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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春归汴京 ...

  •   天色苍茫,风烟弥漫,远处厚重的城池只剩微濛的背景。
      延州到汴京的驿道上,嵬名驾着马车前行,双骑跟随两侧。四下寂静,只闻马蹄哒哒,与车轱辘发出的吱嘎声抑扬交错。
      文彦博端坐车内,满心沉重。一切即将尘埃落定,可为何内心的惆怅不安更胜之前?来时,一车一马,三人同行,待到终于查获证据返回时,却只剩自己一人周全。
      行路难,风尘漫漫,短暂的寂静中也许正蕴藏着未知的风险。
      即兀身体尚弱,一直躺在车内,自昨日来到延州,因文彦博忙于五龙川挖骨和寻找展昭一事,并未召见自己。今日两人同处一车,又见文彦博双眉紧锁,仍是一语不发,心中难免忐忑,不由小心启口:“文大人,展大人究竟怎么样了?”
      文彦博听他出口相问,暗叹了一声,正不知如何答他,忽觉车身剧烈晃动,似车轮磕上了尖石,一阵颠簸,尚未稳住身形,已闻马声嘶叫,车身猛然停住。
      此时车外一阵慌乱,文彦博掀起车帘,惊见数条身影围在马车周围,个个手持钢刀,脚下步步逼近。
      终于还是来了。
      他放下车帘,缓缓坐入车中,心中暗叹:一切皆有定数,只望苍天有眼,佑三川口将士沉冤昭雪。
      两名护卫已翻身下马,与嵬名一道背向马车,提刀守护。
      来人大概十余名,身着黑衫,目露凶光,不发一言,便已挥刀砍上前来。
      刀声交错,不时夹杂半声痛苦呻吟,文彦博与即兀静静待在马车内,面色沉重,内心阵阵揪紧。
      即兀终于忍不住,提剑待要起身,却被文彦博一把按住:“你重伤未愈,出去只会给他们增加负担,还是静观其变。”
      即兀双眉紧皱,眼中流露焦急:“他们人多,我得去帮忙!”
      文彦博轻轻阖眼,沉声道:“我不信苍天无眼,要让三川口一战永蒙冤屈。即兀,你是证人,不可轻易涉险。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出去送死。否则——,展护卫就白救你了。”
      即兀闻言失神,胸中怅然不已,只恨自己无力帮忙,内心煎熬,钢牙咬紧,终是忍痛缓缓落座。
      车外激战正酣,嵬名年少,功夫有限,已是险象环生。两名护卫先后受伤,渐渐的难以支撑。
      黑衣人也损失严重,十人只余四人,嵬名瞅个空挡,跃上马车,马鞭急扬,驾车冲出包围,飞快驶离。
      两名护卫见状,振作精神,展臂挥刀,奋力挡在黑衣人前继续厮杀,阻止他们前去追赶。

      马车如风般疾驰,文彦博勉强稳住身子拉开车帘,见车已驶离危险之地,心中略略一松,坐回车内。
      即兀见嵬名无事,稍稍安心,尚未来得及吁出一口气,忽觉车身猛然一偏,马声惊嘶,整个马车已倾倒在地。
      文彦博与即兀爬出马车,就见嵬名背对车辕,手中钢刀横举,面露惊措。
      周围又是几名黑衣人围拢,领头的一人身材高大,白布吊臂,眉眼冷冽,口中喝到:“嵬名乞令,还不快缴械投降!”
      嵬名握紧手中钢刀,奋力摇头:“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嵬名乞令。”
      那人呵呵冷笑:“本将在灵州军营看你从小长大,这两年你虽有很大变化,却难逃我法眼。叛臣余孽,若不束手就擒,莫怪我心狠手辣,将你就地正法!”
      文彦博闻言心惊,原来这群黑衣人竟与先前那批不是同一路人马,而他们的目的似乎只在嵬名。
      嵬名咬牙,禁不住退后两步,“兀南羽,我父亲在世时对你不薄,你为何要恩将仇报?”
      兀南羽摇头笑道:“惟亮山遇大人乃我大夏重臣,受国主器重,手握重兵,却不思报国,携家叛逃宋地,国主英明,将他正法,本将奉命行事,何来恩将仇报之说?”
      即兀闻言一震,挪到嵬名身边问:“原来你竟是山遇将军之子!”
      嵬名转头,看了看文彦博与即兀,面露歉疚:“我连累你们了。”
      文彦博摇头:“惟亮山遇一事,本史早有所闻,原是我延州知州郭劝和钤辖李渭一时谨慎过余,而将你全家送回虎口。此次三川口一案,你出力非小,如今如此境地,怎说连累二字?”
      嵬名环视周围,见兀南羽带来的六七人已封死四下出路,根本无处可躲,无路可逃。
      微微沉思,嵬名对文彦博道:“文大人,他们要的是我,与你们无关,我跟他们走,你们自行回京吧。”
      文彦博未及开口,即兀已抢先答道:“嵬名,我这条烂命是你从战场上拖回来的,我不会让你跟他们走的!”
      嵬名心中一阵感动,满腔酸涩,不知如何言语。兀南羽显出不耐,高声道:“要走要留,快些决断。否则我清风堂便不客气了!”
      “好个嚣张的清风堂!”
      兀南羽话音刚落,一声冷笑传来,嵬名只觉头顶凉风袭过,一条白影从天而降,正落在自己身前。
      朔风猎猎,扬起他白衣如舞。
      “白五侠——”文彦博一声惊呼,内心顿觉安定。
      白玉堂袖手而立,眼光如剑,声音透出冰凉寒气:“你就是清风堂的兀南羽?”
      兀南羽打量他上下,只见来人长身如玉,锦衣白袍上染了风尘几许,本是如画的眼角眉梢,却带着逼人冷气,无端让人心生一股凉意。
      “你是锦毛鼠——白玉堂?”兀南羽心中一紧,不知不觉中已倒退半步,未受伤的左手按上了腰间佩剑。
      “展昭在哪里?”白玉堂眉眼含怒,手中的画影已呼之欲出。
      兀南羽冷笑一声:“他死了,你没在五龙河中找到尸首么?”他顿了顿又道:“跟我大夏清风堂做对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跟我白玉堂做对的下场,比死字还惨!”白玉堂一声冷啸,画影噌的出鞘,亮出绝艳光华。
      刀锋划破寂静,一道苍白寒光直取兀南羽咽喉。
      兀南羽识得厉害,极力后退,身旁的黑衣武士赶紧迎上。
      文彦博与白玉堂相处几日,亲眼见他几番杀退敌人,出手狠准,刀锋无情,但即便是凶险如证人张全被杀那次,也不曾见白玉堂浑身上下散发着像今日这般冷冽狠绝,要将身前一切摧毁的气势。

      薄雾渐渐散开,脆弱的阳光下,文彦博只觉眼前一袭白衣如幻,在数名黑衣中似沧浪起伏。画影肃杀,森寒之气刺透西风,击破长空。
      白玉堂冲天飞起,刀锋幻影,流光如虹。刀风所带逼人杀气,摧的四周长草起伏如波,落地时,合围的黑衣人已倒下了一半。
      兀南羽心道不妙,经昨日一战,清风堂灵州的高手已所剩无几,自己也是伤痕累累,再遇见修罗般的白玉堂,根本无力相搏。
      兀南羽打定撤走主意,趁剩下的几名黑衣武士围住白玉堂之际,转身便逃。白玉堂人在阵中,却眼视四周,见兀南羽逃走,鼻中冷哼一声,身形忽然拔地而起,掠过黑衣武士头顶,凌空倒翻,一刀长啸忽化无数光影,向兀南羽当头劈下。
      方圆丈内,都笼罩在这修罗刀锋之下,画影这一刀之威,足以镇散敌人魂魄。
      兀南羽左手扬剑相挡,只挡得几下,忽觉左臂剧痛,身侧忽空,再看时,自己握剑的左臂已落在地上三尺开外。他一震,方觉左边断臂之处鲜血喷射,身子不由软倒下去。
      余下的黑衣武士见状,纷纷四下逃散。白玉堂却不肯放过一个,长身掠空,手中刀啸如龙,寒光闪过,势如追魂,无一人再能逃脱。
      黑衣武士悉数扑地而亡,白玉堂转身,一步步逼近已萎倒在地的兀南羽。他眉峰如刀,眼神似冰,面上全无表情:“那猫废了你右手,爷再废你左臂,这滋味如何?”
      兀南羽抬头看他,满脸冷汗,艰难开口:“要杀便杀,多说何益!”
      白玉堂画影指住他,冷笑半声:“想死的痛快?没那么容易!告诉爷,展昭究竟在哪里?”
      兀南羽咬一咬牙,忽然仰天长笑,笑声透出凄绝,令人毛骨悚然:“我兀南羽一生自命英雄,有南侠陪葬,倒也死的值了!”话音一落,他奋力伸出悬在胸前白布中受伤的右手,捉住画影刀锋,一刀没入胸口。
      白玉堂怔怔站立,脚下血染大地。
      阳光凄惶,长草飘摇。东风起,山河寂寂。

      半月后,汴京。
      春雨如丝,细细的飘满了整个京城。
      白玉堂坐在醉雨轩最高处的玲珑多宝阁中,望着窗外次第吐出新芽的柳枝发愣。
      从延州返京后,三川口一案在开封府审讯,证据确凿,宦官黄德和被赵祯亲判了腰斩之刑。受冤的将士家属也被释放,得到了一一妥善安置。
      白玉堂将郭遵的骨灰交给了宁氏,便一头栽进醉雨轩,大喝了三天三夜的酒。
      汴梁的这场春雨,也淅淅沥沥的下了三天三夜。
      白玉堂醉梦中醒来时,听见雨声滴答,瑶琴铮铮,凄婉如诉。他有些心烦,站到窗前,就忽的看到了吐出新绿的柳枝在烟水似雾的汴河边飘舞。
      原来春天就这样来了。
      西北地寒春来晚,离开了延州,仿佛逃过冬月的足印,在袅袅迷烟,空蒙云蔼中,走回了汴京,就这样走近了早春水墨的画中。
      窗边雨雾扑面,模糊了视线。
      眼光渐远,依稀又见那一袭蓝衫,匆匆从街角走来,斜斜伞面下,一副温润带笑的容颜。
      “白兄,展某来迟了。”
      “臭猫,你付酒钱!”
      青天染,春雨如愁满西楼。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春归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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