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正派魔王进化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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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维斯大陆3507年，距离那场天翻地覆的人魔大战，已经过去了1400年。大陆上又恢复了安定与和平，虽然哥布林和人类之间大大小小的争斗还是不断，精灵与龙依旧保持相看两生厌的状态。但好歹基本的种族间格局算是稳定下来了。
不过昔日叱咤风云的魔王安德鲁，给光明生物带来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至少在1400年后的今天，拥有和他一样的少见的黑发黑眼的人，依旧被视为恶魔之子，遭人鄙弃厌恶。
年仅八岁的雷契尔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镇上的人对于这个‘恶魔之子’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没有烧死他而是给点食物，让他活到现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比起同龄人来说，男孩脏兮兮的不合身衣裳下的身躯更为瘦弱。面对街道上人们嫌恶的眼神，他已经习惯了。而对于一些熊孩子扔来的石块，雷契尔会回以恶劣的笑容，重新扔回去。然后那些嚷嚷着‘雷契尔是母羊【注一】’的家伙会被大人们牵走，告诫‘不要和那个怪物打交道’。
一切如同往常那样无趣又令人厌烦。不过他接下来的行程就不那么无聊了。
回到小镇最西边废弃地带中，自己破败的小茅屋。他将油腻腻的小木桌上昨天剩下的野果一把扫进篮子里，拿上藏在破棉垫子下面的伤药与干净的绷带——那是从镇子上一对年迈夫妇那儿偷来的。再带上装了水的竹筒，他独自前往不远处的小树林。
清晨的绿叶上还噙着晶莹的露珠，林间的雾气湿润。高大树木间的道路狭窄而泥泞，但凭着对这里地形的熟悉，男孩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熟门熟路的绕开灌木，他再次看见了那颗苍老的大树，以及树下的少女。
不同于前两天，这回他走出草丛后，沉睡的那个人动了动，接着缓慢的睁开眼，如同他之前的惊鸿一瞥，是黑色的眼睛。
“是你救了我？”
声音有些哑。黎千言这回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腹部的伤口被处理过了——证据是自己的衣服被剪成了露脐装，小腹绑上了厚厚的绷带，最后还在腰侧打上了一个歪七扭八且可笑的结。
印象中自己意识模糊的时候，似乎有谁靠近。再看看那个从树丛中钻出来的小鬼，她已经把事情前后大概脑补得八九不离十了。
“是的……您好。”对于她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苏醒，雷契尔有些局促。对方留给他的第一印象是强大，神秘，且带有某种战场洗礼后留下的危险特质。因为是生平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人，他略微紧张起来，提着篮子的手沁出湿漉漉的汗来。
“先说好，我不会报答你的。”懒洋洋的闭上眼，她的样子在对方看来像是小憩，但其实是在整理脑中系统给出的资料。
这是个西方·龙与骑士·玄幻大陆那样的世界。大陆上奇异生物各种各样，人类中也有许多神奇的职业，例如法师啊龙骑士啊之类的。女主是个精灵，男主是名人类战士，此故事讲的无非是冒险小队的英勇故事，以及男女主角轰轰烈烈的爱情。
本文反派是一个人生坎坷的家伙，因为生来黑发黑眼，所以被当作‘恶魔之子’不遭人待见。在长期的艰苦与被排挤中，他产生了一种愤世之情，最后如众人所愿走向了魔王之路。妄想和之前的安德鲁一样创造黑暗的国度，看男主极其不爽，对温柔善良又不失坚韧的女主有病态的占有欲，但最后还是被他们了发便当。
说到底也够可以的，因为大部分人头发眼睛都五颜六色，所以就把双黑当作继承黑暗之力的标志吗？她和眼前这个小鬼也都是双黑好么。
“嘁”了一声，身为万年不动摇的双黑党，黎千言在心里吐槽这个背景设定。
不过这样的世界，总有种微妙的久违感……说起来还有个问题……
‘为什么我在上个世界的伤会带过来？’
【在前一个世界，加诸在身体上的正面或负面效应，都会随着玩家到下一个世界。】
——那不就是说明在上一个世界受了重伤，到下一个世界不及时救治就等死了么。
在心里感叹了几句‘系统待我不薄’‘幸运EX就是没办法到头来还是被救了’‘你等着我记住了’，黎千言拿起一边的刀，打算起身去找那个劳什子的魔王，却忽视了自己伤势严重这一事实，起身起了一半倒抽一口冷气，又倒回去。
……疼。
站在一边一肚子疑问，不知如何开口而纠结许久的男孩，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睁开眼，没事人一样起身，然后表情诡异的倒下去缩成一团，雪白的绷带又渗出血迹。
——哦光明神在上！
“——如果阁下还想要你的命，就老实躺着，我可不想看见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人又愚蠢的把自己折腾死了。”
由于自己那天止血上药花了很多功夫，看着自己之前的举动功亏一篑的雷契尔有些气急败坏，也顾不上拘谨了，急忙扔下篮子上前把还欲动作的人按在地上，检查伤势的同时口气也冲了起来。
寂静。
话音刚落，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僵硬着不敢抬头，生怕惹怒了这位危险人物，再次被掐脖子。
原本以为是只安静的绵羊，但没想到是只刺猬。
黎千言颇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我自有分寸。”忍着伤处的疼痛，她手一撑，又坐起身靠在了树干上，半睁着眼懒散的看着对方，语气平平，“以及，我可没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叫你救，还是说你看见我头顶竖着旗帜，上面写着：快来救我吧小朋友——？”
——这种语气与眼神着实十分欠揍。
雷契尔似乎是被对方这种不识好歹的态度激怒了，皮笑肉不笑的嘲讽技能全开，俨然忘记了之前对她的忌惮：“你以为我想救你？只不过你躺在我平常休息的地方，我不想看见有人死在这里，坏了我的心情而已。”
“啊是么，你休息的地方就不准别人休息了？还是说这里写了你的名字？”黎千言面无表情的四处张望，“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
“不管，我说这里是我的就是我的。”他双手环胸，模样颇有日后蛮不讲理的魔王之风。只可惜他碰上的对手比他更不讲理：
“哪怕以前这里是你的，但现在开始被我占领了，不服单挑。”
被这一句给噎得无话可说，他“你……我……”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我不和伤患计较！”
“因为你也计较不过我。”黎千言弯起嘴角，有点嘲笑的味道。她抬起手按在男孩的脑门上，伸直手臂把他推远，“比如现在，你能够到我吗？”
“当然！”
“先说好，身体不能前倾。”
雷契尔努力的伸长手臂，却始终离对方差了那么一截。多次努力未果后，他若无其事的放下手，高冷的“呵”了一声：“你比我大，当然在这方面占有优势。提出这样的比试方法的你，实在是太愚蠢了。”
“那么认真和我比试的你更加愚蠢。”黎千言一语道破天机。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欲盖弥彰的后退一步，把篮子捡起来放到对方面前：
“……我明天再来。”
望着男孩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黎千言眨眨眼，再看向篮子里淡青色的野果。
她拿起一个上下抛了抛，然后接住一口咬下，酸甜的果汁在味蕾上绽开。她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嘴角。
“……啧，还不错。”
与此同时，跑开一段距离的雷契尔突然停住脚步，懊恼的跺了跺脚。
——该死，忘了问她关于‘黑发黑眼’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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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时，黎千言又看到了那个不知名的男孩。
天边的晚霞燃烧得正艳丽，层层叠叠的暖色连绵成一片。雷契尔从树丛中钻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包裹，隐隐传来食物的香气。
他看到姿势似乎没变过，依旧坐在原地的那人后愣了一下，为了掩饰这一点，用脚跟蹭了蹭地，别过脸：“你……还在啊。”
“不然还去哪儿。你也看见了，我这个状况走路都成问题。”
她身旁篮子里的野果已经不见了。似乎是自己重新上过药，被血液濡湿了大片的绷带被换下，她自己的包扎技术要比雷契尔好多了。
“你就不怕饿死……”小声说着，他走过去。接着便听到对方开口：“一天而已饿不死，况且，你不是说过你会来吗？”
他抬起头，看见对方理所当然的表情。被树木遮去的霞光也逐渐隐匿下去，剩余的光线映在她的侧脸上，黑色眼瞳中的神色认真，不掺半分虚假。
雷契尔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我说你就信？”
他觉得她最重的伤不是在腹部，而是在脑子。
“……少用那种‘我猜你有病’的眼神看我，既然是小孩子就好好的给我露出天真烂漫的煞笔笑脸。”
“你说的那是镇上的其他蠢货，他们整天只知道拿着弹珠到处炫耀，生活在蜜罐中不知道真正的艰苦是什么，为了一个玩具就会无理取闹哭哭啼啼。”他的语气轻蔑不屑，同时手上也打开了包裹，那是两个已烤熟的土豆，“我不屑于他们那种无知的快乐。”
“所以你就选择了真正的艰苦，然后你被快乐的小蠢货们揍了。”毫不客气的接过递到眼前的，还散发着余热的土豆，黎千言丝毫没有吃人嘴软的概念的说道，眼神意有所指的瞄向对方额角的伤口，那儿的血迹已凝结干涸成了深色。
下意识的拨了拨碎发，努力想要遮挡住伤口。他装作不在意道：“我一对六赢了，但那些无耻之徒叫来了大人……”
后面忿忿的话语被含在舌根底下，模糊不清，但黎千言已经知道了大概：无非就是熊孩子们干架，父母们也进去搀和，于是寡不敌众的男孩就被教训了。
“你也可以叫外援。”看在这孩子救了自己的份上，她决定委婉的提醒他一下制胜招数。
“没有外援。”他看着黎千言剥开土豆外皮咬下，垂下眼帘，并没有吃另外一份的意思，“所有人都认为我是怪物……哼，不过也没错。”
“他们现在欺辱我，我将来会变得比他们都要强，然后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怪物是怎么样的。”
雷契尔抬眼望向对方，她吃土豆吃到一半停下，瞥向男孩。
“你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吧。只因为与众不同的发色与眸色，所以就被仇恨，被排斥……你也很厌恶那些无知的人吧？”
“但是不用在意他们愚昧的看法。因为我们和他们是不同的……我们才是同类，对吧？”
他的眼中闪烁着热切的光芒，像是急于得到认可一般。他本以为自己的这番说辞会立即获得对方的肯定，因为她也是‘恶魔之子’，并且更为强大。
然而，黎千言只是漠然的移开视线：“抱歉，但我想我和你不是同类。”
这年头迫于现实压迫而中二的少年越来越多了……那个反派是一个，眼前这位也是一个……莫非他会成为魔王三代？
因为之前昏迷中错过了系统的提示【任务目标：雷契尔出现】，因此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不负责任的想法，在某方面来说真相了。
“可是你也有黑头发……还有黑色的眼睛……”雷契尔急切的说道。但对方却是慢条斯理的吃完土豆，才回道：
“并不是说这些表面上的东西，而是理念。理念注定着我们的不同。”
“我不是很明白……？”
“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
“你不吃土豆吗？”
话题被一带而过，他心知今天是无法得到答案了。雷契尔不怎么高兴的抿了抿唇：“不，不用，我不饿……”
其实他今天白天也只吃了一顿，不过比起一天除了一个土豆，粒米未进的黎千言，他觉得自己真的不算饿。
“不饿也给我吃下去，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
但对方显然领会不了他隐藏的善意，二话不说就拿起剩下的那个土豆塞进雷契尔嘴里。
取下卡在嘴里的土豆，男孩皱着眉头看她：“你今天不是也没怎么吃东西？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胃容量小得跟仓鼠似的？”
“大人的耐饥能力是你无法理解的。”
“你也没比我大到哪里去。”
“至少比你强壮。”
“不一定。” 打量着对方似乎纤瘦的身板，他想都没想就道。
“那要不要试试？”黎千言面无表情。
“好……”啊。
那个‘啊’字还没出口，他就被对方单手按在了地上，脸朝下。
狼狈的爬起来，‘呸呸呸’的吐掉嘴里的泥，雷契尔灰头土脸，恼怒的提高声音：“你犯规，没有提前通知。”
“那我现在提前通知了，准备好了吗？”
“好了。”
然后视界骤转，他再次吃了一嘴的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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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样的诡异相处模式下，年龄有一定差距的两人微妙的‘友谊’维持了一周左右。
在镇上居民的眼中，恶魔之子雷契尔依旧那么脏兮兮，讨人厌。街上的孩子们还是每天会聚众去找他茬，然后两败俱伤还自豪无比，认为自己是打败了魔王的英雄。
只有雷契尔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了多大的变化。首先，他开始注重自己的着装——虽然还是破旧不堪，但他努力的使自己看上去更整洁一些，因为每天他都要去树林里会见自己的‘新朋友’。
其次，他去地里挖土豆或去采野果的时候，总要拿双份的，另一份给那个行动不便的‘恶魔之子’。
然后最重要的是，他不再总是无所事事的缩在破败的茅屋里，或者在街角的阴影中麻木的漠视欢乐的人群了。他将除了劳动奔波外的时间都花在了和黎千言的相处上。就算只是相顾无言的坐着，但也比以前要轻松许多。
即使上次被毫不留情的否认了‘同类’的说法，但雷契尔还是坚持认为他们是相同的。至少，都是黑发黑眼，所以她不会因为这些因素而鄙视他……要鄙视也是互相鄙视。
这天，他照旧带着装了水，食物和伤药的篮子去了树林里。
“用你前天教我的那个方法……打败了……”
男孩语气有些激动的讲述着自己完败孩子王的场景，但他很快发现了对方少见的心不在焉。
“……你在听吗？”
“嗯，你说你用我教的招数打败了那个蠢蛋。”她的复述毫无差错，但雷契尔却没心思再讲下去了，他坐近了些：“你刚才在想什么？”
“在想我该启程了。”
因为体质和普通人不同的缘故，她的伤也好得很快。虽然还不能说是完全康复，但至少移动是没问题了。
“……你要去哪儿？”
“去我该去的地方……别露出那副傻样，我也有要做的事情。”她按上对方的发顶，粗鲁的揉乱了那头黑发。
雷契尔沉默了。他早就知道会有分别的时候，但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他犹豫着开口，希望能找到一些借口挽留：“但你的伤……？”
“已经没有大碍了，优秀的战士是不会被这点伤痛拖累脚步的。”
“你是战士？”
“至少从前是。”黎千言看上去不太愿意讲这个话题。
“那……你可以带上我吗？”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对！我和你一起走！在镇上的生活我已经受够了！我现在就去收拾！”
“回来。”她眼疾手快的扯着熊孩子的后衣领拽回来，“我不可能带上你。我要去的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你太碍手碍脚了。”
“我不怕危险！我能做很多事！”
“记住一点，boy.有的时候，耐心比勇气更值得赞叹。”她凑近，认真的看着对方，“你不能因为厌恶现在的生活就一走了之，就算现在你能跟我走，那以后呢？跟死神吗？”
“我不会……”他还想说什么，但被打断。
“明天开始，别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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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雷契尔惴惴不安的再次来到了树下。但那里空无一人，他不死心的在周围树丛中翻了个遍，最终毫无收获。只能离开。
他想，那家伙终究还是走了……真够狠心的。
既然她不在意他，那他也没必要记着她！
然而，忿忿离开的男孩并不知道。在他走后过了一会儿，高高的树上跃下一个人影。
这下，就没问题了吧。
黎千言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微微皱起眉，小幅度的弯下腰,捂住腹部受伤的地方。
嘶……似乎又扯到伤口了。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正派魔王进化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