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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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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白叠】
因为晋江贴文不能发图(其实是我不会),所以我自己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受文档的版面限制,比例肯定不太准确,不过大体方位是可行的。括号里的是今名。
↑上北下南
................北 山(天山)
................高昌王都
................................赤石山(火焰山).......伊吾(哈密)
........................田地/柳中(鲁克沁)
.............................大海(迪坎尔)
焉耆
...................................................................瓜州(安西)
................................................................沙州(敦煌)
田地/柳中,基本上是同一个地方,其历史命名换来换去的,这个名字传到回鹘人、蒙古人那儿,最後在清代定名为鲁克沁,其实源自汉语柳中。鲁克沁,这个名字我不喜欢,听上去像个蒙古王爷,还是田地、柳中比较有诗意。大海村也是一样的,汉人以大沙海为之命名,所以我在小说里也提过“小小村落反起了个极大气的名字”,传到异族那里,又加上了卷舌,今天叫作迪坎尔(今新疆有迪坎尔村和迪坎尔县),教人好不郁闷。
大家在“沙州”和“大海”间画一道连线,就是大海道了。
高昌一地本名姑师(後称车师,古音相近嘛),西汉武帝至宣帝年间,与匈奴展开激烈残酷的拉锯战,史称“五争车师”,最终西汉赢得胜利,完全控制了车师。汉元帝初始元年於当地设戊己校尉,治兵屯田,大批汉人军民在此长期扎根围垦。或曰因其地势高敞、人庶昌盛,故云“高昌”。
西晋时高昌设郡,後因中原战乱,大批陇右人士西迁,戊己校尉亦多由陇右士族担任。北朝时,高昌郡的管辖权在前凉、前秦、後凉、西凉、北凉间易手,其後自立门户,又经历了阚氏、张氏、马氏、麴氏政权。唐初贞观时代,麴qū氏高昌已历一百四十年,由第十一任(第十位)王麴文泰掌政。高昌拥有三府、五郡、二十二县(这个数据是今人王素先生的研究,《魏书》说其有城八,《隋书》说有城十八,其他学者另有不同看法,可能是行政划分标准不同)。
先前有位水草朋友,告诉我说高昌的主体民族并非汉族,而是鲜卑。谢谢你的意见,不过我翻阅了最新的历史研究文献,可以肯定高昌从主体民族到统治阶级都是汉人,汉人占全国人口的四分之三以上。(情形有点儿像今天的新加坡)。
★★★
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瓜州好汉十七郞。桓涉应该是千顷地里一棵苗,不过唐人的习惯是在同祖父的堂兄弟里算排行,我觉得十七郞比较上口,就叫他桓十七郞吧。
桓涉和李未盈从赤石山西行至高昌王都时已是入夜了,匆匆投了店。有看官说了:直道相思大人,你肯定要让夥计说小店客满,就剩了一间房,二位客官要么凑合一宿,要么别处请。於是他二人衹得挤进一屋,李睡床,桓睡地,夜里李怕桓太冷,便招呼他上床同睡,大被同眠&@#§№◎△□※◇……哼,想来不过如此。
直道相思说了:都被你猜中了,我还写书做甚。这些桥段也再滥不过了,且桓李在沙海中抱也抱了,搂也搂了,也不在乎这一宿,是以我偏偏不这样写。
李未盈随手摸了一块玛瑙放在柜上,两个夥计就争着抢着带他们上楼,分住邻壁两室。因为爬山赶路,他们也都甚为疲累,早早地就歇下了。
次日一早下得楼来,已有好些客人在用餐了,见他们过来,一个个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李未盈虽然穿得朴素(赵婶送了些她年轻时衹舍得穿了幾次的旧衣,还有一套说是做给女儿的,可惜衹生了个儿子。不过桓涉一直觉得要是没有他在,赵婶可能会说是送给儿媳妇的),但她的美貌大方众人都是看在眼里,有些胡人更是放肆地向她猛吹口哨。而桓涉脸上有刺青,怕王都里识字的汉人多会认了出来,便在脸上胡乱抹了些污泥。之前从牢里穿出来的单衣本已破旧,一路上又撕烂了不少,来到大海村後赵叔取了赵捷的衣服给他,无奈他身形比赵家小哥高大,衹有袄子皮裘还勉强穿得上,加之一直卧床养伤,也不甚讲究,就还穿着原先的单衣,衹不过是补丁摞补丁,昨日爬赤石山又挂破了一些,因此桓涉听到他们汉话胡话都在说“好一朵鲜花插在……”时不禁自惭形秽。
李未盈心里跟明镜似的(怎么我今天说话都这样……),也不多言,同桓涉吃了一点儿东西,向夥计打听了路,把随身带的玉石玛瑙换了些银钱。又陪桓涉到药店买了膏药,来到僻静处,给他拭净脸上的污泥,将膏药贴在他颧上刺青处(要是现在就用创可贴^^)。桓涉苦笑道:“看来当初右果毅卢霜提议在我脸上刺字还真是高明。“李未盈笑道:“他刺了半天,咱们衹需一剂贴就盖上了,所以还是咱们高明。”拍了拍他衣上的尘土,道:“再去换件衣裳好么?”
二人来到一家裁缝店,掌柜的一见他俩的打扮就拉长了脸(长白山……),看见李未盈送上的银钱赶快又殷勤起来:“娘子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大唐来的?中土大唐啊!(听着像《西游记》吧)在下祖上也是中土人士……成衣还是订制?不如先随便挑一件穿上身再订制可好?随便挑随便挑。娘子好眼光,这是高昌从胡地引种的白叠草制成的布,又软又吸汗。这种布大唐可没有,娘子穿回去马上就有达官贵人来下聘。”掌柜的见是李未盈付钱而桓涉又一身破烂肮脏,直当他是仆役,理都不理。李未盈被掌柜的缠得好笑,便问:“桓郞,你看如何?”桓涉挑了一件玄色的袍子,道:“耐脏。”李未盈笑笑:“再要一件。”桓涉又指了件青色的,“那就这件。”
李未盈给了钱,桓涉先穿上玄色的袍子,李未盈又替他重新束了髪。桓涉本就生得清俊挺拔,习武之人又是英气勃勃,眼下更焕然一新,布袍虽然朴素,脸上尽管贴了膏药,但瑕不掩瑜,店里的人都暗自喝了声采,李未盈望着他也不由心一动。桓涉见她嘴角轻扬,道:“你笑我么?”她道:“不是啊。你这样子很好。”脸上忍不住害臊,赶忙拉着他出了店去。
在王都内随意逛了逛,二人都大开眼界。
高昌土地肥沃,地气炎热,谷麦一岁两熟,果木丰饶,又当中西之要衝,往来商贾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经济相当繁荣。王都分内中外三城,外城周回约十二里,中城约七里,玄德、金福、金章、建阳、武威等门亦高大宏伟,号称是仅次於龟兹、伊罗卢的西域第三大城。高昌国笃信佛教,是以王都内伽兰遍布,宝相庄严。
街上既可见到汉人,亦随处可见各色胡人,突厥人尤其多。桓涉告诉李未盈,突厥人把高昌一地叫作“吐鲁番”,意为“富庶丰饶之地”,李未盈笑道:“这跟汉人命名的‘高昌’亦是同理呢。”但见一些突厥人趾高气扬,任意呵斥,他俩问了路人方知高昌虽富,究属小国,受制於西突厥,突厥人在高昌驻有军队,更向过往的各族商旅抽税。
桓涉问李未盈:“这里跟长安相比何如?”李未盈道:“长安是个庞然大物,外城周回有三十六里,相当於三个高昌王都。高昌虽则远比不上长安,却也规整有致,处处伽兰,倒很像昔日的洛阳。”笑道:“不过洛阳可没有这么多青翠的蒲桃树。”桓涉道:“你也去过洛阳么?”李未盈道:“幼时去过,印象不深。父兄们去过很多回,爹爹最爱洛阳樱桃,他曾赋诗一首:华林满芳景,洛阳遍阳春。朱颜含远日,翠色影长津。乔柯啭娇鸟,低枝映美人。昔作园中实,今为席上珍。”
桓涉望着站在蒲桃树下的她,心中回念了幾遍“低枝映美人”,抬头见她若有所思,便道:“你怎么了?想什么呢?”李未盈道:“曹菱的故乡便是洛阳。他说他洛阳旧宅清流曲绕,种着一片樱桃树林,落英缤纷之後,便果香四溢……桓郞,我,我总是不自禁地想起他。”桓涉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会想起他。”见李未盈不解,笑道:“我想吃他家的樱桃啊。”她轻轻笑了起来。桓涉哄她道:“走了那么久,我腹中饥渴,没有樱桃,便吃点儿蒲桃好么?”
二人步进一家胡人小馆,吃烤肉、喝羊奶、再细细咀嚼蒲桃乾,十分满足。邻座一个突厥青年借醉故意撞向李未盈,桓涉一抬手便将他推了个踉跄,并以突厥语警告他:“再敢动我的女人,信不信我杀你。”那青年退回其座,对桓涉怒目而视。桓涉冷笑一声,继续和李未盈吃饭。又一帮突厥人进来,那青年壮了胆,不敢碰桓涉,便趁夥计给桓李端羊肉汤时脚下使绊,桓涉一闪身,抓住眼见就要摔倒的夥计,不过汤碗还是打翻在地,溅了桓涉一身。李未盈惊道:“你烫伤没有?”
桓涉松开夥计,道:“还好。”走到邻座,也不言语,拔出剑来,一剑挥去,寒光一闪,那青年吓得当场昏倒,桓涉却衹是将他左耳旁的辫发削掉。李未盈拍手喝采:“好快剑。”桓涉飘然收剑,一拱手:“惊扰娘子。”低声对她道:“咱们快走。” 步子不慌不忙地微笑着护她向店外走去,旁边的一干突厥人已齐刷刷站了起来,桓涉道声:“快上马。”一推李未盈,回脚一踢桌子挡在那些突厥人面前,自己也衝出门外,挥剑斩断缰绳,与她骑上马便跑。
那些突厥人没有追来,但二人已败了兴致。李未盈道:“桓郞,我又给你惹麻烦了。”桓涉笑道:“不打紧。我乐意。”低头看看新穿上的袍子,虽然玄色的不显脏,但一碗羊油溅上去却是腥臊难当,衹得同她赶回客店换洗。
桓涉打了一桶水,蹲下来清洗,李未盈不愿回屋歇息,陪坐在旁。一同洗衣服的两个伊吾客人会说汉话,当下便与之攀谈起来。他们问:“你们从哪儿来?”桓涉说:“是大唐啊。”伊吾人说:“大唐我们也去过的。甘州、肃州。”桓涉道:“是嘛。去得远啊。”伊吾人说:“那条道好认,沿着祁连山,一路可以从沙州走到长安呢。”他们说得夸张,桓李都笑了。伊吾人道:“想去看看大唐的天可汗长得什么样,可是现在打仗,路不通了,衹好又回到伊吾。生意要紧,这不又翻过初罗漫山来高昌了。”
李未盈好奇道:“初罗曼是什么意思?”其中一个伊吾人说:“就是白山。因为即便是盛夏也积着雪。你们汉人叫天山的。”桓涉道:“天山?……”神情紧张地看着李未盈,她却轻轻道:“祁连山也叫天山。祁连是匈奴语,意思亦是天山。”另一个伊吾人道:“其实天山多得很哪,听说高昌北边的北山有一道山峰叫贪汙山,也是终年积雪,所以也有人叫它天山。”
桓涉赶忙抱起草草洗了一下的袍子,拉着李未盈走到客店後院晾晒。她道:“你拉我过来做什么?我想知道天山便是天赐之山么?为什么有那么多天山?” 桓涉道:“咱别听他们瞎扯。他们看到雪山便称作天山,太不负责。”她缓缓道:“其实根本就没有天赐之山。传说衹是传说,不是真的。”桓涉道:“他们是说天山,并不是说天赐之山。天赐之山还是有的。”
见她黯然,桓涉开玩笑道:“你看我穿这身青袍还好吗?”她道:“好。”桓涉说:“好什么呀。我原先是从七品,服浅绿,穿上这件浅青的袍子反掉到从八品了。”他大笑起来,却见她眼中含泪,慌道:“未盈!”她道:“情深不寿,强极则辱。那日在大沙海里,我烧得迷糊了,看见海市蜃楼中有人穿大红的官服,便叫曹菱,曹菱。”凄然一笑:“曹菱是工部四品侍郎,嗯,他婚後才升到侍郞的,服深绯,所以我明知那是海市蜃楼的幻影,却仍是当作他……明知世上本没有神仙之事,却还要巴巴地拖了你去找天赐之山……”泪水全都涌了出来。
桓涉把她揽入怀中,任她在肩头哭泣,轻轻抚着她的背:“那么多雪山,我们一处都没找过,怎知就没有天赐之山?你读过书的,书上总不会骗人。咱们慢慢找,今天找一找,明天再看一看,一定找得到。海市蜃楼虽是幻影,不过听人讲,那是天空倒映了远处的景物。你看,曹菱後悔了,他来找你了,他穿着深绯的官服,系着金带十一銙,好生英俊了得,我也看见了,是真的。”又道:“你可千万不能不去找啊。你应承过一找到天赐之山,就重重地打赏我。我逃了狱,身上一文不名,要活命可全指着你啊。”
她抽泣着说:“你总是……开玩笑。”桓涉道:“是啊是啊,我贫嘴,我不好。所以我们要去找天赐之山,找灵石,找曹菱,他来了我便再不烦你……喂,娘子,你哭得我衣衫都湿了,要我穿什么呀。”作势生气。她止住哭,抹抹眼睛。桓涉重又温言道:“谁说情深不寿?难道情浅则寿么。你这么爱曹菱,上天不会辜负你的。”李未盈久久看着桓涉,脸色转了和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