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妖吃了我哥哥》姒良

2、恶妖的眼白

　　有关那一日的事情，其实我所知的不过寥寥。
　　恶妖吃人，是不分时间地点，也不需要理由的。倘若他的肚子极饿，那它便会把人吃个干净，只吐出白花花的大腿骨。假使他的腹中原本有物，它便挑剔一点，只食用人类的内脏，而将剥开的肉身弃置一旁。
　　恶妖回忆起那日，它与远山礼的初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它只说它是偶然间途径此处，恰巧在密林中碰见了独自一人的远山礼。
　　远山礼站立不动，与它对视，目色冷冷清清，不夹带着一丝感情。他甚至不急不慌，扯下了手中紧攥着的一株草药。
　　恶妖礼貌地发表宣言：“人类，你的死期到了。”
　　远山礼便淡定地点头，对恶妖说：“我知晓你们恶妖一族。吞噬人身，幻化其形，便就是你们的本事了吧。”
　　恶妖没有将他的话听进耳中，它晃一晃脑袋，正舒展筋骨，准备进餐。
　　远山礼又道：“在被吃之前，我有一个疑问：假使你吞食了我的身体，那我的灵魂又该如何？”
　　大抵是“灵魂”一词引起了恶妖不好的回想，它当即嫌弃地说：“灵魂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亡灵的最爱。待吾辈收割了你的性命，便会大发慈悲放你的灵魂重入轮回。”
　　远山礼小心地将草药放入背后的竹篓，又将竹篓卸下，放在一旁草地上。额发滑落，遮挡了他的视线，远山礼无奈地叹口气，又问：“距离此地不远，有一处村庄，那是我自小生长的地方。你有考虑过化成我的样子，混入村庄之中，将其他人也吃个一干二净吗？”
　　恶妖不耐烦地伸出厉甲，示威似地割断了周围碍事的苇草，向着远山礼靠近了一步。
　　远山礼从竹篓中抽出柴刀，偏头对恶妖和气地笑了笑：“我有一个请求。”
　　恶妖并不畏惧人类的冷兵器，但它却道：“什么请求？”

　　我打断了恶妖的回忆，谴责它实在不应该如此鸡婆。
　　恶妖喉咙深处“咕噜”了一下，委屈地翻了个白眼。我先前已然描述过的，恶妖的一双眼睛非常圆又大。他不经意地翻一下眼珠，就能露出全部的眼白。鉴于眼白并没有视物的能力，我便是好奇，当它翻白眼的时候，不会感觉眼前一黑吗？
　　我命令恶妖，保持住翻白眼的动作。
　　恶妖如实照做，我便伸出两个手指，叉开，缓缓向着它的双眼接近。双眼中仅剩眼白的恶妖果然一无所觉，于是我狠狠插了一下它的眼睛。
　　恶妖伤心透了，捂着眼睛呜呜地哭。哭了一会，它双手保护住自己的眼睛，透过指缝看我：“你不应该利用吾辈对你的信任。”
　　我推卸责任：“那你又为什么会信任我呢。”
　　恶妖认真思考后，震惊地回答：“是啊，为什么呢。”
　　“所以，牢记我是个恶劣的坏蛋，这是你摆脱远山礼控制的第一步。”
　　恶妖连连点头，他的眼角因为刚才的疼痛刺激，还有点微微泛红。不过再眨一眨眼，便恢复了完全。好了伤疤并没有忘了疼的恶妖，不愿意继续靠近我坐，自己抱着长胳膊长腿，缩成一处。
　　我伸了个懒腰，索性躺在了突然空出好大一块的地板上。只是地板有点硬，躺起来不舒服。我滚了几圈，都没有找到让人舒坦的最佳位置。
　　恶妖犹犹豫豫，慢吞吞移动到我的身旁。它学着我的动作，也躺在了我的身边。然后它把我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了它柔软温暖的肚子上。

　　我把脸颊贴紧恶妖的腹部，叹口气：“哥哥在里面吗？”
　　恶妖开口说话，连带着他的腹部有细微的颤动：“吾辈没有伤害远山礼。”
　　“嗯？”
　　“他用柴刀挖出了他的心脏，吾辈不想浪费食物，就只好吞下去了而已。”
　　我问：“哥哥请求了你什么？”
　　“他要吾辈把他的尸体好生安葬，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已经死了。”
　　“唔，所以你把它埋在了密林里？”
　　“埋在了鲸卿花的下面。”
　　之后的事情我想我已经都知晓了，不过我还是问：“然后呢？”
　　“吾辈幻化成为他的模样，背起他的竹篓，回到了村子里。找到你和他共同居住的地方，叩开屋门，将一束鲸卿花递给了你，这是他的第二个请求。假使你敏锐地发觉面前的‘远山礼’换了人，吾辈便要同样的吃掉你。假如你没有发现‘远山礼’的异样，吾辈会和你生活在一起，一点点吃掉村里的人，最后再把你吞吃入腹。”
　　“我可没分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不同。”
　　恶妖尴尬地解释：“大抵是他期待着想要看你发现真相之后，为他伤心落泪的模样。”
　　我对远山礼仅有的感情，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消磨殆尽了。是以当我发现他没有在夕阳落山之前准点回家时，我便顺理成章地把鲸卿花扔了他满脸。
　　那时我并没有发现“远山礼”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因为他面上除却最初的错愕，紧接着便动作熟练地跪在了地上。他膝行上前，迫切地抓住我的手腕放在唇边亲吻，神情不加掩饰地浓稠又热切：“哥哥知道错了，桜子原谅哥哥吧。”
　　远山礼或许并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但他热衷于在任何事情上对我哀哀祈求。

　　我问恶妖：“那天跪在地上也是他要求你那样做的吗？”
　　恶妖没有出声。
　　“这可真是糟糕透了。”我最终如此评价。
　　恶妖静默了一会儿，又试图辩解：“其实还好，‘他’并没有经常跑出来不是吗？”
　　“那你也觉得自己没有受到他的坏影响？”
　　“完全没有。”恶妖不自觉圈紧了他怀中的我。
　　我冷漠地提醒它：“你的手在做什么呢？”
　　“吾、吾辈在给你顺毛！”恶妖一边说着，一边又着急忙慌地多摸了我的头发两把，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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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锵锵锵，第二章！
最近的我真是勤劳【陷入自夸模式