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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十二章 复仇之火 ...

  •   大殿里一片寂静无声。
      人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每个人都沉默不语,这沉闷的气氛让坐在上首的维纳斯心里一阵烦躁。
      计谋失败了,这也就罢了,还搭上了一个赫克托尔,这样重大的失败即使是她,也有些承受不住。
      但让她感到烦躁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每一个人对它的反应。
      维纳斯难以自制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的威严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如果没有她提出这个漏洞百出的计划,他们就不会失败,就不会失去赫克托尔,而现在,他们都不愿在她的面前提出计划了。
      维纳斯深吸了一口气,将这隐秘的恐慌压了下去,沉声开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下方一片沉默。
      维纳斯强忍住不优雅地咆哮出声这种举动,脸庞仿佛冒着寒霜般一转,最后落到了帕里斯的方向。
      这位八面玲珑的王子暗暗叹息了一声,最后还是开了口,“我们的父亲,普里阿摩斯已经去往希腊联军,向阿喀琉斯求索赫克托尔的尸身了。”
      “哦?”
      “待到赫克托尔的尸身回到特洛伊,或许能让士气提振少许吧。”帕里斯不太确定地说着。
      事实上,这两天,他自己甚至没什么时间去悲伤,因为听说了赫克托尔的死讯,海伦竟比他还要悲伤——她时常遭到他其他兄弟的斥责,认为是她惹来了战争,但每每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赫克托尔出面替她辩解,平息纷争。
      这让帕里斯的心里更加痛苦——他不住地回想,若是当时他有一点勇气去代替赫克托尔断后,是否能让这些悲痛少一点,但事已至此,他根本没有余地去后悔。
      维纳斯的脸色在听到帕里斯的解释之后并没有变得多好,反而更有沉下来的趋势,她的蒙着白布的双眼扫过卡珊德拉,最后视线落在了绫正芳的脸上。
      这位神秘的少女并没有笑,但相比特洛伊的王子和公主们来说,可称得上一声泰然了。
      “绫阁下怎么看?”维纳斯开口问道。
      她希望从她口中听到一些好消息,比如她愿意再度帮助他们之类的,可不出意料,她收到了一个拒绝。
      “我想我们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再插手贵城的事情了。”绫正芳温和地说道,“我们已经完成了出手的约定,只等您兑现约定了。”
      维纳斯的脸庞冷冷地对着她,“阿喀琉斯还没有死。”
      “但我们说好了,只出手一次,不是吗?整个事件的责任是因为计策存在漏洞,情报也不完善,才让阿喀琉斯抓住机会突破了围困。”
      维纳斯一时语塞。
      她露出略带求助的模样,见绫正芳身边的红莲没有任何反应,又望向了别西卜。
      此时此刻,这位暴食魔王低着头,没有人看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维纳斯脸上的期冀渐渐变成了失望。
      她多么希望此时此刻能有一位英雄来到这里,将她从这难堪的境地里解救而出,最好让天上劈下一道雷,落在阿喀琉斯身上吧,但是她也知道这只是无稽的妄想,最后依然只有她自己面对这狼狈的局面。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可以给您一些宝物,也可以给您提供黄金之山的情报——”
      “您还在指望依靠对我们来说没必要的东西来达成交易吗?”绫正芳打断了她的话,“我们需要什么,您自始至终都知道。”
      维纳斯脸上的笑容略有些挂不住了,“可是……”
      “请您兑现您的承诺。”
      大殿中陷入了一片寂静,绫正芳平静坚决地看着她,维纳斯的脸上神色变幻,帕里斯垂着头不做声。
      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了。
      “我会暂时留下来。”
      人们的目光都追着声音而去,当他们看到声音的主人之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维纳斯和绫正芳的脸上同时浮现出惊愕,唯一不同的是,这两种惊愕的指向完全不同。
      “先生——!”
      别西卜抬起头来了。
      他的神色异常平静,仿佛无意一般地扫过了帕里斯,而后落到了绫正芳脸上。
      “我会留下来。”他说道。
      红莲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恢复了平静,未曾开口。
      绫正芳一时沉默。她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处理现在的局面,但这时别西卜又开了口,“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交易,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愿意如此。”
      绫正芳一怔,抬头看向他,对上的却是别西卜平静的目光。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无关的事。那一天,安德洛玛克得知赫克托尔死讯的时候,别西卜也在一边。
      绫正芳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几秒钟过后,她转头望向维纳斯,“交易的事,我们可以容后再谈,至少目前,我们不会加入对面的阵营。”
      维纳斯脸上的惊愕在短短的一瞬间内收拢好了,她重新露出了优雅平和的笑容——虽然这个结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但也比最坏的结果好太多了——“既然如此,特洛伊依旧视你们为贵宾。”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了别西卜的身上。
      “现在,我们暂时无力开战,那就安心等待普里阿摩斯的讯息吧。”
      她一锤定音,会议很快结束了。人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别西卜三人也不例外。
      走到大殿外时,绫正芳没有追问别西卜为何在那种场合下突然做出那样的决定,只是平和地嘱咐了他一声,让他好好休息,别西卜应下了之后转头看向红莲。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一走。”
      后者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无奈地笑了一下,“好,那你早点回来。”
      别西卜点了点头,看着他转身离开,而后扭头望向身后。
      大殿之中,特洛伊的王子和公主们早已经不见了身影。但最上首那个曼妙的身影依旧在。她的视线越过重重廊柱,向他望了过来。
      别西卜红色的眼瞳与她蒙着白布的双眼对望了一瞬。
      维纳斯看着这位神秘的异乡人,脸上一丝笑都不带,“你为什么答应留下来?绫阁下看起来似乎很想就此离开。”
      别西卜的目光平静又冷淡,“那似乎与你无关。”
      “但这不符合交易。”
      别西卜无声地笑了笑,他转身向着殿宇里走来,他走过廊柱,走过酒席,走上了台阶,来到了维纳斯的身边,“只谈交易才是最无趣的事,就像你一样。”
      “我?”维纳斯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愤怒到跳起来了,“夺走我金苹果的人,夺走我荣耀的人,你凭什么这么说?!”
      别西卜却轻轻发出一声笑音。“你的荣耀,难道只是区区一个宝物,区区一个人类王子的判定,就可以寄托的吗?那你的荣耀还真是脆弱。”
      维纳斯哗地一下将桌上的杯盘碗碟全部扫了下去,就要站起来给别西卜一点颜色瞧瞧,但这时,这位异乡的来客再次开口了:“你从不了解我们的心,也不了解所有人的心。他们敬拜的不是你摧枯拉朽的力量与威严,而是你愿意与他们并肩而战的模样。”
      维纳斯一呆,怒火在一瞬间消散了。她怔怔坐在席位上,没有去看与她并肩相反而立的别西卜。
      “你明明能够做到这一切,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你以为芳为什么会不近人情地拒绝你?”别西卜说,“你自私、固执,为了一介虚名,将一座城池拖下了水。芳不是一个会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的人,但为了这样不义的战争出手,她只会将之视作交易。”
      维纳斯微微抬头,喏喏道:“可我是……我是……”
      “你是爱与美之神,那么,抚慰人们受伤的心灵,对你来说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维纳斯的眼神一颤,她倏地转头望向别西卜。
      可是异乡人并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赫克托尔死了,这是我的责任,我不打算推拒,但是维纳斯,你是这座城池的主心骨,你要像他们的神明一样,给予他们凡人所不能给予的疗愈和光辉。”
      “我……”
      “若做得到,你才配成为神,不是吗?”这一瞬间,暴食魔王血红的眼瞳望了过来,维纳斯睁大了眼睛,仿佛从中看出了什么可怖的事物。
      可他又是谁,怎么会知道即使是那位圣者白虎也未能抵达的神明境界会是何等模样?
      不,他又凭什么以如此傲慢的眼神看她?
      维纳斯倏然站了起来,她想要立刻摘下蒙在眼上的白布,用自己的双瞳给他一个教训,可眼前的男性太过冷静,不知为何,让她生出一点胆怯。
      就是他,在那艘船上对于她的魅力无动于衷,让她陷入被动,丢失了金苹果。
      她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夺回那荣耀的时刻。
      “你和我说这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她问。
      别西卜注视着她的目光没有动弹,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我本就无所求,又谈何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维纳斯,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那么你究竟是什么人?”维纳斯又问。
      别西卜静静望着她,没有说话。
      这一瞬间,维纳斯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想说出他的来历,可他也不会欺骗她。
      这让她一瞬间有种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的感觉。
      她低下了头,冷冷说道:“你离开吧。”
      她虽然身在特洛伊城独木难支,却不需要靠着乞怜而维持所谓的威严。她是维纳斯,塔尔塔罗斯的神明,无论再怎么不堪,都不至于失去容身之所。
      但紧接着,她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我留下,并不是因为你,只因为我自己的心。”
      维纳斯怔忪地抬起头望向别西卜。
      但魔王并没有看她。
      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步离开了这高高的、不近人情的神明的位置,走出大殿,走进了深深的夜色之中。

      月光无情地照耀着大地,宛如冬夜的冰霜,将一切炽热的心埋没在痛苦的寒冷之中。
      别西卜顺着高大的柱廊走着,孤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世界里回荡。
      他抬头看着天边的月色,叹息了一声,脚步慢慢停了下来。
      在他的前方,英俊的王子独立在月光的影子里,暗影之中他的双瞳折射着淡淡的光芒,像是锐利的箭矢在月下的反光。
      “别西卜阁下,可以聊一聊吗?”帕里斯嘴角带着极淡的微笑,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别西卜。
      别西卜没有说话,忽然迈步来到他身边,而后停下。
      “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聊的。”他说道。
      帕里斯侧目看着他。
      这位神秘的来客依然是那副高傲冷漠的样子,即使也许他知道帕里斯听到了他如何激励了维纳斯,让她不再颓丧反而充满斗志的话,他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那么,难道您放弃了即使反驳绫阁下,也要留在这里的意义?”帕里斯认真地说。
      别西卜猛然看向他,红瞳中流露出锐利的目光。
      “你也与我一样,并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他冷酷地说道。
      “是啊。”帕里斯垂下眼睫,声音低沉。
      两人都知道帕里斯为何而来,别西卜又为何而留下。
      赫克托尔。
      若非因为别西卜的失误,若非为了拯救帕里斯,这位武勇的英雄不会就此死在一个甚至有些屈辱的失败之战里。
      他终于还是没能实现那一天与别西卜约定的,战后归来时切磋一番的心愿。
      帕里斯轻声说道:“这些时日,海伦一直为了赫克托尔之死以泪洗面。”
      别西卜没有说话。
      “但奇怪的是,我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面对因你惨死的兄长,你心里没有分毫动容吗?”别西卜问道。
      帕里斯抬头看他,“有,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我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能给你们的,但我想为赫克托尔复仇。”
      他的话语不似平时那样委婉又体贴人心,但正因如此,别西卜隐约察觉到了眼前之人胸中的火焰。
      他转过身来,正面望着他。
      “我的行为不会因为你给了我什么而发生改变。”
      帕里斯静静地听他说完,最后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知道别西卜并不是在拒绝他,他只是有着一套他无法干涉的行事准则。他开口说道:“我并不是来指使您什么的,我只请求一点,在您与阿喀琉斯约战之时,最后那一箭让我射出。”
      别西卜微微蹙眉,盯着他,“阿喀琉斯浑身刀枪不入。”
      “不,这一点您不必挂心。特洛伊城的盟友除了不朽的维纳斯,还有一位,也许您不知道。”
      “哦?”
      “那是远射神,弓箭之王阿波罗。”帕里斯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他忧心赫克托尔之死,从遥远的奥林匹斯向我们发来讯息,告知了我如何杀死阿喀琉斯。”
      别西卜听到最后几个词,轻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即使不知道该如何杀死他,我也能摧毁他。”
      帕里斯摇了摇头,“他的身体曾在冥河之中浸泡过,接受了盖亚斯、阿奎亚、拉法特三颗星曜力的洗礼,没有什么能击破他的身躯。”
      这让别西卜神色略显得凝重了一点。这三颗星分别是玄召、水星寒准、金星折纯,如果帕里斯所说的没错,那么阿喀琉斯的身体恐怕甚至能拥有皇家骑士铠甲的强度。再加上他极为精湛的格斗技巧和媲美巨龙的怪力,即使是别西卜想对付他,都要费一番力气。
      “更何况,您未必想要摧毁他。”
      别西卜低头看向帕里斯,目光微微一动。
      帕里斯平静地说道:“我已经听那日和您一同战斗的军官说过了,您没有杀死一名希腊联军的士兵,所有的子弹都是打在他们四肢上的。”
      他的话让别西卜陷入了沉默。
      那是他和树莉的约定。他与那些希腊联军之间并没有隔着国仇家恨,即使答应要杀死阿喀琉斯,但面对其他人,他没有下手的理由。
      不,即使是阿喀琉斯,他一开始想的也不过是生擒他。
      别西卜知道他面对着一个抉择。
      他将让一个与他无怨无仇的人因为他的缘故死去。但另一方面那对他来说又有什么难以抉择的呢?
      赫克托尔不早就因为他的大意而死去了吗?
      他不能够亲手给赫克托尔报仇,也不愿那么做,但他有什么资格阻止帕里斯这样做呢?
      “阁下,您依然在犹豫吗?”帕里斯问道。
      别西卜抬起头,望向了天上的明月,最后他说道:“不,就像我无法阻止赫克托尔选择战死一样,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你杀死阿喀琉斯。”
      “我只是在想,很遗憾,没能和赫克托尔切磋过一次。”
      帕里斯微微愣住,看着别西卜。那一天他并未在场,没有听见那个约定,可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有些理解别西卜留下来的理由了。
      他听见这位神秘的异乡来客用轻描淡写的口吻说道:“所以,就拿我和阿喀琉斯的这场决斗,让已经进入普路托国度的他看着吧。”
      “我答应你。”别西卜说。
      而后他侧身带起了一阵风,迈步走远去了。

      在弦月渐渐变成蛾眉月的那天,希腊联军的营地里接到了一封挑战书。
      内容是异乡的来客别西卜向阿喀琉斯发出决斗挑战的书信,随信附赠了一枚子弹。
      这枚子弹一下子让阿喀琉斯认出了来人是谁。
      是那使枪的精灵。
      自那次一战之后,阿喀琉斯一直在想,别西卜会是那日半空中他看见的三人中的哪一个,直到这封战书送到他手上。他终于知晓了对手的名字。
      半日前,普里阿摩斯刚带着赫克托尔的尸身归去,毫无疑问,阿喀琉斯是慷慨的,尽管赫克托尔杀死了帕特罗克洛斯,让他愤怒又憎恨,但在一位老泪纵横的父亲面前,他也愿意成全他的爱子之心。
      但不过半日就接到了战书,却让所有人心生疑惑。
      “这看起来像什么计谋。”大帐之中,奥德修斯率先发了言。
      大埃阿斯最是急躁,他迫不及待地从统帅阿伽门农手中接过了战书,看了一遍,而后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无名之辈罢了。”
      他随手把战书扔给了狄奥墨得斯,后者接过来之后倒是认真看了一眼,想了想后说道:“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是从特洛伊俘虏那里得到的,据传他是那天阻拦了梅尔瓦殿下追击的精灵之一,也是维纳斯的情人。”
      “哦?”大埃阿斯立刻来了点兴致,“能够阻拦梅尔瓦阁下,那恐怕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为何现在才出现他们的名声?”
      奥德修斯沉吟了几秒,而后猜测,“他们恐怕不是塔尔塔罗斯人。”
      大埃阿斯一愣,与周围的战友们面面相觑。并不是他一惊一乍,而是出现在塔尔塔罗斯的异乡人实在太少,由不得他们不惊讶。
      “奥德修斯,你既说是计谋,那又会是什么样的计谋?”小埃阿斯好奇地问道。
      奥德修斯想了想,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他只是觉得这封战书来得蹊跷,但面对其他人,他自然不可能这么说,于是他只是笑了笑,“别忘了赫克托尔死了,他的背后是银弓之神阿波罗,我不相信他会轻易放过阿喀琉斯。”
      “可是阿波罗还被朱诺阁下所牵制着,他又如何过来帮助特洛伊人呢?”
      “也许他有别的办法。”大埃阿斯突发奇想。
      这时,统帅阿伽门农发话了,“好了,无论敌人是谁,阿喀琉斯从没有输过,他从不接受名不见经传的对手,但既然这个精灵阻击了梅尔瓦阁下,那还有一挑的价值,至于接不接受,就全然交给阿喀琉斯决定吧。”
      他话说得滴水不漏,阿喀琉斯即使与他不和,也没有说出什么不满来。
      这捷足的青年接过了战书,口吻坚定地说道:“他是个人物,我也很遗憾那一天没能与他尽兴决斗,这正是我的心愿。”
      见阿喀琉斯自己愿意接受,聪慧如奥德修斯倒也没有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他只是笑道:“那你可要穿好你母亲给你的宝甲,能正面抗衡梅尔瓦阁下,那精灵绝非寻常存在。”
      阿喀琉斯淡淡瞥了奥德修斯一眼,他虽然不喜欢这个狡诈如狐的同伴,但却知道对方是在隐晦地提醒他对方很有可能采取阴招。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直率地说,“但没有人能战胜我。哪怕他拥有抗衡神明的力量。”
      奥德修斯叹了口气,也明白了阿喀琉斯的自信,干脆闭上了嘴。

      于是在蛾眉月渐渐消隐在夜空中的那一天清晨,阿喀琉斯带着喀戎的长矛来到了特洛伊城下。
      他的身后是主帅阿伽门农和一众勇士,他们的身后则是希腊的士兵——这毫无疑问是提振士气极好的时刻。
      伴随着城门大开,一个人影只身走出了特洛伊城。
      城上的士兵们拉开了弓箭,防备希腊联军冲击城门,而就在那个人影走出来之后,大门在他的背后关上了。
      他在距离阿喀琉斯二十米的位置停了下来,红色的眼瞳不带感情地望了过来。
      阿喀琉斯也向他望过去,大声地开了口:“远道而来的异乡人啊,我的同伴,智慧的奥德修斯警告我,你们可能以阴谋诡计来招待我,但我还是来了。若是你打定主意凭借此战,为不幸的赫克托尔复仇,那么你打错了算盘,我会让你知晓何谓真正的勇士!”
      他的话语响彻军阵,站在城楼上的绫正芳听见,眼中闪过了一丝若有所思。
      但他挑衅的话却没有让对手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别西卜平静地回道:“是高是下,试一试就知道了。”
      阿喀琉斯望着他从身后取出了双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他,脸色立刻为之一肃。
      “开始吧!”他听见他的对手说道。
      捷足的英雄没有任何犹豫,提起长矛,炮弹一般向前冲了过去,闪烁着寒光的矛尖直直向前递去,没有任何花巧地刺向别西卜的咽喉。
      若是平常人这样出招,恐怕会被轻而易举挡下来,可阿喀琉斯力大无穷,没有人能抵挡得住他的一击,于是别西卜有些仓促地侧身一闪。
      他顺势举起了右手枪,对着阿喀琉斯开了一枪。
      “叮”的一声,子弹打到了阿喀琉斯的宝甲上,被毫不意外地弹开了。
      “这是我父佩琉斯赠与我的宝甲,它有着众神的祝福,多么尖锐的兵器都难以将它击碎。”阿喀琉斯的声音传来。
      他手上的长矛灵活地收招倒拖,他本人则趁势与别西卜拉近了距离。
      别西卜没有说话,急速往后倒退了两步,举起了枪。
      又是两发子弹,它们分别钉在了阿喀琉斯的双手上,巨大的力道让他的动作一顿,别西卜再次撤远了两步。
      阿喀琉斯抬头望向别西卜,眼中燃烧起浓烈的火焰。
      这两回合的交手让他发现了对手一个特质——他倾向于拉远距离作射击的缓冲。
      而解决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拉近距离,把他自身的优势发挥到极点,对对手造出打击。
      阿喀琉斯不再思考,倒提长矛欺身上前。他速度极快,别西卜还没来得及拉开距离,就看见闪着寒光的矛尖再次向他划过来。
      这一次距离太近了,别西卜刚刚射击完,一时来不及闪身,只得略有些狼狈地俯身向旁边一滚,不料阿喀琉斯早将他的行动轨迹计算在内,矛尖虚晃一下,再次准确地向他刺了过来。
      来不及闪躲了。别西卜心里冷静地看着。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着滚地的姿势举起枪口,嘭地一声开了枪。
      但这一枪他打的并不是阿喀琉斯。
      子弹撞上了矛尖,将长矛往另一侧弹开了。他毫不错认地捕捉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这样狼狈的姿势举枪射击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还要瞄准矛尖。即使是阿喀琉斯,也不得不为之惊叹。
      但这也让他的身体里热血沸腾了起来。
      他的动作不再保守,而是大开大阖地攻击起了别西卜——对方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并不擅长近战。
      战局因此僵持住了,疯狂进攻的阿喀琉斯,不住闪躲、抽空射击的别西卜,怎么看都是阿喀琉斯占上风。希腊联军的队伍欢呼了起来,人们大喊着让阿喀琉斯杀死他,那声音震颤得城墙上的特洛伊士兵们纷纷变色。他们忧心忡忡地望着落在下风的别西卜,满是担心着下一秒他就要血溅城门。
      就在这时,别西卜忽然翻身而起,双枪一瞬间爆发出数十击连击,阿喀琉斯没有提防到他有如此快的射击速度,整个人向前的势头被阻了一阻,别西卜顺势拉开了距离,来到城门附近,举起了枪低声念道:“死亡射击!”
      两枚带着玄召曜力的子弹射出。
      那一瞬间,阿喀琉斯有了极为不好的预感。他再无犹豫,将他所拥有的三种曜力同时聚集在矛尖上。
      然后是金铁撞击的巨响声。
      阿喀琉斯拼尽全力,以矛尖挑掉了其中一枚,另一枚擦着他的小腿胫骨过去,将宝甲腐蚀出了恐怖的裂痕。
      但此时阿喀琉斯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件事,因为他看见别西卜似乎因为这次射击的后坐力,一时动弹不得,战斗的直觉让他知道,只要这一击成功,他就能成功杀死这名敌人。
      他再顾不得宝甲的碎裂,双脚一蹬,急速地向着别西卜冲去——因为如果抛掷长矛,那根矛一定会被他击退。
      然后他听见了破风声。
      不同于子弹的爆鸣声,而是一支普通的箭矢。
      他没能停下向前冲的动作,但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脚踵处一阵疼痛。阿喀琉斯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他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别西卜。
      这位异乡人此刻再没有假装自己无法行动,他举起了枪,冷冰冰地再次吐出几个字,“死亡射击。”
      两枚子弹一前一后,将他右腿的胫甲彻底打碎了,也让所有人看见了,一支暗箭射中了他的脚踵。
      “你……”
      阿喀琉斯跌倒在地上。
      他挣扎了一下,试图站起来,但这个时刻,他感觉到身上开始慢慢发麻。
      这是一支毒箭。
      他抬头望向射箭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站在城墙上的英俊青年。
      “帕里斯——!!”
      他的暴吼声响彻战场。希腊联军被这变故惊得一片鸦雀无声,他们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英勇不败的阿喀琉斯就这样陷入困境。
      别西卜走到了阿喀琉斯面前。
      “为什么?”希腊的英雄抬头望向他的对手,他不顾自己中毒后麻痹不堪,怒目圆睁地望着他。
      他不甘心如此死去,这诚然如奥德修斯所说,是一个阴谋,但他不明白眼前的人为何如此做。
      “因为我能够杀死你,却不愿杀你。”别西卜低下头去看他的眼睛。
      他伸出了手,手上忽然亮起了一点淡绿色的光芒。他将这光芒甩到了破碎的胫甲之上,很快将它腐蚀殆尽了。
      阿喀琉斯睁大眼睛,“你……你这样的英雄——”
      他想说他明明有能力战胜一切,为何一定要假他人之手,但望见别西卜洞悉一切一般的眼瞳,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我并不是什么英雄。”别西卜说道,“我只是一个失败者,手握强大的力量,却从不能守护我最想守护的人。”
      他的语调平静,却不知为何让人感到了苍凉。
      阿喀琉斯沉默了下来。
      很快,他发现他没时间在乎这一切了。
      他的身上麻痒无比,呼吸渐渐变得困难。
      这一瞬间,他感到了一阵莫可名状的痛苦,“是诸神预言的命运,终于降临到了我身上,对吧?”
      别西卜俯下身,半跪下来,静静望着阿喀琉斯的眼睛。
      “你为之感到不甘吗?”
      “不,”阿喀琉斯说道,“人终有一死,我不能因他们终将杀死我,而恨让我能够如此活着的他们。我并不后悔,只是有遗憾。”
      “为什么?”
      “因为我并不想死,我还想活着。”阿喀琉斯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异乡人啊,如果你愿意终结我与帕里斯,希腊与特洛伊之间的仇恨,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吧。”
      别西卜沉默了半晌,说道:“你说。”
      “将我的尸身还给我的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
      别西卜站起了身,说道:“我答应你。”
      “感谢你,最后愿意听我说这些无用的话。”
      阿喀琉斯的眼皮越发沉重,他开始粗重地喘息了起来,隐约间,他听到了希腊联军中传出的喧闹声,他听到了特洛伊城墙上的欢呼声,还有……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声音,虫豸在长草间悠悠细语的声音,鸟雀在空中呼唤同伴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生命那么美好的征象,可从今日开始,他就要步入普路托的国度,与这一切诀别了。
      他是多么地不舍啊!
      可生命的流逝不为他的痛苦而停留,这位塔尔塔罗斯的英雄终于还是难以支撑,缓缓地合上了他的眼睛。
      别西卜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这一刻,他甚至没有听见双方传来的巨大喧哗。
      他抬头望向了天空,湛蓝的天幕之中,一只只飞鸟悠游自在地滑过其间。他终于完成了一次精彩的决斗,尽管最后没能亲手杀死对方,但他完成了他的誓约。
      他不知道赫克托尔看见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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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十二章 复仇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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