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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南唐柳色新 ...

  •   公元907年,繁华百年的李唐为梁王朱温所亡。

      朱温,原名朱全忠,全忠,乃唐天子赐名,意在忠于王朝君主,可惜最后还是狼子野心,义无反顾地灭了这个在中华上下五千年猖狂过久的盛世王朝。

      公元907年至1127年,群臣并起,有人有计有权有地便可自立为王,接二连三的不满异议在华夏中原此起彼伏,待硝烟散去,遂现五代十国。

      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合称五代。

      许是心有不甘,公元923年,李存勖重建后唐,企图再创前人辉煌,然而却在伶人手中破灭。

      眼前唯有后唐余孽,苟延残喘。

      称不上苟延残喘,南唐依旧歌舞升平,沉浸在萎靡的浮华声中不能自拔。

      李璟崩,南唐这才蒙上一层薄殇,等待下一任君主出现在城楼之上。

      他以为,即便李璟死了,也轮不到他来做皇帝,穷尽此生也不会踏上朝堂高位前的玉石台阶。

      他有五个兄长,个个都是将相之才,唯有他这个第六子,不成器。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南唐新柳微绿,旭日东升。

      每每想到今日,李煜都会从睡梦中惊醒,随即将海素唤来,问她今日是什么日子,在虚惊一场之后,静静地坐在花园中,望着小桥流水潺潺,出神。

      不过今日,他却是三个月以来第一次睡得安稳。

      “咚咚咚”海素轻叩雕花木门,“主子,时候不早,该起了。”房中无人回应。

      若是往日,海素姑且让他睡下了,但事关国运,她不得不多了几分谨慎。

      “主子,该起了。”海素侧耳细听,屋内静得出奇,时而有风声几许,吹得帘幕微漾,应是昨日睡得晚,忘了关窗。

      海素推门而入,床上的人依旧熟睡着。

      昨夜喝了不少酒。

      一年之间,五位至亲相继离世,满城哀歌四起。

      李煜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他只是一个错生在帝王家的诗人。

      若是李璟留下一个南唐盛世,他也不知如此消沉,隐藏在安乐下的危机四伏,谁都看得出。

      他不过二十五岁,路还很长,却要亲自走上祭台,为自己祷告,然后亲手将亡国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

      “主子……”海素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朝堂之上,群臣跪着,他不能不去。

      李煜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海素探了探鼻息。

      他逃了……

      终于逃脱了那个男人的束缚,总算轮到自己做主的时候。

      将军又如何,有胆量便自己去做皇帝,何必连累他人!

      “万俟将军,您不能进去!”这里是东宫,朝中人等不得入内,胆敢藐视王法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皇上久时未到,我为人臣的自然要来看看。”万俟璟笑容虽暖,却让海素不觉心生寒意,海素下意识向床上望去。

      她照顾李煜八年之久,第一次起了杀意,而这杀意却不是为了了结他的性命。

      海素掐住他的脖子,很轻,他不会感到半点疼痛。

      门被推开,海素同门一样的下场,却不知重了多少倍。

      然后,闯进的男人大呼小叫地把皇宫上下的太医押送至此。

      果然李煜捡回了一条命,他一向心软,无论于人还是于己。

      新帝抱恙,登基大典取消,在此期间,朝中事务全权由万俟璟处理。

      没人理会当时晕倒在红木茶几旁的海素,事情并未按她的设想发展;新帝登基之日谋害新帝,然后指正万俟璟,既挽回了李煜在众臣心中的形象,又得以挫败万俟璟的锐气。

      只可惜,李煜没能下狠心,如若他死了,海素便可让万俟璟为他陪葬。

      晓风残月,零星几声蝉鸣。
      夜凉如水。

      “海素,我是不是太没用了,连死都不会。”不是你没用,生平第一次自尽总是不成功的,下次就有经验了,也不会太留恋人世。

      海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向香炉中添放香草,然后给李煜倒了杯清水。

      朝中重臣似乎是看出李家大势已去,连茶也没人来送了。

      偌大的东宫只剩下他和海素两个人。

      海素却一言不发,让他感觉如今连她也不在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推门,不速之客。

      “呦,都在呢。”万俟璟十分自然地坐在李煜身边,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

      “不过两人而已,将军何必用都来撑场面呢?”

      “呵呵,海素姑娘可是数错了,屋内现有三人。”万俟璟下了逐客令,海素当下便要告退,却被李煜拦下。

      “海素,你我两人正好,为何要离开?”李煜一脸淡然,端起茶杯,却迟迟未喝。

      一言既出,惊艳四座。

      “哦?煜儿,这是要赶我?”万俟景微微惊愕,不过瞬间便恢复了往日笑颜。

      “万俟将军,虽说登基大典取消,不过朕早已是南唐新主,你是否也应遵礼,称朕为圣上?煜儿这个称呼未免太过亲密,也不是你应当叫的。”海素略发担心地看着眼前僵持的二人。

      李煜与她相识多年,他是个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

      然而大病初愈的他,似乎,有些不同之处。

      “微臣有要事与皇上相商,还请海素姑娘退下。”表面上礼貌了些,但其中威胁气息依旧,海素当即转身道,“将军请,皇上若是有事,招呼便是。”这次李煜没有再做阻拦。

      目送海素离开,李煜放下茶杯道,“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了。”

      “很好,不劳费心。”

      “前几日得了些剪秋萝,明日给你送来。”剪秋萝,叶白通透,虽称不上什么名茶,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不必,改日我叫海素去取。”李煜只答不问,片刻,房间中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李煜,今日是七月七。”

      “那又如何?”他辛辛苦苦跑来为他庆生,他却言行冷淡,险些将他拒之门外。

      “你可以庆生的日子不多,难道不应该珍惜吗?”

      在万俟璟眼中,李煜多愁善感,优柔寡断,虽是璞玉蕴雅,却难琢成器。

      “所以,过一天,便少一天,过一年,便少一年。”微微散发着哀伤气息纷的李煜,总是出乎意料地夺人心魄。

      “为何想死?”为何敢死?像他这样顾虑太多的人,哪里来的冲动?

      “万俟璟,你说错了,我根本没想过死,我李煜同世人一样贪生怕死,不必把我想得太高。”李煜轻描淡写,依旧保持着诗词中的哀艳,孤立无援,“更何况,你并不会让我得逞。”

      “知道便好。”

      “我若做了皇帝,你不怕我明日就派你去守关吗?”李煜总算主动开口,让万俟璟深感欣慰,即便这句话并不暖心。

      “李煜。”万俟璟极郑重地换了一声,那是一种为将者的霸气,为相者的大器,“南唐,是你的天下,为你守关,保你一世长安,便是终此一生,我也情愿。”

      曾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王,他是将。

      曾有那么一刹那,他是友,他是敌。

      曾有……

      若不是还有一丝理智残余,他真的以为,干戈可以化为玉帛,前嫌来得及冰释。

      然而,李煜此时异常清醒,不会再受骗于任何花言巧语。

      不是他胆怯,行知奈何桥时,他忽然想起,他那几位死的不明不白的兄长。

      如若他死了,李家就真的殁落得再难东山再起。

      只要他活着,南唐依旧是李氏的江山。

      李煜站起身,从万俟璟设旁经过。

      那么一瞬间,他说,不过,我不情愿。

      李煜背对着万俟璟,故而并不知道,他依旧面带微笑,却轻叹一声。

      “时候不早,皇上早些休息,为臣告退。”

      万俟璟转身行至李煜身边,没有驻足。

      “万俟璟,朕明日便要上朝。”

      万俟璟在门口停下。

      “微臣这就准备。”

      脚步渐远,李煜依然向门而立,无言。

      “主子,您方才与他说了什么?”海素端着果盘,缓缓走近。

      “海素,既然已经听到,便不要再问了,多此一举的事,不适合你做。”

      海素微微一愣,“我……”支吾了半天也没编出一个恰当的理由。

      他似乎,不是那个人,似乎真的不是。

      抑或是,他一直如此,只是被愁绪掩盖了而已。

      种种猜想只能让海素越发的毛骨悚然。

      物极必反。

      海素没再说一句话,摸摸地退了出去,轻轻将门掩上。

      一宵寒蝉凄切,对宫廷晚,骤雨初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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