的好就好在他会跟你说完所有他觉得应该对你说的话，尽到一切他应该尽的责任，却不要求你的回答，正如他从不要求路明非要成为和他或者恺撒一样的人。
已经卸任的狮心会会长只是看着他的师弟一副拒绝交流的表现和仿佛受冻的动作，默默的往壁炉里多加了几块劈好的木头。
果然，对话不能开启路明非的内心，但是温度可以，很快给热的不得不摊平的路明非飞快的爬起来给自己灌了大半杯冰水，然后就地一滚，躺在地板上。还有闲心如一条大狗一样吐着舌头散热。
楚子航没有彰显自己的胜利，他只是给路明非默默的续了杯水，还记得捡出他加多了的冰。中国的老人总说冷热交加最是不好，他照顾人的时候总记得这话。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在燃烧的噼啪声里，路明非长长的吸了口气，连带着吸了吸他来到挪威就不怎么通的鼻子。
“我前面跟师兄你说过的那句话，师兄你还记得吗？”
“你跟我说过很多话，我都记得。”楚子航回答。“但是我不知道你想要说的是哪一句？”
“‘我不想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并不排斥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只是——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不想看到你们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不想我死的时候连个念叨的人都没有。”
路明非闷着头说，说完了他才像是做错事了的熊孩子道完歉一样抬起头看着楚子航，也真的跟个孩子一样哽着脖子就等一个回答。
他等到的不是赞同，也不是不赞同。楚子航抽走了他臂弯里有点儿尴尬的毛毯，叠好了给他放回他总是随便敞开丢到床边的行李箱里。然后坐回他身边。
“放心。”路明非的师兄说：“你不会的。”
下一秒，路明非从梦里惊醒，有人死死的握住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臂，死死的，就像是这样就能把谁从死亡的那边扯回来一样。路明非猛地睁开眼，他的意识还未从美梦的温柔里完全抽离，他的本能已经趋势他的手握住了怀里藏着的刀。
只需要一瞬间，这位曾经站在世界巅峰的混血种，就能取走这位扰人美梦的不速之客的性命——但是他没有。
因为他看到了一双黄金的眼眸。
楚子航半跪在他的床边，他似乎并没有梦到什么美梦，他半跪在路明非的床边，死死的握住他的小臂，把半张脸埋在上面，路明非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正在剧烈的疼痛……随着他的动作，还没从梦里醒来的楚子航抬起头，他看着路明非，如梦也像醒，像是恍然大悟也像是刻骨缠绵的，他说。
“你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顿了顿，又说道。
“别怕。”
作者有话说第78章 第五十章、火炉侧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