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节》枫林晚霜

19、第19章

　　回到家后，还是被母亲唠叨了半天。

　　我只是微笑，并不回嘴。母亲的性子实在是太了解了，不说上个把钟头，简直不会完。也许是从小就听得起了茧，我的耳朵已经拥有了超强的过滤功能，立刻能分辨出哪些话不用听，哪些话还是得听一听的。

　　第二天是周日，我提了海南买的土特产和水果去教授家。

　　教授与师母都不在，有个讲座，教授携师母同去了。

　　大男小男见我来，立即缠住我。迫不得已，我只得讲了两个水浒的段子才算混过去。

　　因为今天上午在睡觉，下午忙着整理行李和房间，到教授家已经快四点半了。厨房里教授家请的阿姨正准备给大男小男做饭。我过去与阿姨说，不必忙着做饭了，今天我带两个小的出去吃麦当劳。

　　两个小鬼头立刻来了劲，平时教授是很反对他们吃麦当劳的，认为是垃圾食品。我们三人兴头头得出了门，到了麦当劳后，点了一大堆食物。

　　我吸一口果珍，唐家修的电话就来了。

　　这次我立刻就接了。

　　“是我，小师妹。”唐家修的声音依然悦耳，“你在哪？声音怎么这么噪杂？”

　　“噢，我带了梁家两个小鬼在麦当劳。”

　　“你可真好，还说要请我吃饭，说到现在还没请我，是不是准备欠到下个世纪去？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唐总是锦衣玉食的人，要我请客，请的太好，我没钱，请的太差，我没面子。所以，这个欠条我收回作废！”我想也没想就说。

　　他反应极快地说，“我最喜欢吃麦当劳的汉堡了，在美国吃惯了的，回国后还没机会吃呢。你们在哪个麦当劳店？我还没吃晚饭，我现在就过来。”

　　我愣了一愣，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说了地址。

　　大男嚼着鸡腿，口齿不清地问：“莫姐姐，是谁要过来？”

　　“唐家修。”我狠狠得咬下一根薯条。

　　唐家修很快就到了。

　　与以往每一次见到他一样，照例是衣冠楚楚的。穿着一套藏蓝色西装，灰绿色衬衫，搭配一条宝蓝色泛着灰绿小点点的领带。搭的颜色十分跳，穿在他身上却十分好看。

　　他坐下来就说，“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天都在忙，午饭也没好好吃。你得好好请我吃一顿。”

　　“穿成这样来吃麦当劳？也只有你唐总了！”我语带嘲讽。

　　他不以为然，催促道，“还坐着干什么，快给我买去！”

　　我只得起身，眼睛看向他。他心领神会，立即说：“一个汉堡，一杯可乐，外加两个鸡腿。”

　　我很快就买了来，他或许真是饿了，吃得极快，简直就是狼吞虎咽。大男小男在一边看得呵呵直乐，大男说：“唐大哥，我这里还有一对鸡翅，也留给你吃。”

　　唐家修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两个小鬼吃得十分尽兴，吃完就要跑到麦当劳的儿童区去玩了。

　　“等等！”我叫住小男，拿起餐巾纸替小男仔细抹嘴巴。小男撇撇嘴，让我擦完，一扭头就跑了。

　　我回过身来，唐家修正饶有兴味得看着我。

　　“你好象很喜欢孩子。”

　　“只有孩子天真的笑脸，才能救赎成年人的灵魂。”我笑，“这是我喜欢的作家亦舒说的。”

　　这倒是真的，母亲总是不停催促我，“快快定下来，结婚生个孩子，趁我和你爸还有些许能力，也有个支应。家里有嗷嗷待哺的幼儿，日子过得比较快。”啊，原来父母都老了。人类到了二十一世纪，救赎人类的，仍然是孩子。对孩子的爱，阻止了人类在自私的争斗中无限沉沦下去。

　　“你父母肯定很宠爱你吧。”唐家修问。

　　“我父母退休前都是教师，小时候父母对我很严，尤其母亲，更是恨不得把我点拨成一个她理想中的模板。” 我吸一口果珍，“小时候对母亲是既敬又畏，还夹杂着丝丝恨意。”

　　“怎么呢？”唐家修挑高眉毛。

　　我象是被他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气说下去：“父母在生活上对我的关怀是无微不至的，事事都以我为中心，有好吃的总是先留给我，日常用度宁愿自己省，也绝不肯委屈了我。我母亲是一个极要强的人，事事要争先，总说，‘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自然，她对我也是极其严格的，有时近乎于苛刻了。只是他们从未试着了解我，而我，其实是一个很散漫的人。”我说了很多，一些深埋在心底从来不对人说的情绪和感受。

　　唐家修道：“父母对子女的期望总是很高！”

　　“是啊，长大后我才知道母亲是多么要强，她不允许我有半点行将踏错，她是多么希望我能够很出色，她对外人提起我来，会充满骄傲。费了多少时日我才理解‘真爱往往是接近苛虐的’！”

　　“我比你惨，我的童年是寂寞，少年是孤独。父亲那时忙着创业，一个月都难得能见上几面。母亲穿梭于各种宴会应酬，就算有时间也宁愿花在麻将桌上，没有分秒浪费在我身上。我从小就是保姆和管家伴着长大的，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顿饭简直就是个奢望。”唐家修说完，没有焦点的目光带着一丝落寞注视着大玻璃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我十分讶异，在我的想象中，唐家修是含着金匙出生的豪门贵公子，外表光鲜，家世雄厚，挥洒潇然，进退自如，一切尽在掌握中。原来也是携着微笑的面具行走，底下的脸却是深切痛楚到无人可以触及。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

　　幸好大男小男两个小鬼及时回来了，玩得满头大汗，我拿了餐纸细细给两人擦拭。

　　唐家修微笑看着。

　　我们先送两个孩子回家，教授夫妇还没回来，将孩子交给阿姨，我们就走了。

　　从教授家开出没多远，唐家修的电话就响了。“好的，我马上过来。”唐家修说，然后同我笑笑，“我今天其实是要参加一个宴会的，临时改主意溜了，现在那边还没完，我还得过去。”

　　我心想，怪道穿得这么整齐，西装笔挺的。

　　“你最近上哪了，一直都是关机，找不到你。”唐家修问。

　　我答：“去海南旅行了。”

　　“你喜欢旅行？”

　　“还行吧，偶尔出去散散心，透透气总是好的。”

　　“对我，这也是个奢望。”唐家修叹气。

　　车子到了我家楼下，唐家修先下车，绕到右边来替我开车门，十分的绅士。他说，“谢谢你的汉堡，下次换我请你。”

　　“再说吧。”我绽放一个笑。

　　唐家修发动车子，猛地调转头走了。

　　还不等我车转身子，我的背后忽然冷不丁响起一声冷笑，“真是好本事，吊到更大的金龟了，自然是要把我哥给一脚踢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