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殁江山》厥兀

3、夜雪初霁

　　新帝登基，大凡军事，政事，由天子亲自过目询问，军中日日操练，以防北宋压境，措手不及。

　　赵匡胤亦已登基为帝，国号北宋，初闻这个消息时，李煜并没有丝毫惊慌，这也让众将士心头一热，倍受鼓舞。

　　寒冬依旧，夜雪初霁。

　　“喂，你小子给我过来。”伍长一声大喝，灼热的口气在空中激起白雾几重。

　　“老大说的是谁啊？”胖子一脸茫然，如此隐晦的一句话，实在是为难他的智商了，嗯，不懂就要问。

　　“这么没眼力见呢，不就是那个新来的吗？瘦瘦弱弱的，来了也不和老大支会一声。”其实，胖子之所以会被叫成胖子，完全是因为他身边这个瘦得营养不良的男人。

　　二人随即向不远处的帐篷旁望去，那人仍旧忙着手中的活儿，一丝不苟的打理着一匹雪白战马，全然没听到伍长的咆哮。

　　只见伍长面红耳赤，气势汹汹地呼啸而去，身后尘土飞扬，“咳咳咳”众士兵剧咳不止。

　　“你小子没听见我说的话吗！”伍长伸手一捞，打算把那人凌空提起，怎料少年身形矫健，侧身一闪，竟躲了过去。

　　“好！”胖子心中仰慕之情一时间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眼看险些决堤泛滥，瘦子一胳膊肘戳在胖子腹部。

　　“干嘛？”胖子六块腹肌震得生疼，瘦子白了一眼道：“你撞到我了！”

　　“哦。”胖子应了一声，接着“涨潮”。

　　“哦个屁，折了，给我包扎！”未待胖子回答，便被拉进了不远处的帐篷。

　　众士兵面面相觑，不知所云。

　　“咳咳，你小子还敢躲！”身为第二百五十小分队的伍长，作为一个如此有身份地位的高层干部，他企图挽回自己在手下心目中的完美形象。

　　“伍长大人。”少年客气的口吻让伍长心中为之一宽，这小子还挺上道，随即嗯了一声，拿出全套领队上司的架子。

　　“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大人见谅。”

　　“这还差不多。”伍长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二郎腿一翘，一副海纳百川的能容风度。

　　“不过，我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大人。”少年余光一瞥，微微一笑，“讲！”

　　“方才有位兄台一直伫立在那里，不知是否有事上报？”

　　众人闻言而望，一时噤声。

　　少年信手一指，便见雪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个男子，不同于周围的士卒的除了那一袭乌黑长衣，还有腰间斜插的玉箫。

　　军师？看这一身打扮，书生气重，绝非武将，却隐约透着几缕英气和威胁。

　　少年终于有理由正式将那人打量一番，便一直看着。

　　“伍长，此时应当做什么，你莫非不知？”男人的声音也很好听。

　　南唐虽然并不地广物博，但不乏贫瘠之地，万俟璟以为，边塞环境艰苦不错，但未达到难以克服的地步，土地贫瘠之处，便立了帐篷，让士卒整日住在其中，一切如同身在边关，抑或是身处险境，不失为妙计。

　　但少年不解，这人为何也称其为伍长，莫非不是军师？但这语气似乎……

　　伍长“腾”地一下站起身，“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说罢又是绝尘而去。

　　处理完伍长，万俟璟这才注意到对面的少年，继而看了看他身边的白马，缓缓开口道，“这马……要当心。”随即向士卒交代几句，便要离去。

　　“且慢。”少年回神的瞬间，恍然如隔世，未待大脑反应，就大声叫住了对方。

　　黑衣男子止了步，转身。

　　“敢问，敢问……”少年竟一时语塞，敢问了两句，还是没敢问出口。

　　“万俟璟。”黑衣男子淡淡笑了笑，“敢问？”

　　“薛冉。”说完少年便埋头干活儿，再没敢抬头。

　　片刻，脚步渐远，身旁的士卒也开始各忙各的，夕阳余半，灿金的光斑镌刻在马就得木栏上，所谓入木三分，不过如此。

　　薛冉抬起头。

　　南唐大将万俟璟，挟天子以令诸侯。

　　翠微霜晓，只是近黄昏。

　　“赵匡胤已经即位，此时应当正在盘算如何统一中原。”万俟璟信步闯入御书房，行至桌旁，俯身对桌前人说道。

　　“皇上可有打算？”瞥一眼桌上铺展开的宣纸，一叶扁舟，一抹残阳，一顷碧波，一岸垂柳，无人无鸟，略显冷清。

　　“爱卿可有打算？”李煜不急于立论，反而回问对方心中想法。

　　“皇上何必问微臣，皇上心中早有分寸。”

　　“爱卿的打算便是朕的打算。”

　　“全依皇上。”李煜闻言终于搁笔，“朕想亲自去北宋一趟。”

　　万俟璟想过，李煜继位之后集权于中央，此次北宋讨伐，必然会命自己交出手中兵权，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命令，而是要求。

　　朕想去北宋一趟。

　　“万万不可，北宋凶险，皇上只身前往，若有不测，南唐危矣。”君王亲自潜入敌国着实值得后人称道，然而在万俟璟看来，李煜并非只想万古流芳。

　　“爱卿犹在，何至危矣。”李煜的确目的不纯，纵然被眼前人一眼看穿，也同样回以一句。

　　露骨的威胁。

　　“煜儿真的长大了……”万俟璟轻声说道。

　　忽而万籁俱寂，晓风送寒。

　　“皇上的窗纸破了，冬夜风凉，多加衣裳。”万俟璟推门而出，门外风雪逍遥，一袭黑衣点缀，白雪皑皑，触目惊心。

　　李煜望了一眼门旁的雕花木窗，几缕风雪误闯，顷刻消融。

　　“海素！”依旧温柔的语气却不觉染上一抹微愠，海素闻言。便从门外端了杯热茶，放在书房的茶几上。

　　“你与朕相识至今，有多少年了？”秀眉一挑，目光径直落在海素的脸上。

　　自李煜懂事起，海素就被派来照顾六皇子起居，衣食住行，李煜在宫中并不受宠，也并未受冷落，海素这十三年过得也算平静，主子为人也好，有福同享，海素甚至十三年中从没吃过苦。

　　“十三年。”近十四了，还有几个月。

　　“朕一直以为知朕者，你也。”的确如此，李煜的每一个动作或眼神，她都能领悟的精准，“朕登基有些日子了……朕需要一个百分之百不会背叛的人管理后宫。”李煜伸手将海素揽入怀中，只觉怀中的人微微颤抖了一下，“海素，朕希望那个人，是你。”

　　抬手挑开海素浅蓝色的裙带，见她并未抗拒，李煜便一把将她抱起，缓步向茶几走去。

　　书房没有多余的被褥，次日，海素便发了高烧，太医们也不好意思直说，只是回禀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交代一句，不可过多劳累，天气寒凉，多用些热汤之类，就仓皇而逃。

　　也因海素生病，李煜未去上朝，万俟璟想去探望，但行至未央宫门口，便被宫女拦下，说海素抱恙住在皇上寝宫中，将军不便打扰。

　　随后，心知肚明。

　　果不其然，次日上朝李煜便提出立海素为后的事，群臣议论纷纷。

　　“为后者当母仪天下，臣恐海素姑娘难以胜任。”上官莫尧奏，几人附和，“择后之事意义重大，请皇上三思！”

　　“至少应为名门之后，才与皇上门当户对。”木承恩奏，几人附和，“皇后之位可缓图之！”

　　“万俟爱卿以为呢？”李煜朗声问道，一双墨眸对上殿下的万俟璟，后者悄然避开，低头道：
　　“陈乃武将，不宜参与。”

　　“爱卿不宜参与的事多了，但朕却只想听你的。”万俟璟一愣，抬头笑道，“海素是我万俟国的圣女，几位大人说，怎就不门当户对了？”

　　众人一惊，不敢言语。

　　“何况海素为人谦和严谨，大方得体又端庄贤惠，怎就不能母仪天下了？”

　　“万俟爱卿所言极是，诸位可还有异议？”李煜扫视殿下众人，群臣寂静，片刻才有一人站出表态，“既然海素姑娘是万俟圣女，自然好得很，臣回去便为皇上挑选黄道吉日。”司空覆上前一步，走到万俟璟身边道，“皇上，这海素姑娘入南唐名册是何名讳？”

　　“司空大人不认为此事应当过些时日再定吗？”上官莫尧是朝中老臣，也是冥顽不灵的人，当时李煜登基，他也是满口异议，险些让李煜关入大牢。

　　“臣以为，今日一并解决较好。”

　　“司空爱卿说的是，海素既为万俟圣女自当姓万俟，万俟素，嗯，有劳司空卿家。”

　　三人一唱一和，将朝堂上几名元老重臣晾在一旁。

　　于是一个早朝，愉快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