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三十六章、英雄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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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我的生日对吧。”
在战壕的后方，在人群的背后，在英灵殿的另外一处阴影下，有人这么问道。
红发的巫女还穿着那身能把身体曲线完美显露的作战服，她靠坐在英灵殿的纯白大理石柱下，两条美腿交叉出漂亮的线条。她怀里还抱着那柄NTW-20，枪与美人，两个最令男人荷尔蒙涌动的事物此刻交汇，配上女孩绝对在90分以上的面孔简直是直男杀手。
但是没有意义，就像是虽然询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是她身边却没有能回答她的人一样。没有人在这里，没有人看着这里，在所有人都做好牺牲准备，踏上战场的这一刻，没有人会在意所谓的美学与□□。
“是的。”
在问题发出后的一会儿，从陈墨瞳的耳机里，传来了回答的声音。她皱了皱眉，把那些直白的问题吞回去，红发巫女虽然是个卡塞尔人尽皆知的疯女孩，但是在这样的外表下，很少有人清楚她其实也是一个传承久远的混血种世家的大小姐。
“你回答的太慢了。”
此刻很清楚学院与密党底线的混血种大小姐难得纠结了一下措辞：
“诺玛，是我打扰你了吗？”
学院秘书诺玛只是个超级电脑，这是每个卡塞尔人都知道的。但是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在学院内部坚持以同人类对话的方式与礼仪对待诺玛的人去掉冰窖里那些走火入魔的机性恋寥寥无几，陈墨瞳一直是其中一员。
“抱歉。”而作为回复，诺玛用已经不加掩饰，完全机械化的声音做出了柔软的回答：“我有点儿忙——不管怎么说，生日快乐。我已经通知餐厅为你准备一份蛋糕了。”
“餐厅还在坚持工作吗？”诺诺注视着远方的火光，她没有再询问不该她询问的东西——比如作为超级电脑的诺玛要忙到什么地步才能连跟她的对话都迟缓。她换了一个话题：“我以为他们已经撤离了。”
“后勤人员已经撤离了。”诺玛回答：“但是他们可不是后勤人员哦。”
“所以意思是曾经的海军陆战队校工们已经撤离了，明明该撤离的餐厅工作人员其实都是高级打手应该上战场了吗……”
这个槽陈墨瞳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起，这时候她突然有点儿怀念路明非。虽然所有人，连同她自己都觉得自家小弟应该是精英中的精英，王牌中的王牌，他从外表到行为到履历也的确一直给人这样的感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墨瞳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自家小弟真正吐起槽来，应该是一等一的好手。
在完全不应该骄傲的地方骄傲的大姐大听到了诺玛的回答。
“不是，餐厅工作人员已经基本撤离完毕了，但是负责甜品的主厨（Chef）先生曾经是执行部的优秀专员。他刚刚结束了跟我的通话，表示会坚守到最后，在战火烧进学院餐厅之前，我相信他会完成我刚刚拜托给他的蛋糕。”
“……就是那个没有死过百八十次拿不到的称号？”
“就是那个没错。”
领会到诺玛同样在不该骄傲的地方骄傲的不行，红发巫女挠了挠头，她把那句会让她感觉到自己矫情的谢谢吞回了肚子里，继续问道。
“能当主厨……那位先生已经退休了吧？”
她没有明着说出自己的质问，但是诺玛显然很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卡塞尔执行部的死亡率与他们的造作能力一样，一直高到能吓死看报表的人，能从这样的杀胚部门活着退休，拿到了作为执行部专员的最高荣誉，最后还跑回母校当主厨的男人想必是传奇中的传奇。这等传奇人物的战斗力本来不应该被质疑，但是他已经老了。
老了，才会放下枪，放下刀，离开曾经战斗过的部门，告别曾经共生死的队友。别说密党，这样的奉献经历会让整个混血种世界对他尊敬有加。而本来应该好好养老，享受人生的老人却叫着要上战场。
——这不是他能不能的事情，而是只要前面还有一个能战斗的人，就轮不到他上去送死。
“是，他退休二十三年了。”
“所以？”陈墨瞳因为这个年限而愣了一下，她随即问道：“我记得命令都应该被强制执行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我也的确劝过他了。”诺玛机械化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但是他的队友都在英灵殿呢。”
“啊。”
过了很久，红发巫女轻轻说道。
“是这样啊。”
“是这样呢。”
诺玛回答道。
“即使是我，即使是命令，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呢。”
“比如命令他撤离？”陈墨瞳说道。
“比如命令你撤离。”诺玛说道：“你不应该留在这里，A级学生陈墨瞳，你没有言灵。根据我的判断，撤离名单上是有你的名字的。”
“……我不会走。”
沉默了片刻，红发巫女回答道。
“为什么？”诺玛问道：“你很清楚我为什么安排你撤离，也很清楚在这种强度的战斗里你什么都做不到。”
“我很清楚啊，但是如果人是因为清楚就可以放弃的动物，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啦。”她轻声说道：“我应该撤离的，凯撒已经把我剔除了战斗的序列，我知道那个条例，一个人的死亡换一个人的幸存……但是我不能走啊。我很害怕，我总有种感觉，如果我不看着他的话，他就会在某个对我说马上回来的出航之后一去不返。”
“你就应该知道，他牺牲了什么。”诺玛缓缓道。
“我知道，你也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啊，你帮我把蛋糕都点了，我不吃岂不是很浪费？我还等着收一大堆礼物呢。”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起来。
“诺玛，这是我男朋友第一次给我过生日，我得等他回来陪我吃蛋糕。”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开口，女孩靠在大理石柱下，红色的长发融入越演越烈的火光里。她撑着脑袋凝视着枪声如雨的方向，神色是与红发的疯子巫女完全不搭的安静与平和。
她在笑着，眼睛里满是温柔。
“你不走吗？”
有人这么问道，酒得亚纪回过头，她还坐在轮椅上，轮椅还在那个位置上。电动轮椅不需要人力推动，就算是真的需要人力推动，好歹是个执行部的成员，酒得亚纪就算现在还在病休，也绝对不缺乏自己把轮椅转成秋名山飙车的能力。
但她没有，卡塞尔的警铃大作，防御模式转了两三回，她的膝盖上放着已经被撤离提醒打爆的手机。本该撤离的女孩却还在这里，就像是生了根的树，或者是被贯穿了身体的蝴蝶一样，定死在这里。
她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跟她有点儿相似，也有些不同。比她要漂亮太多的面孔上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早已经分道扬镳的姐妹在英灵殿的回廊里对视，许久，酒德麻衣再次重复了一遍她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
“你不走吗？”
她问的很平和，甚至有点儿软弱，这句话，这种语气完全不像是酒德麻衣会说出来的。她甚至有心力去自嘲如果不是早一步关闭了通讯，现在薯片妞绝对会拍着桌子笑她装什么好姐姐……
酒德麻衣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姐姐，一个从小就消失在妹妹生命里的姐姐，当然不能算作什么好姐姐。没有交流，没有羁绊，没有过去，这样所剩下的血缘关系就像是一个空洞的印在人身上的设定。真的要说起来的话，姐妹俩甚至不比陌生人要熟悉多少。
但是这一刻酒德麻衣看着面前已经长大的妹妹，如丑小鸭蜕变成天鹅，如毛毛虫破开茧衣，她面前的女孩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已经彻底成长为一个战士，一个女人的酒得亚纪就在她面前。虽然裹着绷带，打着石膏，坐在轮椅上，却依然让人感觉不出半点儿虚弱。
她不自觉的软了腔调，在简短的问题后面补了一句提醒。
“这里很不安全。”
“我知道。”
安静的听完了她的提醒，酒得亚纪轻轻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句谢谢，却没有半点儿挪动轮椅的意思。她甚至在这之后收回了投注在酒德麻衣身上的目光，酒得亚纪重新把头转回去，微微抬起头仰望着那张离她不远的照片，一幅能就这么看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顺着酒德麻衣的舌尖往喉咙里蔓延，最后拉扯心脏。她不由得皱起了眉，注视着面前跟陌生人没有区别，与她分享着同一姓氏的妹妹。
“你想做什么？”
“……我？”
缓缓的，慢慢的，就像是两人之间不用三四步的距离无限拉长，声音的传递都变得缓慢，过了一会儿，酒德亚纪才回答道。
“我想带他去见你。”
“什么？”酒德麻衣愣住了：“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听到她的问题，酒得亚纪反而摇了摇头：“已经不重要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现在不是你发疯的时候好不好！”
没有理由的，没有逻辑的，被本来应该完全不关心的妹妹此刻的态度所激怒了一样，酒德麻衣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你不走，那我走了！”
说完这句话，就像是生怕自己反悔一样，御姐炸了的忍者小姐马上转过身继续跑路——脚步很慢，背影里还透露出一点儿狼狈的样子。
而同记忆已经模糊的小时候完全不同的，原本永远会挽留她，软弱又自卑的妹妹，这一次没有再呼唤她的名字，软软的叫她姐姐，追上她的脚步，拉住她的袖口。
“我走不了啦。”
在被酒德麻衣抛在身后的空间里，酒得亚纪说道。跟曾经酒德麻衣离开那个被称作家的地方的时候一样，依然是小小的声音，却清楚的传递到她耳畔。
仿佛时光的片段在此重叠，一切都没有改变。她听到了来自于酒德麻衣的妹妹的声音。
“快走吧，姐姐……希望你之后，一切都好。”
女孩在笑，抬着头笑，
“要照顾好自己啊。”
——但是分明一切都已经回不到过去。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就好了。”
顶着愈演愈烈的高温，踩着被烧灼的不成样子的道路往前走的时候，老唐突然说道。而作为他这句无意义的败犬哀鸣唯一的听众，同他保持着通讯的老板只是笑。
“回到过去？”
“对啊。”老唐吐了口吐沫，他虚着眼看着潮湿的痕迹转瞬即逝，啧了一声。破罐破摔的痞态此刻再一次回到了他身上，就仿佛之前那个叫着他们凭什么替我去死的男人是幻觉一样：“如果能回到过去，老子就算是穷到吃土也绝对不会接你这个什么破任务。”
“回到过去啊……”
“怎么？这种话对于成功人士来说很陌生吗？”
一秒想起一大堆人生鸡汤的老唐马上挑起了一边的眉毛。要知道他前面梦中多弟跟路明非联系过之后，大概是出于关心与莫名的恶趣味，好兄弟明明开始日常给他转发这种中老年人绝对喜欢的毒鸡汤。
“这倒没有。”男人轻轻笑了：“我只是想说，放在中文里，回到过去有个更有意思的说法，叫做后悔药。”
“我知道，明明跟我介绍过。”跳过障碍物，老唐说道：“他说后悔药三毛钱一枚，我要多少他给我代购多少。”
“但是其实这种药并不存在。”老板说道：“存在的只有后悔而已。世界上没有什么能逆转时间，改变过去。”
“你说的这都是废话。”
老唐说道，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更多的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服，他甩掉已经成为累赘的战斗服，看着前方的火光，咧开嘴笑了起来。
“没用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只有过去是没办法回去的——对我们这种废物来说，只要有这种安慰，就足够走下去了！”
“是这样的啊。”
老板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提醒道。
“你马上就要进入他的警戒范围了。”
“作为大BOSS来说，他的警戒范围比我想的要小啊。”
作为第一人称潜行主角，老唐发出了这样的感慨，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他却在听到提醒的第一时间非常从心非常怕死的一秒垫着猫步冲刺到了障碍物之后。男人一边扭着屁股、试图把自己庞大的身体蜷缩在不到他大腿高的灌木丛后，一边做的很英雄的评价。
“这代BOSS不行啊。”
“他太熟悉你了，更何况现在有更可怕的气息压过了你的存在感。”老板淡淡道：“放在原来他大概会一秒扑上来求亲亲抱抱举高高吧。”
“那还是别了。”老唐偷瞄了一眼远处人形身上的火焰与他身边事物的惨状，诚恳的说道：“我还想要我的左右老婆呢。”
“你这种梗倒是学的很快啊。”
“毕竟更长用嘛。”
无意义的互相吹捧之后，老唐深吸了一口气，他最后一次闭上眼睛，眼前全是那个孩子的样子。梦里他看不清楚他的脸，想不起来他的声音，但是他现在闭上眼睛，却有种他就在自己面前的错觉。
可那个孩子不在这里，他是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怎么会在这里？小孩子在这个时间点就应该乖乖躺在床上进入梦乡，而不是出现在危险的战场——老唐甚至想好了儿童房的布置，他也买好了大大的泰迪熊，现在就差去找到他的弟弟了。
就快了，就快结束了。老唐对自己说道，只要还完了该还的债，补上了自己造就的窟窿，他就可以跑路了。去找到他，在下一个夜晚给他讲睡前故事，一起吃汉堡，一起吃热狗，一起嘲讽明明，一起去电影院不看电影只吃爆米花……一起活下去。
他经历过很多危险，却从未有什么时候像是现在一样渴望活下去。
“马上就要开始了。”
耳麦里传来老板冷淡的声音，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嘲讽。虽然持着这样的腔调，男人却仿佛一个真正的魔鬼一样，时时刻刻都能察觉到你最软弱的漏洞，最渴求的东西。老板说道。
“你现在反悔的话，还来得及。”
“…………”
“需要我帮你安排撤离路线吗？”
老板说道。
“趁还来得及。”
“趁还来得及……”
老唐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突然笑了起来，男人咬着牙关，把字眼从齿缝里挤出来：
“我做了一辈子的懦夫，但是谁他妈的不想做英雄啊！”
说完这句话，他笑了起来，老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花了好久勉强止住了笑，平复了呼吸，最后问了一句话。
“你答应我的事情，会做到吧？”
“在交易这件事情上，我从不说谎。”
男人回答道。
“——合作愉快。”
他曾经做过不少混蛋事情，却从未有过什么时候像是现在一样想做好人。
说完这句话，老唐将耳麦一把扯了下来，男人随手把手机也一起丢掉，然后他往前走去，把自己的身形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强光，枪口，与热浪下。
在众目睽睽之下，男人如任何一个传说里的英雄一样，对着怪物咆哮道。
“嘿！看这里啊！”
他拍着胸脯，手无寸铁，两眼赤金，他在大笑着。
“——我在这里！看着我啊！”
曾经老唐想要不劳而获，想要混吃等死，想要回到过去。
现在他想要赢，他想要活，他想要在下一个太阳升起的时候还能睁开眼睛，再看他一眼。
但是他还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从被他摔在地上，抛在身后的耳麦里，传来老板依然冷淡的声音。
“那么，合作愉快。”
“那么，合作愉快。”
在已经遵循命令撤离的酒德麻衣所不知晓的，被她抛在身后的卡塞尔学院里。她所承认的唯一的那位主君，其实此刻还正站在这所全员皆兵，很做出了一幅有死无生架势的学院里。与自己属下搞完事就撤离，从头到尾没有真正触及卡塞尔的逆鳞的行动不一样。真正站在卡塞尔的‘大脑’里的少年人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谈话。
没有谈判最后会交换的文书，也根本不需要什么文件与签名来证明约定，做下了无论是人类，密党，还是龙族的法律都绝对不会允许的交易的两人的谈话就此终结。而在结束的对话之后，本应该马上离开的魔鬼在拉开了他那扇跟小叮当的任意门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大门之后，却奇怪的停下了脚步。
“说真的，EVA，要跟我走吗？”
男孩笑着说道，就仿佛真的只是在开个玩笑，但是EVA却很清楚他的这句话里究竟包含着多么贵重的承诺——贵重到她很清楚只要握住这只伸出的手，她就能以EVA而不是诺玛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是他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她很清楚为了如果让那个男人听到这个承诺，他什么都愿意交易给魔鬼……所以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谢谢，不过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做。”
卡塞尔的人工智能，只想要属于一个人的女孩回答道。语气冰冷而机械，去掉了那些精心设计的程序的掩饰，她跟任何一个电子音没有什么差别。
“——我得再等等他。”
——我答应等他回来的。
“你明知道你等不到的。”魔鬼说道：“死了一次都没等到，这个教训不够深厚吗？”
“没关系。”
机械化的女声回答。
“那就再死第二次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三十六章、英雄梦（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