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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见招拆招辨同道 寻常杯盏泄心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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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机如此之巧,八成是听到了二人谈话。
冷易寒皱了皱眉,钟希同干脆笃定的一拍桌子,叫道:“喂!”店里方才此起彼伏的各地方言京话忽的安静下来,齐齐的看向愤然而起的娇小女子。
钟希同羞赧了一下,声音不免低了下来,只有口里兀自不饶人道:“偷听人说话长鸡眼哦!”然后讪讪的坐下,理了理蔷薇色的衣裙,接过冷易寒递过来的半杯清酒,一饮而尽。
店里再度热闹了起来,自然说什么的都有。钟希同支楞着耳朵听着刚才那处的响动,有一声浅笑果真从角落里过来。不知怎的,那点低沉洒脱的笑意竟然穿过了店里的种种嘈杂,缠到她耳朵边上。
钟希同不由自主的抬眼望去,只见帷幔后走出一个人来。银白色的锦缎衣衫,腰间束了一条玉带,手持一把白扇,唰的摆开,钟希同见上面工整的笔法书了‘无欲则刚’四个大字。那人缓缓走到桌前,收了折扇抱拳道:“在下刚才并非有意偷听,还请二位见谅!”
钟希同见他玉面白衫,举止有度,看起来是个富贵书生的模样,颇有几分幼时偶像苏有朋的味道,连忙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不介意了。”说完瞥了瞥冷易寒的神色,尴尬的补充道:“我们不生气的,对吧?”
冷易寒斟了一杯酒,修长的指节捏着青瓷杯盏,微微晃动着,仿佛没听到二人的谈话一般。
那人也不在意主人的冷落和尴尬,反而兴致勃勃道:“在下方才听闻姑娘的‘看人说’,暗暗击掌。在下也喜在鱼龙混杂地,听八方话,晓世间事。如此说来,姑娘与我乃是同道中人,听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可否容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请了这桌酒席。”
钟希同立刻摇头笑道:“公子说笑了,是否同道中人岂是只言片语就能认定的?所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对于陌生人平白的好意,我们心领,但不能空受。”那人哈哈大笑道:“洛某也不喜占人便宜。不过诚如姑娘所说,只言片语难以论定是否同道,在下考量心切,可否坐下与姑娘畅谈一番?”
钟希同挑了挑眉,心想直言拒绝似乎不好,而且此人也不像个无赖之人,只不过有些厚脸皮倒是真的。眼珠一转已有了主意,笑道:“公子考量同道中人用文的,我用武的,这凳子若能容公子坐下,咱们就好好谈谈。”
那人挑了挑眉毛,撩起衣摆便要坐下。钟希同娇叱一声:“看招!”右脚一勾凳子啪的一声竖起。那人也不示弱,折扇一挥,顺着长凳直打钟希同脚面。钟希同撤回右脚同时一撑桌面,翻身而起,空中拿他左臂,使的正是早些时候她对青果是招数,唤作‘相思扣’。
那人微微一挣,竟没挣开,对方是女子,又不好像她那样在她身上乱抓,索性用腿法迫使她松手。想着那人足下用力,迈开八卦步法,忽左忽右,忽进忽退。钟希同被牵制着,急急的看向在一旁的冷易寒。
见他依旧摩挲着青瓷酒杯,无悲无喜,连目光都未曾送一丝过来。怒而生气,气而成力,也不顾及是否同道,左手胡乱施招,猛抓猛打,一直感觉手里不断有东西,没了便再去抓。那人终于不得不换招,双足一提,连带着别在背上的钟希同,双双坐到方才的凳上。
“姑娘说坐下便可以再谈,可是要一直这样谈吗?”那人虽没占到便宜,语中仍是不乏得意之色。钟希同自知落败,干脆的拿走发酸的手臂,道:“你既然这么喜欢这条凳子,就留给你做吧。”转身方要落座发现店里食客鸦雀无声,均盯着自己这一桌不眨眼的看。
钟希同纳闷着,看了看如冰雕的冷易寒,再转眼看向那人——噗嗤!钟希同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努力的克制笑意。
只见那人月白的锦缎衣衫被自己抓烂了一块,到处都是乌黑的手印。想是自己方才换乱挣扎,不知碰了店里何处。这也就罢了,那人衣襟上的盘扣也活生生的被撕开了两个,摇摇晃晃的挂在身前。
那人犹不自知,忽的一下打开折扇。这一下可就坏了,他的发簪早不知何时被钟希同抓下扔到何处去了,白扇一挥,长发脱髻,呼了自己一脸,也不知那白玉面色此刻是青还是紫。钟希同轻轻出声:“对不起啊……”
那人克制着某种情绪,淡然答道:“在下家中有事,改日再与姑娘畅谈。”说完收了折扇嚯的起身,腰间的玉带也随之落地,叮当作响。那人僵了一刹,抱拳告辞。看着那人披散头发,衣冠不整的匆匆背影,钟希同再度捂了捂嘴。
店里的食客纷纷低头匍匐于地上,有的捡了玉簪,有的拾了玉带,个个不亦乐乎。冷易寒冷声道:“可开心?”钟希同讪讪道:“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就是想……对了,你刚才怎么不帮忙吗?要不然至于这么……这么不好看吗?”
冷易寒冷哼一声,道:“若不让你长点记性,怎能安分?如今日这般很好,大庭广众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好看的紧。”钟希同听闻这般毫不客气的训斥,登时火冒三丈,怒道:“嫌我丢脸你就走啊,谁要你管!”冷易寒凌厉的目光直直的刺过来,钟希同干脆转过身去不理。冷易寒瞧她这样,更是气愤,稳稳放下酒杯,拂袖而去。
钟希同对着一桌子山珍海味,精点浓汤,赌气似得往嘴里塞。还不忘对围观的众人吼道:“看什么看!”吓得大家呲呲牙,不甘心的摇头走开了。吃着吃着,钟希同开始暗暗担忧起来。别说没脸回去求人收留,便是想回,以自己的路痴体质,也回不去了。
叹了一会,想了一会,终于决定:先好好吃完这一顿再说!说不定可是自己最后一顿饱餐了。盘算着,出门问一下冷剑山庄怎么走,然后回去看看。虽说工钱不能要了,这是早就说好抵食宿费的,但应该能从白英或者谁借点钱。
不一会吃的肚子溜圆,还不忘叫小二帮自己通通打包,也算为自己的下一餐做准备了。最后扫视了一番,桌上只有方才冷易寒一直握在手里的酒杯,里面还有半杯酒。念了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一饮而尽。
察觉手感有异,放在眼前一看,杯壁上满是裂开的细碎纹络,微微用力一捏,那青瓷小杯便在手中悄然化作碎粉。“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钟希同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是“店小二不会要我赔钱吧?我身上可是一文钱都没有。”想着赶紧悄悄把碎瓷收进香囊里,大步离开了食肆。
拎着几个食盒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晚上的凉风一吹,让人酒醒似得明白了点什么。钟希同看了看左右前后四个方向,拉住一人问道:“请问,您知不知道冷剑山庄在哪边啊?”那人摇摇头,逃似得跑开了。
下一人还未抓住开口问,就忙回“不知道不知道……”钟希同暖了几分的心又凉了下去,心里默念‘一个豆豆两颗米,那个方向就是你’,然后朝着迷信选出的方向大踏步的前进。唉,谁知越走越觉得不对,幸好她刚才努力记了记路,折腾了两刻,终于返回到食肆门前。再四处瞧瞧,琢磨着下一个出发路线。
“你去哪了?”她没未站稳,就看到一个高大的声影立在眼前,伴随着他与生俱来的威严。钟希同翻着眼睛看着浑身散发着怒意的冷易寒,瞧在不管出于何种关心的酒杯面子上,决定低一低头,懒得狡辩,直言道:“我不认识回家的路。”
冷易寒还想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她的字眼儿,仿佛有一粒糖,在心里化开了。所有的愤怒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得心情大好:“吃饱了吗?”钟希同指了指手里的食盒,点点头,道:“还打包了一些,回去给你吃。”本来是给我自己吃的,当然这半句她没说。
冷易寒提着食盒在前面走,钟希同识相的跟着。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今天得到教训了吗?”
“嗯,”钟希同点头,然后说道:“以后不会在外面跟你吵架了,要吵也在你家吵。”
冷易寒摇摇头,心里苦笑,半刻方才道:“你可以把我家当成你的家。”
钟希同拍手道:“好啊好啊,反正我现在是真的四海为家了。”
冷易寒看着她重拾笑颜的样子,脚步越发轻快,又问道:“你不是说有些心事,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钟希同一副你终于问了表情,跟紧了他的脚步低声道:“这个心事呢,就是关于你的一个问题。如果我问了你要保证不生气,我就问。”冷易寒点点头,停下脚步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那个……你是不是gay啊?”钟希同终于开口。冷易寒不解的问:“什么?”这个词是没教过的,钟希同想了想壮着胆子,比划着解释道:“就是一个men喜欢另一个men……”话音未落,冷易寒再度拂袖而去。
钟希同赶紧喊道:“说了不生气的啊!不是就不是有什么好生气啊,是我也不歧视你啊。要不你问问我是不是,咱们可以扯平的?”冷易寒大步走着,头也不回。钟希同深深的一个呼吸,吼道:“我真的不认识路啊!”然后,拔足狂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