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味苦 ...
-
眼看着快要入秋,窗外的花草树木一天比一天枯萎,秀女入宫的日子也近了,打扫房屋,分配宫女全都提上议程,直到秀女进宫的前一天,各省的进贡也都送了上来。
潇沐如今位及太妃,进贡进来的好东西除了分到太后和皇后房里的就数她这里的顶好。这不,一大清早就抬进来一筐品质上号的核桃。云秀用榔头敲了一上午,潇沐吃了一上午,吃完了看看云秀的小手怪不好意思,把桌上的一碟子都推给她。
云秀扔下榔头谢恩,说:
“吃这东西真是费力,敲了这么久也没见有多少核桃肉。”
“那就不吃了。”潇沐抬起茶杯,说:“有一件事需等小左病好了去办。”
“主子吩咐。”
潇把茶杯搁在桌上,眼神恍惚,没个着落点:
“还记得仓库里的那座金佛像吗?把他取出来擦干净。哀家记得东面朝阳的地方还有个屋子空着,找人去把那里打扫干净,然后布置成佛堂,把那尊金佛像放进去,以后每天上午和下午我要礼一个小时佛。”
“礼佛?”云秀脑仁跳了一下,生怕她想不开。
“如今吃得好、穿的好,礼什么佛?要是闲了咱们就下盘棋或者是去御花园里逛逛。或者跟端慧太后说上几句话,奴婢见主子和太后挺聊得来。”
潇沐看她差点跳起来的样子有点好笑,但想想却是她在为自己担心,又有点不好意思了。
“怎么就是提了句礼佛就惹得你说了这么一大串。你不累得慌,我听得耳朵都出茧了。哀家也就是闲得慌。太后有沁阳公主要照顾,哪有那么多闲时间理咱们,去多了反而麻烦。”
潇沐顿了顿接着说:
“又不能整日里都去逛园子,那点花花草草我都看腻歪了,连它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我都分得清了。我就是想打发打发时间,这一天天过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说着她声音就有点惆怅了。
“再说了,我还要给我哥哥祈福呢!分别了五年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去取上嫂子?应该是取上了,爹去世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十七了,又守了三年的孝,现在已经二十五了,若还是没取上媳妇可就不好了。要是取上了嫂子就应该有侄子或者侄女了,怎么说也有一岁了吧!可惜我不在,没机会陪孩子过百日和周岁。”
潇沐说着说着就酸了鼻子,当即就落了泪,捏着帕子哭的惨兮兮。
“你说哥哥是不是不记得我了,要说先帝在的时候还能说是有顾忌,现在呢?怎么就不给我寄封信!又不是不得识字,就是懒得写字,找人捎句话也是好的啊!至少让我知道还是有人想我的!”
“胡想什么呢!那是您哥哥,打断骨头连着筋,能不记得您!一定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或者是送信的路上遇了意外。”
云秀说着自己都不信。
先帝死了一年有余,边城送过来的信,最快十天可到,最慢两三个月也该到了。
可她能说就是不记得您了吗?不能啊!这些年主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她知道的最清楚,表面上只要吃得饱就开心,实际上一肚子苦水不能倒。
天天心惊胆战的担心皇帝下黑手杀了她哥哥,一边念着又担心他已经不忘记她这个妹妹了,心里还想着哥哥要该娶嫂子了,又怕有了嫂子哥哥就不疼自己了。
说这主子聪明也不怎么聪明,无论大少爷记不记得她这个妹妹,只要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再怎么疼,那里都不再是她的家了。
可怜了她心心念念的想着这么个亲人,到头来一封该来的信都没有。
想着也替她伤心,最后主仆两个竟抱着一起哭了一场,擦湿了好几条帕子才止住泪。
潇沐怕别人看到笑话,擦干了眼睛就让人去打水,扭头对云秀说:
“你瞧我,又不是泪人,哭个没完,穷惹你笑话。”
“主子再丑的样子我都见过,有什么可笑话的?”云秀也擦干眼泪。“只是不能再哭了,让人看了不好,何况明天就是秀女们进宫请安的日子。”
云秀正说着,守在门口的年轻公公打起布帘子进来说小时公公回来了。
小时是潇沐安排在外面的腿溜子。
腿溜子是大易六年后宫兴起的一种隐形职业,刚开始是各宫主子派出去专门打听各种要事、杂事的小跑腿,时间久了就演变成固定职业,还可以收徒弟,培养下手。
不过当腿溜子也有要求,不是什么人都能当。打听的时候要能说会道,被发现了要守口如瓶,腿脚要利索,才能保证自家主子能最快得到消息。
虽然不是挂名职位,但是却是重要职位,又隐秘,所以能做这份职业的只能是心腹。
眼下的小时就是潇沐三个心腹之一,也是从她入宫就跟着她的人。
小时不同小左和云秀,他是十分聪明的人,口齿伶俐、八面玲珑。
他原先是死去的林贵太妃跟前的人,可是林贵太妃当年为了自己儿子能坐上皇位做了不少夺人性命的事,小时是个相信人在做天在看的人,不愿意沾染那些糟七糟八的事,后来被冷落了就被打发跟了潇沐。
当年有不少人说小时傻得很,白白的放弃了能飞黄腾达的机会。可是潇沐不觉得,想想看,在那样的处境里小时还能全身而退,可见是是聪明极了。
小时入了门,恭敬的行了礼站起来便忙着汇报:
“奴才今儿上午去了趟花房,跟花房的花奴闲谈了几刻钟,听提到昨夜皇上去见丽嫔,被太后娘娘留守的人拦住了,于是就翻墙进了景阳宫,直到四更天才又翻墙爬出来,偏巧被夜里如厕的几个宫女和下了值的公公路过给瞧见了,那花奴就在其中。太后那边已经知道了,今天一早就下了死命令,不能传出去,也是那花奴说漏了嘴奴才才知道。”
老长的一段话,潇沐听完了脸色就不大好了,整理好情绪就问他:
“你说的是真的?”
“假不了!千真万确。”小时说完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主子,脸色果然是五颜六色,说不出的精彩。
也是了,不怪潇沐这般的神情,便是他听的时候也没敢立马相信。堂堂上九流的帝王,竟干出这等下九流的人才会做出的事。
“罢了!罢了!”潇沐摆摆手。“既然太后下了禁口令那咱们也当不知道,别处的知不知道咱们不管,只当自己也不知道,别说出去,免得害了那花奴的性命。”
小时应了一声,说:“奴才省得,绝对不多惹麻烦。”
潇沐挥挥手让小时退下去,然后讽刺的对云秀说:
“你看,可有意思?堂堂帝王干起了偷鸡摸狗般的勾当,不过是禁闭几天,等中秋放出来不就得了,该怎么宠怎么宠,咱们还能说什么?就是说了他也得听才行啊!竟然这么几天都等不了了?有几分帝王的样子?便有一分也干不出来这种事!自己的妃子还要爬墙去见,将来指不定就要爬进哪个臣妻的房间。”
云秀轻笑着接她的话,“这话您也就敢在咱们宫里说,出了门就只字不提了。”
“提?怎么提?太后都不好说,我怎么说!他叫我一声母妃那是尊敬我,我还摆不出来这份架子,也没那份底气。只不过皇帝这般的不可靠。”
潇沐想了半天才想到形容词,随即感慨又难过,“这偌大的帝国前路怕是坎坷了。”
如今的情形是不好。新帝刚登基,虽然是名正言顺没错,但是却在朝臣意料之外,皇帝又没有皇子,若是有皇子还能尽早确立太子,也好稳定臣心,各地有心思的藩王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心思是否正统。
可是现在呢,各地的藩王是隔几天就上次表,要回京度中秋,过佳节。
只是若要说生了皇子就无后顾之忧也不对,朝廷上的那些大臣,仗着皇帝年轻,惹点乱,贪点钱只不过是下酒菜,偏偏都是些枝繁叶茂的大家族,轻易动不得。
说来其实大易朝早从第十任皇帝手里就开始不好了。
皇帝贪色,后宫不宁,前朝不安,奸臣当道,贪了国家多少银子,杀了多少清官贤臣,早就数不清了。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伤心事,心里堵得难受,于是狠狠的说:
“不好就不好吧!毁了也好,省得我每天夜里做噩梦,白天醒着心里也堵得慌。”
要是能够,她宁愿一把火烧了这个鬼地方,泄一泄心中积存了多年的怨气,也替自己被毁掉的人生报仇。
可是······她哥哥还在边疆守着,这不就是当年把她接进宫的原因!一边警告她哥哥,一边让她哥哥给这个破败不堪的帝国卖命,而她若是犯了什么错朝中的大臣也有由头处置了她哥哥。
“主子!”云秀叫她,“这话只能在宫里说,出了门既不能说出来也不能显出来。
熬了这么多年了,难道还怕在熬几年?就是不想熬了也得熬,总不能一脖子吊死不过日子了。”
说这话的确不合适,但是现在没外人,潇沐心里又憋着气,说了也就说了,可要是被外人看出来加以利用,就算是太妃也不能轻易揭过去。
这么些年云秀都陪着潇沐,她看到的她也看到,她看不懂的云秀却看得清楚。
整日里骗自己有多逍遥。都是假的,只有伤心是真的,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不说,还落得老死宫中的下场,连再见一次喜欢的人的机会都没有。
“我知道,是我想岔了。现在这样的情景已经是最好的了,是以前想也想不到的。我也知足了,不管哥哥记不记得我了,我都希望他过得好。而且在宫里也没什么不好的,辈分高了一截,人人都敬重着,这样安稳的把一生过完也算是完满了。”
潇沐摇摇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